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O三章 海上風雨夜話時
女人的風情和男人的豪情都是可遇難求的品質。風情萬種的女人即使不動不搖,依然春光如泄,讀上去像一首風情詩。與之相對是豪情蓋天的男人。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壯志飢餐胡虜肉男人因豪情而不凡!豪情是對情感的執著與放縱,可以讓一個男人蔑視金錢權勢乃至生死。
李虎丘此刻立身於舟首,面對著令天地變色的海上風暴縱聲狂歌,豪情萬丈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直欲將胸中鬱結盡數吐出才暢快!迎面吹來的暴風中夾著咸澀的海水藏著巨大的衝擊力狠狠撞在他的胸膛上,白襯衫不知何時已飛到九霄雲外,他就精赤著上身承受著這股巨力。激昂嘹亢的歌聲似有穿透天邊烏雲的力量。此時此刻,他的聲音由心而發,氣血隨著情緒飛揚激蕩,通身的肌肉筋骨都被歌聲中的豪情帶動,抵禦著狂暴的寒風冷雨。
一個小時前,他還在艙室中聽陳李李講述那個叫陳展堂的洪門大佬的傳奇人生,正說到十幾年前南洋華人在印尼被迫害,血流成河,陳展堂率八名洪門兄弟為營救三十幾名被困軍營的華商怒殺國防軍司令蘇哈的事情。聽到激動處心不由神往之,胸中豪情頓生,忽聽外邊風雨驕狂宛如那場震驚華人界的血雨腥風,忽生一念,直欲出艙與這暴風驟雨對抗一番才痛快。
此刻,風聲,雨聲,雷聲,甚至是艙室內的人語聲,盡數入耳。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清朗明澈,每一朵浪花,每一滴雨絲都在這一片清朗天地間絢爛綻放,被李虎丘看的清楚明白。他的精神世界正進入某種難以名狀的奇妙感覺中,彷彿他正與這天象融為一體。
何洛思走到艙門前透過玻璃窗隱約能看清他的樣子,看罷多時,回身道:「簡直是瘋子,被他感染的我都快要瘋了,真想出去拉著他一起唱兩句才過癮。」陳慧琪信以為真失色勸道:「那可不行,外面的大風能把你吹上天!」陳李李說女孩子要做的是懂得欣賞和讚歎,你要一直這樣子永遠別想抓到男人的心。
仇天面露困惑之色,道:「怎麼越唱聲音越高,而且調子也變了,聽著還是那支歌,怎麼感覺好像能鑽進心裡去似的,我有一種想練拳的衝動。」尚楠沉聲道:「是武道精神境界中的天人合一!我師傅說過,武道傳承大約可分兩途,咱們練的拳可以強筋壯骨,養氣凝血,增強體力,這是從煉體入武道的途徑,絕大多數武者都是這麼練的,武道一旦入了化,耳目聰明便會在一定範圍內產生些微感知力,但這時的能力還很有限且不夠敏感,實戰中用處不大。只有到了宗師境界,這種能力才會在一定範圍內運用自如,便可稱之為勢!拳歌里說拳練力如山,神練勢若海,說的便是這勢其實也能練習,只是不得其法者只能靠練拳提高境界,其實在古拳法中有一些特殊的導引術卻是可以提高勢的境界的。」
