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娘好後悔
趙一更驚詫了：“怎麽？穆夫人竟然還會使刀？”
“那當然，你也不想想咱們夫人是個什麽出身，咱們夫人可是正兒八經的將門虎女，從前大名鼎鼎的康府啊，旁的姑娘是捏著繡花針長大的，咱們夫人可是耍著刀舞著劍長大的，花木蘭再世最多也就這樣了，”說這話的時候，碧瑤一臉敬佩仰慕，“我自幼最佩服的就是夫人了，要是我的功夫能有夫人這麽厲害，我就滿足了，可惜啊，我連夫人的腳後跟兒都攆不上，哎！”
沉思半晌，趙一有些茫然地詢問道：“既然夫人功夫如此了得，為何小姐卻連一招半式都不會呢？夫人怎得沒教教小姐功夫？好歹也能防防身啊。”
碧瑤聞言一愣，她還從來沒想過這事兒，想了好一會兒，碧瑤才搖頭道：“這個啊，我也不知道。”
……
馬車裏。
封予山手裏捧著食盒，靠著馬車壁，笑吟吟地看著穆葭：“是啊，嶽母身手了得，怎得卻沒將武藝傳給葭葭呢？”
趙一跟碧瑤的聲音不大，但是封予山的耳力過人，所以外頭的談話一字不落地都落進了封予山的耳中，所以還是頭一次聽聞以嫻淑溫婉著稱的穆夫人康如眉，竟還是個女中豪傑，所以不單單趙一好奇，封予山他也十分好奇。
穆葭也斷斷續續聽到了趙一他們的談話，知道他們在聊康如眉功夫了得來著，她一邊從食盒裏頭撿了一塊栗子糕，一邊隨口道：“我娘從前倒是想教我來著，隻不過被我爹給攔著了，所以我就跟成為一代女俠的機會這麽擦肩而過，哎，想想還真挺遺憾。”
封予山想象著穆葭一身黑色夜行勁裝，在暗夜裏頭悄無聲息地飛簷走壁，目光冷峻、手起刀落取人項上人頭的模樣，忍不住就渾身一個哆嗦，然後就忙不迭點頭道：“嶽父大人英明。”
“為何這麽說？”原本還一臉隨意的穆葭，這時候卻忽然扭頭看向了封予山，表情十分嚴肅，也略略帶著一點兒迷茫，“難道女子就不能習武嗎？哪怕是學個一招半式用來防身也好啊，總比手無縛雞之力、隻會描紅繡花靠男人保護來得強啊。”
這樣的話，從前康如眉也說過，在當年穆昇阻止康如眉教穆葭習武的時候，康如眉當時就是這麽問的。
後來穆昇是怎麽回答的呢？
他說：“夫人是擔心為夫保護不了你和葭兒嗎？若是如此的話，那夫人便是多慮了。”
說這話的時候，穆昇臉上帶著柔和的笑，他從來都是一個溫柔儒雅的人，對康如眉來說，他是個良人，對穆葭而言，他是慈父，他說這話的時候，帶著打心底兒發出的對妻女疼愛還有對自己能力的自信，那時候他是真的覺得自己有這個能力保護妻女一生周全的。
他也舍不得讓穆葭習武，舍不得他嬌滴滴的幺女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舍不得那白嫩嫩的手上長出繭子來，他穆昇的愛女，不該受這些子辛苦的。
後來，康如眉便就再沒有提過讓穆葭學武的事兒了。
這事兒穆葭也忘了，畢竟她那個時候的年紀還小，也就四五歲吧，還不到記事兒的年紀，後來，她和親去了匈奴，在那裏她受盡折辱，她整個人都開始漸漸麻木，不再去想什麽也許可能，也不再回憶過去種種，一日一日地熬著過唄。
可是在一個滴水成冰的冬夜，她忽然從噩夢中驚醒，她夢到了自己的娘親。
夢中，康如眉在彌留之際，握著她的手，眼神越來越渙散，灰白的嘴唇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徹底沒了聲息。
“葭兒，娘好後悔啊……娘後悔當年沒教你功夫，後悔沒讓你打小吃點兒苦，娘聽你爹爹的話，把你養成了不諳世事的嬌嬌女，讓你經不起一點兒風吹雨打，葭兒，往後你要怎麽活啊……”
“葭兒，他、他騙了咱們娘兒倆，他……他根本就保護不了咱們周全，他壓根兒就做不到，他、他就是個徹、徹頭徹尾的騙子……”
“葭兒，娘錯了，大錯特錯，娘不該把自己活成、活成隻能依靠男人的菟絲花，更不該也把你、把你教成這樣，是娘、娘害了你啊……”
“葭兒，再歡喜再愛，也不能……不能被蒙蔽了雙眼，要靠、靠自己，要為自己……”
……
那是康如眉死後，穆葭第一次夢到她，夢境如此真實，以至於穆葭在那個夢中再一次飽嚐到失去了母親的痛苦滋味。
那晚，穆葭一直坐到了天亮，她抱著被子愣呆呆地坐著，聽著外頭馬嘶狼嚎似的狂風暴雪，她忽然就想起了幼年的某一天，那天，一直溫柔姣美的娘親忽然換上了一身利索短打，娘說要教她功夫，然後娘帶著她頭一次來到了小校場，她看著兩大排的兵器架，好奇得要命。
可是她最終還是沒有學成武，因為爹說，他舍不得讓葭兒吃苦，爹爹還說，他會保護娘和她，許她們一世周全安然。
然後，穆昇食言了，她跟娘的一生根本沒有周全安然可言。
想著想著，穆葭忍不住漾出一個苦澀的笑來，她決定再不回憶這些陳年舊事，因為除了傷神，再沒有別的好處。
天亮了，雪還沒停，匈奴的雪大的嚇人，一整夜的鵝毛大雪幾乎都要齊腰深了，這樣的天氣，自然不會有人來過問她這個早就失寵、活的連豬狗都不如的和親公主，雪太大了，碧喬跟碧瑤從早起就忙活著鏟雪，一直從早上鏟到了午後，才勉強鏟出一條通往廚房的路，隻是到了才發現廚房竟被雪給壓塌了，碧喬趕緊忙著去挖被埋在下頭的、僅剩下小半口袋的高粱麵，碧瑤卻沒忍住，在冰天雪地中放聲痛哭了起來。
後來，那小半口袋的高粱麵到底還是沒找到，碧喬跟碧瑤蔫噠噠地回來，沉默地坐在穆葭的身邊，三個人誰都沒說話。
穆葭想，又要挨餓了，隻是不知道這次得餓上幾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