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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O章 從心而活,從心而亡

  匡茂奇這次的麻煩大了。跳黃河都洗不清的那種。用李虎丘的話說就是鱉犢子這回徹底完蛋了,褲衩子沾黃泥,不屎也得屎。以賊王的身手將一把水壺送到他家中不過輕而易舉。高雨澤和喬雲飛在「好心人郭瀋陽」的提醒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找到了匡茂奇家裡。人贓並獲,匡茂奇身敗名裂。如果不是他跟高一鶴的關係非比尋常,這次的事情絕不會是賠錢就能了結的。與人作保,私換寶物,這樣的愚蠢行徑出現在他身上未免有些過於匪夷所思。但高雨澤和喬雲飛的確在他家中找到了那把小石冷泉壺,此中便有再多疑惑難解,也沒有人會感興趣繼續追根尋底。 

  高雨澤和喬雲飛事後又找人調查了一番李虎丘的底細,只查了個開頭便突然接到他們老爹的電話,被狠狠呵斥了一頓,警告他們別人家的事情少管,仗勢欺人的蠢事不要再干,離那個李虎丘越遠越好。喬雲飛仗著他老子平日里對他的寵愛,多嘴問了一句,結果又招來一頓喝罵,這次他學乖了,再不敢追問。卻打定主意抓住匡茂奇那軟柿子捏個夠。 

  傍晚時分,四合院里,海棠樹下。梁思漢與李虎丘各自捧著本在看。天暮漸漸落了下來,這樣的光線對梁思漢來說已不夠。他合上本,摘掉老花鏡,揉揉眼睛,默默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少年人總是跳脫任性的,即便是這孩子曾經歷過太多普通人終身難遇的遭遇,心性早磨礪的堅韌老練,仍不免做起事來太過孟浪。 

  李虎丘感覺到老先生的注視,也合上本,笑道:「我明白先生讓我看這本老子的用意,夫為不爭則天下莫能與爭,這樣的道理···嗯,我還理解不了,我是江湖中長大的,見過太多惡事,從來不相信什麼善惡到頭終有報的說法,幾年前我認識過一位叫陳德旺的老警察,那人一輩子做好人,但到了卻沒輪上什麼好報,全家還被老瘸子害死了,而他曾經篤信的法律卻並不能替他報仇雪恨,到最後還是要靠以暴制暴才算了結了心中仇恨,從小到大,這樣的例子我見過太多,所以我只相信手裡的飛刀,至於什麼天理和法理在我這樣的人看來,全是瞎扯淡。」 

  為惡天不收,犯法法不理,這個世界從來沒有美如天仙,所以也請您別要求我的心靈凈化到天使那個層級。您不爭卻被匡茂奇害的傾家蕩產,我爭了,不僅坑了匡茂奇還賺到自己需要的。這就是世界的本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您沒有錯,我也沒有錯,那些堅信天道不爽和法理至上的人也沒錯,錯的是咱們在目標一致的前提下,不該試圖相互影響。所以您讓我看的我仔細看了,可是沒用。 

  梁思漢靜靜的聽著,李虎丘的話讓他無從辯駁,不是因為詞窮,實在是自知這少年心性已成,任自己舌綻蓮花他也不會聽的進去。「能跟我說說你的道是什麼嗎?」老先生沉默一會兒,忽然抬頭問道。 

  李虎丘起身替他添了杯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上一大口,道:「我的道?渴了就喝,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喜歡的東西就去追,看見路不平就去鏟兩下,從心而活,這便是我的道。」 

  梁思漢忽然想起少年那個令人扼腕的身世,想著那個北風呼嘯,天寒地凍的世界里,小小的孩子如何才能長大成人?在那樣的環境里生長的人,怎麼可能接受不爭既是爭的理論?面對北風中機警的小鹿,飢腸轆轆的狼會做何選擇?老先生忽然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些多餘。世間萬物自有其選擇,如果他要步入邪道恐怕早一意孤行為禍人間了。可當下,這在北風雪原里鍛鍊出一身高超本領的少年正規規矩矩坐在自己面前。李虎丘就是李虎丘,他心中自有其道,不僅殺伐決斷遠非常人,還懂得尊師重道敬老愛賢。這樣的人已無需自己再做無用功。 

  「楊牧峰死後你消失了這麼久,忙什麼去了?」又道:「不方便說可以不說,人老了反而心裡裝不住話,總想瞎打聽。」 

  李虎丘微微一愣,心中在想老先生這又是哪一出,怎麼沒再討論之前的話題。對梁思漢他沒什麼可隱瞞的,便將前陣子發生的那些事講了一遍。說到巴陵珠很可能被張永寶盜走時,他注意到老先生明顯動容,看得出很是著緊。 