三個女生聽他所言,卻形同雞同鴨講,只知其所言不知其所意。仇天不過略通暗勁,對尚楠的話也只能隱約想像出其中的奧妙,真要說心得體會卻是半點沒有。
尚楠接著說道:「我師傅是武當古拳的傳人,他說道家所創的內家拳講究意動形隨,動作雖緩卻可以慢打快,便是因為平日里養氣凝神注重精神修為,感知力遠勝外家拳武師,才可以做到料敵先機。武道中境界極高者可以做到聲打三丈遠,拳破半空圓,說的是聲打和隔空勁兩種絕技,都是無需接觸便能打擊對手的方式,這是修拳道達到極高境界才有機會領悟的特殊本領。但若是武道高手的精神修鍊到了極高境界,同樣也會有絕活兒,比如他現在只唱歌便可以影響你的心境刺激你產生打拳的衝動。這個道理就好像咱們聽演唱會時會被現場氣氛感染的失控手舞足蹈是一樣的。」
他平日里講話極少,但一說起武道的事情便如數家珍滔滔不絕起來。陳慧琪聽不明白卻仍頻頻點頭二目放光,吸引她的不是話語中的內容,只是尚楠說起武道時臉上的神采。
艙外,天風雄渾吹的驟雨如刀,怒海驚濤咆哮衝上船頭。李虎丘想像中血雨腥風正狂躁的吹遍南洋。歌聲中那個驕傲的夢想,那些犯我華夏雖遠必誅令人熱血沸騰的歲月都似在催促他去戰鬥。他突然停了歌唱,轉身回到艙室內,徑直來到陳李李面前。
裹夾著天風怒雨,豪情蓋天的男人盯著風情萬種的女子。炯炯有神的目光和明媚動人的眼神相對。阿嚏!!!賊王頓覺香風撲面,陳李李被李虎丘帶進來的寒風激的著了涼。「再怎麼瞪你那眼睛也是那麼大,別費勁了,你那眼神殺不死我。」古典佳人被賊王野獸般的眸子看的渾身不舒服,好像不著寸縷似的,微微惱怒道。
「他這是抽的什麼風?」何洛思問仇天。
仇天道:「我哪知道呀,他一天到晚想什麼我要是能猜到就不用被他使喚的跟時傳祥似的了。」
陳慧琪問尚楠:「時傳祥是誰?」尚楠仔細想了想之後遲疑說道:「好像是一位掏大糞的勞模,小學課本里有。」仇天道:「你丫不是沒讀過嗎?尚楠笑道:「師父曾經送我去上過幾年學,後來他老人家死了,我也就沒再念下去。」
「你想做什麼?」陳李李被李虎丘的沉默弄的有些心慌意亂。暗思:何洛思喜歡的這男人好奇怪,眼睛可真亮呀,跟師兄一樣,看上去挺瘦的,想不到身上還蠻有肉的。
「把沉船里的寶物取出之後我跟你去印尼走一遭,跟你老爸見個面,把那一船的寶物送給他!」李虎丘的話大大出乎眾人意料,配合他之前跟陳李李聊的火熱時突然出去吹風的古怪表現,很容易讓人產生他對陳李李一見傾心的誤會。
陳李李微微一愣,從來自我感覺超好的古典佳人立即把事情想左了。這個傢伙得了拈花惹草綜合症了?當我陳李李是什麼人呢?才認識兩天就妄想到我老爸面前獻寶,存心找刺激我就成全你。
「你是不是搞錯了對象?昨晚偷偷鑽你房間的何九姑娘在那邊,你就算想獻寶也該去找澳城何斌。」陳李李看著李虎丘認真的神情,嘴上冷冷的,心中卻在想怎麼看他的樣子好像是我誤會了?
