一百一十二 銀鈴手鏈
夕陽被城裏的高牆攔住,隻能從漫天的紅霞當中來判斷太陽已經落在了山的那一邊,夜幕即將降臨,而今晚,將會取消宵禁,八月十五,中秋月圓,這會是一個不眠的夜。
任無憂給唐醉影換了一身新的衣服,唐醉影也終於從萬年不變的一身白色儒衫,換了一身彩色錦衣,連發冠都用了一根漢白玉的簪子,而這一身的華服非但沒有讓他顯得俗氣,卻是添了貴氣,若不是行善修仙,以唐醉影之文采當可拿個狀元,配上這一等一的樣貌,便是做個駙馬也是情理當中的。
花枕月自腰上懸著的荷包當中取出兩條紅繩來,放到兩個人的手中,說:“將這個紅繩係在手腕上,若有意外,我會及時趕到,切莫丟了。”
紅繩細細的,上麵還拴著一個小小的銀鈴鐺,搖一搖,鈴鐺叮鈴鈴的響,聲音清脆而悅耳,任無憂麵色有些尷尬,說:“花枕月,這是女孩子戴的東西,我就不要戴吧。”
花枕月沉聲一言:“戴上。”
雖然平日裏說說笑笑,但是花枕月把臉色一沉,任無憂的心裏還是有些怕的,嘟囔了一句:“戴就戴,那麽凶做什麽。”
唐醉影倒是接受的毫無壓力,隻是這個東西一個人戴還不大好戴,需要有人幫忙才行,於是兩個人互相幫對方戴,任無憂瞄了一眼唐醉影,說:“唐醉影,我覺得吧,我們這樣給對方係紅繩,就特別像月老給有情人牽紅線一樣。”
唐醉影白了他一眼,說:“我對你可沒興趣,莫要胡思亂想。”
“我對你也沒興趣啊。”任無憂笨手笨腳的給唐醉影係紅繩,手指一錯,還給打了個死結,撓了撓頭,說:“我覺得花枕月總是把我們當小孩,要是論她今生的年紀,我們可都比她要大的。”
唐醉影為了怕任無憂粗心大意的把紅繩弄丟,就也給他係了個死結,聞言回了一句:“你說錯了,花枕月隻把你一個人當小孩,我不是。”
任無憂抬起手,晃了晃手腕,小鈴鐺搖過來蕩過去的,看著倒也可愛,然後他就把小鈴鐺塞進了袖子裏,說:“早晚有一天,我會讓花枕月對我刮目相看的。”
“那我等著那一天。”花枕月又將噬魂放在背上,目光在兩個人的麵上掃過,說:“去看花燈吧,注意安全,但願無事。”
這一整天都在為著今晚做準備,無事的可能性是有點少的,但是,誰也不是預言家,也就隻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唐醉影略一拱手,說:“你也一樣,那麽,晚一些的時候再見,我們走了。”
任無憂與唐醉影今晚各有分工,唐醉影去陪小郡主任無慮,任無憂已經與沈清書打過招呼,今晚要進木樓,陪皇帝,看著兩個人從小院子裏走出去,小丫鬟端來了花枕月今天的最後一碗藥,遞到花枕月的麵前,說:“姑娘請。”
花枕月將碗端過來,仰頭一口便全部喝了下去,又把碗放了回去,說了一聲:“有勞了。”
小丫鬟眨巴著眼睛看著花枕月,說:“姑娘不去看花燈嗎,今晚的花燈可熱鬧了,王妃娘娘準了我們的假,等會我們幾個也要出去看花燈的。”
小丫頭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嬌俏可愛,正是喜歡熱鬧的年紀,花枕月瞧了她一眼,說:“要去的,但是我在等你的藥,現在藥喝了,這便出門。”
小丫頭點頭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花枕月略坐了一會,等藥效在身體裏麵走上一圈,舒活了一下筋骨,這才獨自邁步離開廣平王府,她出門之後,廣平王任書遠陪著廣平王妃也出了門,唐醉影陪著小郡主最後一個出門,小郡主還約了兩個平日裏玩的好的姐妹,要先去接她們,然後才會去東大街賞燈,熱熱鬧鬧的中秋燈會,馬上開始。
秋風颯颯,獵獵風中,屋簷之上,一個人影獨自站立其上,不是旁人,正是城隍爺站在這裏俯瞰整個京城,身後腳步聲起,城隍爺為側身,點了點頭,說:“除妖人,儀式還未考試,皇帝要在過半個時辰才會到達木樓,點燃龍燈,這個時間,應該已經從皇城出發了。”
花枕月於城隍爺身後半步遠的地方停住腳步,側身坐了下來,雙目看著燈火通明的東大街,雖然花燈會還沒正式開始,但是人們已經穿著節日的彩衣,呼朋引伴的走了過來,熱鬧的聲音隔著好遠都能聽到,花枕月緩緩吐出一口氣,說:“不著急,龍輦緩慢,而且人流眾多,都會阻礙前進的道路的,城隍爺站在這裏,可有看到什麽異樣的情況?”
