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四 紅纓槍
廊下的唐醉影,一手捏著玉骨扇,一手提著茶壺,當那股惡臭的味道飄過來的時候,他便提起茶壺,飲一口茶,這茶水已經變涼,有一股苦澀的味道,也就是這股苦澀的味道,能將他胃裏翻騰而且的味道給壓下去。
郝先生在一旁看著,說“唐先生一身的書卷氣,說起話來也是溫溫柔柔的,是個讀書人的模樣,而你這樣的讀書人,適合待在溫室裏麵,寫詩,作畫,談論一番風雅,這險惡,粗魯的江湖,可不是很適合唐先生這樣的人。”
幾番的折騰下來,唐醉影胃裏的東西,幾乎已經吐了個幹淨,現在就是想讓他吐,也是吐不出來的,喝了一口冷茶,撫平芯胸口的激蕩之後,唐醉影喘了口氣,長身而立,微笑著回應“天下之大,不親自去走走,怎麽能知道這世間長得是一個什麽樣子,閉門造車,可是做不到胸中有溝壑的。”
郝先生略一偏頭,說“從樹上看,聽旁人講,也是一樣,沒有必要非要親自去走,去看,浪費時間,也很辛苦。”
唐醉影握著玉骨扇輕輕的搖了搖,說“非也,非也,旁人看,自己看,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不可同日而語的。”
郝先生便又好奇的多問了一句“那麽,唐先生是覺得哪裏不同呢?”
唐醉影手腕傾斜,玉骨扇指向院中,說“郝先生覺得旁人在看到這樣的情景的時候,是會有什麽樣的想法,是我在親眼見到的時候,又會是什麽樣的想法呢?”
院中情景在這片刻之間,已然發生了變化,方天凱被盧靖宇給攬住,任無憂長劍揮灑,銳利劍鋒,壓製著龍淵,而滅世之威又豈是如此簡單,一股壓製世間萬物的劍氣將龍淵團團圍住,使得龍淵左衝右突,也衝不出去,白繼存帶領餘下的除妖人,一麵防備著周圍的妖,一麵與除妖人門主對峙,參與這場盛會的所有人,除了唐醉影同郝先生站在廊下,免受暴雨的侵蝕之外,閑下是都站在這大雨當中。
郝先生將院中的情形看了一遍,而後收回目光,落在唐醉影的身上,說“那麽,唐先生對現在的事情,是怎麽看的?”
唐醉影不答反問,說“那麽,郝先生是想我怎麽想呢?”
郝先生忍不住笑了起來,笑的肩膀都在抖動,眸光閃了一下,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任無憂,而後又收回目光,說“唐先生是聰明人,昨晚我沒有回避,張先生也沒有回避,那就應當知道,我們都是站在一條船上的,若有一人翻船,則所有人都會落入到海中,與除妖人有著同樣的結局,而這樣的結局,並不是我想要的,所以,聰明如唐先生,當真是不知道該怎樣想麽?”
唐醉影放下了手中的茶壺,握著玉骨扇一下一下的敲著手心,同時搖了搖頭,說“我不是聰明人,隻不過多讀了幾本書,實在是愚笨至極,聽不明白郝先生說的是什麽,還請郝先生明言,莫要讓我再做無畏的猜測了。”
郝先生一番話下去,仍舊是碰了個軟釘子,站在對麵的這個人,是一個軟硬不吃的主,昨天的強硬,今天的試探,在他的這裏完全看不到任何的反應,他就好像是一塊棉花一般,一拳打上去,軟綿綿的陷在了裏麵,找不到一個著力點,郝先生輕輕的搖了搖頭,說“唐先生,若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你相識,我想,我們會成為一個朋友的。”
“不!”唐醉影拒絕的很幹脆,幾乎都沒有任何的思考的,便直接回絕了他,說“朋友之間,看的不是身份,背景,學識,閱曆,而是在於心,朋友,敞開心扉的交,才能成為朋友,而這最為簡單的一點,郝先生卻是做不到的,所以,我們永遠也不可能會成為朋友。”
郝先生聞言,長長的歎了口氣,說“原來如此,是我自作多情了。”
“喂,唐醉影,你莫在囉嗦了,等會有你耍嘴皮子的時候。”任無憂的聲音忽然傳過來,而順著他的聲音看過去,任無憂的長劍已經壓在了龍淵的肩膀上,龍淵單膝跪在泥水當中,頭低低的吹著,銀發散落,遮住半邊的臉,白袍也首次染塵,落在地上。
唐醉影看了一眼,目光便又快速的放在了周圍的妖身上,高聲的大喊“誰都不要動,要想讓你們的妖王活著,就老實的待在原地不要動,否則,大家魚死網破,誰都沒有好結果!”