所有人的表情瞬間凝固。
「嗯你誤會了。」李虎丘很配合古典佳人的心聲,認真說道:「剛才聽到你老爸的事迹,心裡邊兒特激動,覺得熱血沸騰只想出去涼快一下才好,被海水沖了這一會兒覺得好多了,現在特想跟你老爸見個面,看看有什麼是我能幫上忙的?」
何洛思羞窘的恨不能鑽進柴油機里化作青煙才好。雖然她一向以男孩子自居,但是目前為止除了幾次刻意張揚的逢場作戲外連一個姑娘也沒泡到手。反而初會李虎丘就借著酒勁兒把他給就地拿下了。她是個在西方開放式教育影響下長大的女孩子,對於貞操的觀念並不強烈。昨天賭局結束后他們三人回到船上住,後半夜的時候她於夢中醒來頓覺空虛莫名,便偷偷鑽了李虎丘的房間。大清早才悄悄溜回來,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早被陳李李察覺到了。讓她感到羞窘的是這件事被一向稱她為九哥的陳慧琪知道了,同時另外兩個男人也知道了,看仇天那個大嘴巴樣子估計用不了多久帥五也會知道,這才是丟人丟到姥姥家的事情。
仇天與尚楠也被陳李李突然爆出的猛料弄的吃了一驚,李虎丘這廝膽邊生毛了?此事若傳回國內被蕭落雁得知,這傢伙到時候一定死的很難看。接著他們又很快聯想到帥五,李虎丘這傢伙竟然真的做了帥五的便宜姨夫,這才是這猛料最勁爆的所在。頂數尚楠這老實孩子最激動,瞪著大眼睛看著李虎丘,那眼神只差沒說只需你給帥五當姨夫就不許我找你老姨約個會?
陳慧琪瞪著美麗的大眼睛驚訝的看著何洛思,表情由驚轉喜,居然流露出歡欣鼓舞之意。看來她對何洛思劈腿行為大為贊同,樂得看她做個女人。
何洛思忽然尖叫一聲跳起來跑進內艙。陳李李咬著嘴唇露出懊惱之色,趕忙追了上去。陳慧琪對三個男人說沒事,九哥的承受力遠超過你們的想象。果然,不大會兒陳李李就去而復返對李虎丘說她讓你過去一下,有些話想跟你說清楚。
房間里只有男人婆和李虎丘。
「你別說先聽我說,我是個暢快人,有一說一,首先你跟小五是兄弟,咱們之間差著輩分;其次我覺得你這人不可靠,似乎對誰都很好,可跟誰在一起都有距離感,像你這種男人生下來就是為了禍害女人的,我這水平恐怕消受不起。」何洛思舉著酒杯惡狠狠灌下一大口,接著說道:「在我們港澳地區咱們這種關係叫炮友,也就是空虛寂寞時相互慰藉的朋友,我覺著你做這樣的朋友還綽綽有餘,你要是能接受這樣的關係,咱們就還可以繼續算作朋友,如果接受不了非得破褲子纏腿跟九哥我搞出點八卦消息來,那咱們就只有拜拜一個選擇了,說,你是怎麼想的?」
李虎丘撓撓額頭,這是他每當遇上為難之事時的下意識動作。在對待女人的問題上他向來優柔寡斷拖泥帶水。雖然何洛思的說法正合了絕大多數男人的心理,但李虎丘恰恰不在那絕大多數之列。他自知給不了何洛思最起碼的承諾,卻也不想就這樣跟她把關係擺清。總得給她些什麼才好!他靈機一動忽然想起楊過遇郭襄的段子。心中有了決斷,說道:「就按你說的辦,但我有個要求。」不等何洛思瞪眼把難聽的話說出口,搶著說道:「我答應你三件事,今後不管你遇上任何為難的事情,儘管來找我,赴湯蹈火也會幫你做到!」
「你身上就算有千般讓人不滿意的地方,至少有一點挺讓人欣賞,你是個真正的永遠在上邊的男人,好,我成全你的大男子主義,等我遇上解決不了的難題時就給你送個信兒。」何洛思一語雙關痛快的答應下來。
李虎丘好奇她為何不生陳李李的氣。何洛思笑言就好比你不會與我計較。李虎丘問什麼意思?何洛思道:犯賤而且成癮。
再次回到艙室時已經是下半夜,電視機開著正在放錄像片,周潤發的賭神。適應能力超強的准絕頂大宗師尚楠正看的津津有味,任憑船兒如何搖晃他自巍然不動。陳慧琪早已哈欠連天強打精神跟他。仇天喝醉了睡覺去了。陳李李在擺弄著掌上遊戲機。抬頭見李虎丘出來了便問道:「她睡了?」
李虎丘點點頭反問她為何還不睡?陳李李將遊戲機放下,抬頭道:「第一次在海上過夜睡不著,等你出來想接著聊會兒。」
「你之前所言可當真?不是說你很缺錢?為何要把辛苦撈上來的寶貝送給我老爸?」
「我成立了一個社團,草創階段百廢待興所以用錢的地方很多,這個社團叫做自由社,創始人除我之外還有六人,其中你見過的有三個,之所以叫自由社便是因為我們都不喜歡被牽絆,所作所為從心而發不受金錢權勢所累,但求對得起老祖宗傳下的這身本事,陳先生正在做的事情比我們正要做的更有意義也更急迫。」
陳李李注意到李虎丘說打算將沉船撈上來的寶貝捐給她老爸時尚楠和仇天絲毫未露不滿之色。他們至少能做到不為金錢所累。忽然感到很羨慕,七個放縱自由膽大包天的男人湊到一起,憑各自一身本領蔑視金錢權勢隨心所欲率性而活果然好自在!