  梁思漢聽罷多時,發出一聲感嘆:「這位燕老哥真是用心良苦!」又沉默良久才開口問道:「這麼說來那一船的文物現在仍在那裡,巴陵珠丟了,那些人隨時可以去取沉船里的國寶?」 

  李虎丘道:「那也未必,盜巴陵珠那人並非凡人,世俗人眼中的國寶在他眼中值不得什麼,這個人之所以那麼做應該是因為王秉建曾對他有過某種恩惠,所以沒有救出王秉建之前,那人多半不會有進一步動作。」 

  梁思漢聞聽頓時一喜,隨即又是一憂。喜憂參半的神情,期待的看著李虎丘,終於還是沒有說出那句心裡話。 

  二人忽然陷入無話可談的境地,長時間的沉默過後,李虎丘終於肯正視老人的期待眼神,點點頭道:「我明天去甬城,據我所知,王秉建被看押的很嚴密,就算是張永寶有通天本領也別想救他出去。」 

  對於已經被囚禁在地下監室內近兩個月的王秉建而言,晨光是個很奢侈的東西。儘管此刻他昏頭脹腦,噁心無力,但是當急救車窗中透進來第一縷晨光時,他還是貪婪的眯著眼往光幕中爬了爬,盡量讓自己的身體被那道光照到。陽光照在他的手臂上並不能增加多少溫暖。他卻恍惚的感到那裡格外舒適。悠忽之間他感到自己似乎回到了從前,那個叫香草的女孩就是在這樣的晨光里死去的,燕復農那個偽君子偏要說她喜歡的是我,她如果喜歡我又怎麼可能替燕復農擋下我射出的子彈?如果愛,她又為何用一生的愧疚來折磨我? 

  一切都是假的,香草的情義是假的,溫暖的感覺也是假的,只有無窮無盡的寶藏才是真的,只有戰勝那個人,將他永遠踩在腳下到死都不能翻身才是真的,也只有那樣香草的死才不算白死。他覺得眼前幻想重生,疊疊重重,不休不止。彷彿一生的回憶都到了眼前。心頭忽然升起一絲明悟,我究竟吃了什麼? 

  急救車已經行駛到主道上,四周儘是押送的國安特工駕駛的車輛,臨出門前主要負責看押疑犯的周副處長做了周密部署,從押送的線路選擇到隨行看押的人員都經過精心挑選。這樣的預防措施敢說是萬無一失。負責此次押送任務的鐘大俊科長,看著車窗外正欲超車的摩托車,漫不經心的想道:除非有內鬼泄露消息。 

  忽然,眼前發生的事情讓他震驚的目瞪口呆!先是轎車的防彈玻璃粉碎,緊接著他便看到了自己的後背。然後那個騎摩托車的人就鑽進了他們這輛車裡。開車的特工小張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被那人扔出車外。直到這時,鍾大俊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脖子已經被這人擰斷,他已是個死人。 

  彷彿發了狂的轎車迅速追上了急救車。車內負責看護王秉建的醫護人員和一名國安特工還沒弄明白對講機里急促的呼喊是什麼情況呢,急救車的後門已突然被人從外頭拿開。不是打開而是拿開,那門飛出去直接砸中了一輛緊追上來的國安局專車。這時候急救車裡的人才看清楚眼前如魔神般的男子長了一臉虯髯,身形如虎,巨目如燈。還沒等這些人分辨清楚這大漢的鼻子嘴巴的模樣,那人已經將床上的病人一把拎起,跳出車外,在槍聲大作中跳下立交橋,敏捷的躲過來往車輛,三五個起落之後已消失在立交橋附近的小樹林中。整個過程不超過一分鐘。 

  燕復農和周青雲一起趕到一片狼藉的現場,兩人死亡,無人受傷,那個魔神一樣的人物肯定就是張永寶。這就是傳說中的超越世俗的力量?三十幾名優秀的特工,個個槍法神准,這樣的押送陣容在那人面前竟如此不堪一擊。這樣的人要拿什麼跟他來對抗? 