這一聲成功的震懾住了在場的所有的妖,那些躍躍欲試的妖,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然而,在這片刻的安寧之後,大門忽然被打開,在雨水當中,一隻前腳帶傷的烏龜緩緩的爬了進來,它的體型巨大,猶如一座小山一般,大門要完全的敞開著,它才能勉強的爬進來,這正是花枕月帶著唐醉影與任無憂去見的那隻神龜。
神龜爬到院子當中,方才停下腳步,而一小群的妖立馬就圍了上去,站在神龜的身側,神情戒備的守護者神龜,神龜抬起頭,晃動了一下腦袋,看了一眼四周,這才緩緩開口,說“我在這島上住了上萬年了,神,鬼,妖,都見了個遍,唯獨人,是最少見的,尤其是近千年來,還是第一次見,而這第一次讓我失去了一隻腳,非但如此,麵對這樣的情況,我還要奮力移動蓬萊,助你們脫困,而今想想,又是何苦。”
唐醉影雙手疊放,略一躬身,說“人無德,讓神龜見笑了。”
順著聲音,神龜便見到了站在廊下的唐醉影,又晃了一下腦袋,說“你就莫要在這裏衝老好人了,現在蓬萊已經脫困,歸墟旋渦不見,我來到這裏,隻有一個要求,放了妖王與紅洛,除妖人速速離去,再不可登上這海島,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追究,這是最後的讓步,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唐醉影一禮施畢,聽了此言,卻是微微搖了搖頭,說“我不是除妖人,也不是此間的主人,神龜的問題,我無法應答,還需要除妖人門主給予回答啊。”
此時的除妖人門主仍舊是被白繼存逼問著,而神龜的到來,也讓除妖人門主出了一身的冷汗,昨日夜間逼迫花枕月跳海一事,神龜也在一旁,隻不過,當時兩隻神龜正在全神貫注的移動蓬萊並不能顧及到這邊的事情,而身為神龜,為了一隻妖進入到人的領地之上,這已經超出了預知。
白繼存再次追問“門主,事已至此,還不說麽?”
除妖人門主垂目細細思量,苦笑著搖了搖頭,說“我費勁心思除妖降魔,護佑蒼生,而今卻被自己的同人逼到走投無路,天可憐見,我心如明月,而今將要蒙塵了!”
任無憂單手持著滅世,鎮住了龍淵,聽得這一言,卻很好笑的看向除妖人門主,說“除妖人門主大人,天是不是可憐見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的心不是明月,你的心是一塊黑炭,烏黑烏黑的黑炭,一塊燒了近兩百年的黑炭,就像墨汁一樣的黑。”
除妖人門主臉色一黑,說“任公子,看在你是除妖人的朋友的麵上,我敬重你,但是,不可口出妄言,平白汙蔑他人!”
任無憂冷笑一聲,說“這兩日的除妖人大會,你們不也是在一直汙蔑花枕月麽,怎麽,現在輪到自己的頭上,就開始著急了,生氣了,火大了,別人行,自己不行,這可是差別對待,身為除妖人門主,要一視同仁,不能一雙眼睛有高有低,這是會讓人誤會的。”
若不是距離太遠,唐醉影簡直要給任無憂來一個掌聲了,論起如何懟得一個人啞口無言,任無憂絕對是第二的,第一個的那個能把任無憂說的沒話講。
在雨水的衝刷和閃電的交替下,除妖人門主臉上的神情是一會紅,一會白的,片刻之後,除妖人門主方才收斂心神,然而,他卻並沒有回答任無憂或者是白繼存亦或是神龜的話,而是直接下達了一個命令“張先生,你還在等什麽,還不出手嗎?”
這一聲過後,風雨忽止,凜冽的殺氣席卷而來,長劍緩緩拔出,看似緩慢的動作,卻讓人看不出她的動作,那股駭人的殺氣,讓人心裏感覺到一片冰冷,唐醉影幾乎是想也沒想的直接從廊下衝了出來,口中高呼“無憂,小心!”
他這一句話,雖然起到了提醒的作用,然而,張顯揚的劍已經到了近前,然而,這世間的事情,總是千變萬化的,就在這一瞬間的時候,天外忽然飛來一物,準確無誤的落在了任無憂的麵前,擋住了張顯揚的劍,那落在地上的東西,是一杆槍,亮銀槍尖,紅纓垂落,這一杆槍打破了這暫停的風雨,也打破了這僵局。
張顯揚的腳步開始後退,而遠處的聲音傳來“無憂,打敗這天下第一劍,天下第一就是你的!”
那聲音又輕又緩,卻清晰的傳入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讓人興奮而又振奮,因為,那個人,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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