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O九章 相看恍如昨,許多年月
人心似鐵假似鐵,官法如爐真如爐,化勁大師對人體弱點的了解遠超平凡人想象。年輕人的左手也被分筋錯骨之後,再也無法忍受這痛苦。艱難的吐出三個字:嘉信齋。
嘉信齋全名嘉信齋古玩珍品拍賣行。總部在港島,成立年頭遠較福德堂早的多,在業界的地位也高於福德堂。
李虎丘還想繼續逼問,忽聽身後惡風不善,忙橫身躲避。呼的一聲,卻是一塊磚頭從面前呼嘯而過。緊隨其後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月光下,此人一身白色運動裝十分醒目,濃眉大眼鼻直口方,看模樣也不到二十歲。少年衝上來,低喝一聲:昆少你先走!轉身奔李虎丘便是一拳。
李虎丘舉手招架,心中暗驚,這少年竟也是個化勁!昆少強忍手臂痛苦,道:「尚楠,這個人我要活的!」
原來這少年叫尚楠。只聽他叫道:「昆少快走,這人我未必能打贏!」
昆少聞聽,果然立刻便走。李虎丘被少年緊緊纏住,片刻功夫那昆少便跑了個無影無蹤。李虎丘火大,剛打算對少年亮飛刀,卻見這擅長硬太極的少年虛晃一招跳出圈外,一抱拳,道:「朋友對不起了,我也是出於無奈才幫他的。」說罷,轉身便走。李虎丘袖裡飛刀一閃即墨。
城南王子花苑十六號樓,一道黑影從四樓一戶人家的窗戶里鑽出來。月光下依稀看得清楚,正是李虎丘。回首看一眼還在熟睡的凌家山,摸摸懷中的白玉珠,手腳並用,攀援而下。李虎丘前腳離開,後腳那個叫昆少的年輕人便找到了這裡。李虎丘走的時候發現尚楠駕車停在凌家山家樓下。
大清早,燕宅門前,燕雨前一身運動裝,正打算去小區的健身區跟那些中老年人一起練習健體太極拳。推開門,忽然發現門口放著一個小盒子,下邊壓著一張紙條,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護好寶珠,當心嘉信齋」。打開一看,正是西漢白玉珠。燕雨前猛然醒悟,將紙條放到眼前緊緊盯著這行字,猛轉身奔回房間,尋出幾張精心保管好的紙張,將小紙片上的字跡跟那幾張紙上的字跡做比對。可以斷定是一個人所寫!這幾張燕雨前珍藏的紙上,字跡凌亂,內容儘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給小燕子買奶粉,快入冬了,要想著買煤積酸菜準備蘿蔔土豆。這幾張紙卻是燕雨前費盡周折才從李虎丘在哈城的房子里找到的。
真的是兒子留下的!燕雨前無心去練太極拳,坐到沙發上,手中托著那枚西漢白玉珠,內心中翻江倒海,腦海里思緒萬千。說不清是心疼還是欣喜。兒子真的知道自己,甚至他也許已經偷偷來看過自己了,他不恨我。燕雨前痴痴的看著手中的西漢白玉珠,喃喃自語:「小老虎,你如果不恨媽媽,為何不肯見媽媽一面?」
甬城機場,李虎丘正在跟蕭落雁道別。
「宋三要執行了,想不到會這麼快,他這個人就算是該天打雷劈,至少對我有大恩,無論如何我也要去送他一程。」
「去,我跟小燕子不用你惦記。」蕭落雁抱著小燕子,溫柔的說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處理完宋羽佳的後事,我便回來。」李虎丘輕拍她的肩膀,道:「臨行前有一個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我從沒跟你說起過我的身世。」蕭落雁插言道:「你不是說從小被遺棄了嗎?怎麼?你知道自己的身世?」李虎丘點頭道:「嗯,一年多以前就知道了,知道那位燕董事長為什麼對你那麼好嗎?」蕭落雁冰雪聰明,腦子轉的很快,驚訝道:「啊,我記起來了,咱們落進雪洞的時候,你發燒后念叨了好多次燕雨前的名字,後來我也病了,糊裡糊塗的把這件事給忘了,你這一說我可想起來啦,難怪她對我那麼好,敢情是把我當成了兒」蕭落雁說到這頓了一下,臉色微紅。