  燕復農心情沉痛之餘仍不忘問道:「是誰安排的押送路線?」他沒有問王秉建是如何犯病的,也沒有問最近一段時間王秉建有何異常。卻一上來就把握住了重點,張永寶是武道大師不是神,他不會神機妙算。一定有人泄露了押送時間和路線,這是一起精心策劃好的劫囚事件。 

  周青雲沉聲道:「是大俊親自設定的,我同意批准的。」 

  燕復農走近鍾大俊的屍體,看著這張年富力強的面孔,他的眼睛還張的老大,不知是因為不甘還是因為死去的太突然。絕不是他!燕復農在心中暗暗說道。但不是他又會是誰呢?也許是押送人員中的某一個。他又想起王秉建被捕后這些日子以來的作為,那隻老狐狸早有準備!燕復農痛心疾首的自責起來,我早該想到他當時鎮定的詭異。周青雲湊近他,輕聲道:「燕大哥,人死不能復生,請您老節哀,本來您已經是退休的人了,如果不是因為逃走的人是王秉建,我們絕不會再麻煩您老人家。」 

  燕復農忽然抬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周青雲,問道:「你今年好像也已六十了?一晃兒連你都到了退休的年齡。」 

  周青雲點頭,頗為感慨說道:「是啊,一晃兒連我都已經老了,還記得小時候跟在你屁股後面稀里糊塗的參加了革命,到現在好像是昨天的事情似的,這些年咱們身邊有多少人離開了,想不到您跟我還可以活到退休這一天,不過您是徹底退啦,我辦完這件案子估計也要退了,現在國家什麼都講究年輕化。」 

  燕復農看著不遠處的小樹林,輕聲問道:「怎麼布控的?這片區域內基本沒有住戶,嫌犯帶著個人不容易藏身,這裡周圍的主要交通路線是否都設了卡子?」又道:「嫌犯不是一般人,所以一些荒涼的邊緣地帶也不要放過,通知公安廳的同志沒?」周青雲道:「已經都通知到了,省廳的人也已經布控下去,不過他們來的有點晚,很多邊緣地帶圍堵的不算很及時,尤其是南邊基本沒有布控,公安廳的同志還在往那邊趕。」 

  張永寶抱著王秉建一路狂奔。心中想著那個人告訴他的話,不要走現成的路徑,千萬不要停留,一路往南走,跑到南邊的山裡就安全了。到時候再想辦法離開大陸。他相信那個人說的話,因為王叔讓他相信那個人。他雖然急於將王秉建救出去,卻仍不敢盡全力飛奔。他擔心這七十歲的老人已經不起這樣的顛簸。猶記得那個時候王叔是如何對待他們全家的。那時候真餓呀,全國人民都吃不飽飯,如果沒有王叔,他們全家早餓死多時。張永寶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張張餓死的面孔,如果沒有王叔,他,他弟和他們的父母全都會跟那些人一樣。所以,這份恩情比天大!不管王叔要做什麼,他只想保護他周全,幫助老人家實現心愿。他現在是圓滿大宗師,陸地神仙一樣的人物,但在王叔面前,他還是那個被飢餓折磨的吃活老鼠的野孩子。 

  前邊是一條小河,他已經連續奔走了三十幾里路,雖然還遠沒有到疲倦的程度,但他卻感覺到懷裡抱著的老人的情況極不樂觀。於是他想停下來,在河邊給老人喂口水。或者用濕毛巾幫老人清醒清醒。 

  河水很清涼,張永寶扯掉身上衣服的一片,沾濕了以後來到王秉建面前,將衣襟中的水份擠出來,滴在老人的臉上嘴唇邊。王秉建毫無反應。圓滿大宗師早就感覺到了不對勁,但他還是不肯放棄,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按摩在老人的胸膛上,那足以摧裂金石的暗勁此刻卻成了救人的良藥。當張永寶的鼻頭見汗的時候,王秉建終於蘇醒。他嘴巴張合了幾下,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張永寶緊鎖雙眉看著他一點點合上嘴巴,閉上雙眼。終於按捺不住,憤怒的狂吼一聲。他不清楚王秉建臨終前要說什麼,但他很清楚王叔的死一定跟那個人有關! 

  距離王秉建死去的位置不遠處的一所小土房裡,三個人正靜靜地目睹著那裡發生的一切。其中一人長的跟張永寶有七分相似,正用生硬的義大利語說道:「賽繆斯先生,那個人就是我哥哥,巴陵珠就在他身上。」在他旁邊金髮碧眼的西方大漢點點頭,回眸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用鐵鏈鎖著的黑髮藍眼渾身黑毛如同魔獸的男人,低低說了一句什麼,然後牽著他走了出來。 

  ps:有很多新朋友加進來,關於更新有幾句話在這裡說一聲,我的上時間不定,所以更新時間也不定。數量上通常情況下是一章,字數多少主要看身體狀態恢復的如何。不過四千字是起碼的底線。如果上架,會盡量提高到五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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