城隍爺目光收斂,沉聲一歎,說:“昨日除妖人帶妖出城,但是仍舊是有許多妖留在了城內,土地已盡力去告知,然而小妖貪戀人間繁華,又喜燈會熱鬧,到底是沒有聽從命令, 混入在人類當中,今日便全都來了燈會。”
“很正常。”花枕月心中了然一般,口氣也很隨意,說:“人類有句話叫人各有誌,旁人可以提點,可以說,但是不能代替做決定,這句話用在妖的中間也是一樣,妖,亦有它的想法與想要做的事情,旁人的話終究隻能是意見。”
城隍爺收回目光,將目光落在花枕月的身上,問了一句:“那麽,對於這些不聽話的妖,除妖人要怎麽做?”
花枕月單手放在膝蓋上,感受著迎麵吹來的涼爽夜風,雙眸垂下,長長的睫羽擋去了眼中神色,過了半晌,方說了一句:“我是除妖人,除妖人的職責是除去為亂的妖。”
聽到這樣一句話,城隍爺已經知道了花枕月心中所想,百妖夜行,為亂人間,所剩下的處理方式隻有一種,那便是噬魂飲血,群妖殞命,而麵前的這位除妖人又是再理智不過的一個人,在她的眼裏,能放會放,但是一旦需要出手的時候,也絕對不會講任何的情麵,半點也不會手軟的。
夜色漸濃,屋頂的風尤為的大,而這深秋的風會更的冷,在風中隱隱傳來號角聲,還有一股腥味,城隍爺眉頭一皺,說:“竟還有外族人進入?”
花枕月說:“白日裏曾見過一些外族人,從草原那邊過來的,任無憂講這些人是過來做生意的,當然,也有可能是過來看燈會的,隻要不惹事,看看燈會也是無妨的。”
除妖人不管人的事情,城隍爺也是知道這條規定的,但是,花枕月與其他的除妖人不同,她不在約定的範圍之內,而且,她還能約定其他的除妖人,所以,人的事情,從某一方麵來講,花枕月也能管,端看她願不願意。
城隍爺略一點頭,說:“以前也有見過,不過,都是在冬天或者春天,秋天過來,還是第一次,不免引起注意。”
花枕月說:“多注意一下,總沒有錯的。”
這些外族人吹著號角,唱著京城的人聽不懂的歌,往燈會裏麵去了,逛花燈的人見了這些人,再聞到這味道,紛紛往後退避,都不願與他們接觸,這些人好似也已經習慣了,讓就是大笑著往前走,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挑挑揀揀,用旁人聽不懂的家鄉話,評頭論足的,不多時,便混入到了人流當中,而這些人自有便衣的捕快跟上去,倒是不需要花枕月與城隍爺來多費心的。
輕微到可以視而不見的騷動過後,又一陣鼓聲傳來,還有馬蹄噠噠的聲音,音樂吹奏的聲音,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從遠處傳到近處來,城隍爺說:“是皇帝到了。”
花枕月的目光也順著聲音看過去,說:“說起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皇帝,更加沒見過皇帝出行,這一位皇帝聽聞是一位明君,待百姓很好,深的百姓愛戴。”
城隍爺點點頭,說:“宣武皇帝確實是近百年來難得一見的明君,自登記以來,減賦稅,免勞役,大赦天下,又兼風調雨順,糧食豐收,邊界有軍隊鎮壓,國家太平,百姓安康,自然也就沒有出過什麽亂子,而百姓所求,也不過就是能吃飽,穿暖,平安過活罷了。”
花枕月微微一笑,說:“城隍爺在這京城之中見慣了潮起潮落,對世事有自己的獨到的感悟。”
城隍爺亦是麵上帶笑,說:“除妖人又何嚐不是。”
皇帝的隊伍已然走了過來,前麵是馬隊,中間是持槍的士兵,往後是提著燈籠的侍女,中間便是十六人抬的龍輦,明黃色的龍輦上繡著飛舞的金龍,四角懸著金色的鈴鐺,隨著車身移動,發出清脆的響聲,周圍百姓見皇帝親臨,紛紛退到道路兩遍,屈膝跪倒,口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如同浪潮一般,一浪高過一浪,頗為震撼,而皇帝的龍輦便在高高的呼聲當中走了過去,花枕月也站了起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時間不早,該幹活了,運氣好,說不定我還能看見點龍燈,城隍爺,稍後再見。”
畫著月略一抱拳,身體向後,翻身落下屋頂,消失在黑暗當中,城隍爺對著黑暗的地方,亦是一抱拳,口中說著:“除妖人,稍後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