李虎丘重重點了一下頭,沉聲道:「沒錯兒!她就是生我的那個人,她應該已經知道了你我的關係,也知道咱們在福德堂,之所以不敢跟我相認,我想大概是擔心我不肯原諒她,楊牧峰死之前告訴我福德堂最近會遇上一樁大麻煩,所以我暗中混進來尋找解決的線索,昨天晚上我已經幫她找出藏在暗處使壞的對手,估計暫時她這邊不會有事,本來我打算就這兩天跟她相認的,但宋三這件事來的太急,新聞里說三天後就要執行,我必須趕這趟航班回哈城,一切就只能拜託你了,回頭看到她,記得替我叫一聲媽媽!」李虎丘吐出最後兩個字時,有些生澀艱難,但終於還是說出口了。
小燕子伸手去摸李虎丘的臉,在他眼角處,摸下一滴水痕,「爸爸不哭。」李虎丘一把抱過她,在臉上親了一下,又張開懷抱將蕭落雁摟在懷中,輕聲道:「一切就拜託你了。」又對小燕子道:「爸爸要去哈城看宋大爺,過些日子就回來,你跟雁子姐姐一起要聽話,不許胡亂要糖吃,眼瞅著換牙了,到時候弄的滿嘴大豁牙,變成丑姑娘,將來沒人要。」小燕子道:「她不聽話就打她屁股,我不想變成大豁牙。」李虎丘跟蕭落雁相視莞爾,揮手告別。
哈城機場,李虎丘行色匆匆下了飛機,直奔哈城第三看守所。
哈城第三看守所,簡稱哈三所,是哈城專門關押重犯的地方。本來就守衛森嚴的哈三所,這幾天因為有一個大人物即將在這裡踏上死亡之旅,變得更加戒備森嚴。
李虎丘到哈城后,先給胡天明打了個電話,到達哈三所時,胡天明已經等候在這裡。見面寒暄兩句后,胡天明告訴他,最多只能見半小時,李虎丘點頭稱謝。心裡邊要謝的人卻是李援朝那個便宜老爸,他很清楚,沒有李援朝的關係,胡天明絕不會讓他見宋羽佳這最後一面。
接待室里,宋羽佳重銬加身,形容憔悴,坐在椅子上一派頹廢,雙目緊閉,口中不自覺的呢喃著:「老子這輩子夠本了,沒他媽什麼可後悔的。」門一開,李虎丘從外頭走進來,身後獄警將鐵門關好。李虎丘坐到宋羽佳面前,靜靜的看著他。宋羽佳晦暗的面容微微抬起,睜開雙目,眸中早沒了往日神采,見是李虎丘,苦笑一聲道:「我走到今天純屬咎由自取,你何必還來看我,不怕玷污了你的俠名?」
李虎丘道:「有什麼要交代的?」宋羽佳道:「該說的上次已經說盡了,沒事,你能來看我一眼,起碼我這輩子就不算徹底失敗,至少我教出了一個有情有義的漢子。」李虎丘皺眉不語。宋羽佳接著說道:「別替我難過,更別恨我不爭氣,我這輩子沒出息,臨死前有幾句話想告訴你,我有今天的結果,除了自己混賬外,誰都不能怨,但有個人我做鬼都不能放過他,就因為他給我吸毒,如果我不是為了擺脫他的毒品就絕不會那樣喝酒,更不會為了尋求靠山結交了那麼多高官,或者我就不會有今天這個結局。」
李虎丘平靜的看著他,這算是人之將死之前的遺願?「三哥,你最大的錯誤不是誰陷害你,而是你教給我的那些道理卻從來沒在你心裡紮根兒,我知道你不喜歡顧凱澤這個人,但我要對你說的是,他也曾跟你面對同樣的問題,他沒有吸毒更沒有參合那些人的生意,他挺住了,現在還在外邊呼風喚雨,這就是你會有今天這結局的真正原因,你這人骨子裡就缺少堅定的信念,這個道理你會說卻不會做。」
宋羽佳嘿嘿一笑,臉上頹唐之色盡掃,「說得好,哥今天才算想明白,我他娘的就是個壞蛋,可惜我未能聽你的,看清楚形勢,我不是宋江,共產黨更不是北宋朝廷,我走到今天雖然活該,不過我好歹也算跟共產黨對著干到死,比宋江那廝強。」李虎丘道:「還是那句話,臨走前有什麼遺願要交代的?」宋羽佳沉默片刻,輕聲吐出一個人名:張天明。