「自由社,好自在啊。」古典佳人發出一聲羨慕的感嘆,又問道:「為什麼想幫我老爸?也許他做的事情並非如你想像那麼有意義,你覺得那些在南洋居住兩三百年的華人還算是華夏人嗎?」
李虎丘想了想,很肯定的點頭道:「算!至少他們的祖輩都是最純正也最有血性的華人,他們中很多人都是反清復明不成功又不願留辮子做順民才去的南洋,這是很了不起的選擇,至於他們的後代早不把自己當華夏人,華夏又何時把他們當作同胞了?如果不是聽你說,在國內我根本無從知曉南洋華人的遭遇,他們算不算華人是只有政府才會看重的政治問題,因為關乎立場,所以即便明知道他們被殘害也要裝作視而不見,甚至特意蒙蔽國人視聽,而我們只是幾個江湖人,做事情懶得有那麼多考量。」
「可他們吃著印尼的糧食,唱著印尼的國歌,大部分人都已不會說漢語更不會寫漢字,他們四處鑽營尋求支持其目的僅僅是能在印尼社會中佔據更重要的地位,由於歧視政策橫行,年輕的一代華裔們更喜歡接受的國家是合縱國和英國,華夏在他們眼中就是落後和貧窮的標誌,他們寧願留在印尼做三等人種也不想回到故土去,這樣的華人你真的覺得他們值得你這麼做?」陳李李的話語中帶著很濃的怨氣,似乎她並不認同父親陳展堂的做法。
「我最近在大學讀近代史其中包括南洋華人的部分,曾幾何時他們也曾幫助孫文先生推翻滿清政府,也曾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抵抗日寇,甚至解放后他們也曾抱有幻想回國建設國家,由此可見他們如果可以選擇他們更願意做的還是華夏人。落後和貧窮是事實,依附強者是本能,認同感也需要相互給予,我小的時候被人拐進盜門險些被掰斷胳膊腿,後來有很多次機會逃離,但卻一直沒那麼做,原因便是逃出盜門回到社會我更不知如何生存下去,如果當時社會能接納並保護我,我早離開盜門了。就好像南洋的華人們,如果華夏政府足夠強大,能在危難時刻給予他們有力的保護,如果華人這個身份帶給他們的不只是歧視和無數次的大清洗,我相信他們也更願意做個真正的華夏人,當有一天華夏強大了,全世界都在學漢語的時候你說他們會不會因血統而自豪?」
李虎丘講話的時候陳李李一直靜靜的聽著,他說的跟老爸的那套守望相助血濃於水的說教截然不同,他用自身為例告訴她南洋華人面臨的問題只是自身生存的現實需要,跟國家民族什麼的根本扯不上關係。她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她再次認真打量起李虎丘,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心念一動,忽然脫口而出:「我想加入你的自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