李虎丘豁然起身,行至門口,轉身道:「去了那邊等著,我一定把這個人給你送下去!」
燕雨前神不守舍走進辦公室,李隼早恭候在這裡,燕雨前徑直走進辦公室。李隼忐忑不安敲門後跟了進來。燕雨前抬眼似乎剛注意到他,點點頭,問什麼事?李隼道:「西漢白玉珠的事主明天就要來拿東西,怎麼辦?」燕雨前微微遲疑一下,道:「先按照高於行價五成賠款,看他怎麼說。」李隼領命稱是,道:「如果他只是單純的想彌補損失,這個價格應該不低了。」燕雨前道:「沒別的事情,你就先去忙你的,替我叫蕭助理過來一下。」
辦公室里,兩個女人面對面,這樣的情形不是第一次了,似這般久久無言卻是頭一遭。蕭落雁是害羞,想著要替李虎丘叫聲媽媽的事情,便不知該如何啟齒。燕雨前卻是不知該不該問出口,如果答案不是自己的期待的怎麼辦?半晌,蕭落雁黛眉一皺,小嘴巴一抿,終於下定決心,道:「他回哈城了。」
「啊!」燕雨前一愣,她立即猜到蕭落雁說的他是指誰,他果然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她的神色頓時緊張起來,甚至開始後悔先前的猶豫。「他還回來嗎?」
蕭落雁道:「您在這裡,我和小燕子也在這裡,他飛多遠都會回來的」
燕雨前聞言更如遭雷擊,渾身巨震,晃一晃穩住心神,顫聲問道:「他不恨我?」
蕭落雁看著她緊張的神情,任眼中熱淚滾滾而下似乎毫無所覺的樣子,心中一陣惻然,暗想,先前我還覺得她做的太過份,現在想來,她跟我媽媽終究是不一樣的,她有太多不得已的苦衷。道:「他讓我轉述一句話,只有兩個字。」燕雨前神情更加緊張,問道:「他說什麼了?」蕭落雁道:「媽媽!」
這兩個字入耳,燕雨前頓時淚如雨奔,哭中帶笑,全不顧及形象,彷彿心胸中深藏的全部想念,所有懊惱,盡數在這一刻得到解放,隨淚水奔出體外。蕭落雁默默伸出小手拉住燕雨前的手。靜靜的陪著她一起落淚。
清晨四點,車隊出發。曾經不可一世的哈城地下市委記宋羽佳將被押赴刑場打靶。押赴刑場的過程中,宋羽佳一路狂歌,向前向前向前,老子的隊伍像太陽押送的武警戰士荷槍實彈全副武裝,一個個面無表情,表面如冰山平靜的外表下,卻藏著一顆顆忐忑的心。車上狂歌的男人已經被江湖傳說神話,八大金剛,數百條槍,上千的死忠小弟,種種傳聞讓這趟押送變的吉凶難測。
路旁的高樓上,李虎丘突然出現,一聲斷喝:三哥,站直了,到下邊地獄油鍋里熬煉一回,把身子洗乾淨了,等著你的仇人下去陪你。
解放車上,宋羽佳抬頭觀望,仰天大哭,同車執行死刑的三名國家幹部盡數嚇的體如篩糠屁滾尿流。
長街上,忽見一輛吉普車斜刺里穿上來,駕車人正是葉小刀,吉普車是敞篷式的,葉小刀大吼一聲看手雷,兩團烏黑物體脫手而出,眾武警戰士紛紛跳車,葉小刀的吉普車追到車后,舉槍便射,宋羽佳胸前爆開數朵血花。吉普車丟下一路烽煙消失在長街盡頭。帶隊的武警軍官和法院領導紛紛圍聚到解放車後邊,只見宋羽佳渾身是血,雙眼望天,喃喃自語,惡貫滿盈,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呀!口中忽然湧出大量鮮血。帶隊領導果斷下令,趁犯人未死,立即押赴刑場,繼續執行死刑,另外通知警方,立即對吉普車駕駛人實行追捕。
李虎丘在樓頂目睹了全過程,轉身下樓,直奔顧凱澤家。
最近都只有一更了,很對不住大家,我盡量多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