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真相的參透

  梅姨頭搖成撥浪鼓,表情真誠,“這我不太清楚。”


  她擰著眉,像是仔細在回憶五年前發生的事似的,“我隻記得那天她興衝衝地跑回來,告訴大少爺說你可能在C市。”


  桑美盯著她,眼底藏著情緒,懷疑的態度明顯。


  梅姨在陌莊園潛伏十年之久,甚至曲陌和穆西辭離世也未離開,想必背後一定還有什麽其他的目的。


  桑美不太確定,她現在很茫然。


  桑美咬著後槽牙,雙手禁不住緊握成拳。


  見她沒吭聲,梅姨心裏倒是慌亂了起來。


  穆瑾言處理人的手段梅姨是清楚的,可她在陌莊園這麽多年,沒做過對不起他們的事,不能白白受了冤枉。


  她往前走了一步,情緒激動地說道:“我攔過,可她執意要去。”


  桑美抬頭看她,眼睛裏依舊充滿了敵意。


  梅姨忍著心裏的慌亂,保持著鎮靜地說道:“正巧當時星辰小姐杏仁過敏,大少爺聽說C市有位江湖遊醫能徹底根治,所以大少爺就借此帶著孩子,陪同陌夫人一同去了C市。”


  桑美全程麵無表情,一聲不吭。


  梅姨不清楚她什麽意識,隻能悄悄看她。


  見桑美著實沒有說話的欲望,梅姨這才膽戰心驚地說道:“然後.……然後這一去,回來時就隻剩下可憐的星辰小姐了。”


  那場車禍,實在是慘重。


  駕駛座的穆西辭下半身被碾壓碎,在千鈞一發時將曲陌和孩子護在了身下。


  可人有時強大,有時候確實脆弱得可怕。


  曲陌未能幸免於難,同樣被貨車頂棚衝過來的鋼筋插入了心肺。


  桑美記得趕往現場時,曲陌已經被抬上了擔架。


  她渾身都是血,衣服褲子被染成絳紅色,早已不見原本的成色。


  生命的流逝,在那般刹那。


  桑美的眼前略過的,全是接到事故電話匆忙趕往的現場。


  季言被碾得麵目全非令她悲痛欲絕,可是轉過背看到被台上救護車的曲陌時,頃刻間萬廈崩塌。


  那種雙腳發軟,心頭荒涼的感覺,無法形容。


  梅姨局促不安地看著桑美,知道的都說了,她這樣半天不裁決讓人心裏很慌。


  許久之後,桑美抬頭看梅姨,眸底光影霜寒,冷冷地問了一句,“所以.……是他不想曲陌找到我,然後安排的那場車禍?”


  這“他”指的是誰,她們彼此心裏清楚。


  梅姨微頓,意識到誤會大了。


  她連忙搖頭,急得辯解起來,“少奶奶,你怎麽能這麽想呢?”


  梅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裏說錯了,才造成這樣的誤會。


  她盯著桑美,臉上出現了明顯的急切,手足無措,“老先生怎麽可能會這麽做!陌夫人可是她的親外孫女,他萬般不可能害她的。”


  梅姨的想法很簡單,她是來保護曲陌的,那麽指派她來的人,其目的一定是好的。


  隻是這樣順理成章的天真想法,在這個浮躁陰暗的B市已經不適用了。


  桑美聞言冷哼一聲,隨即抬頭盯著梅姨,笑著問道:“那餘倩雯和餘倩音還是他親生女兒呢!他不照樣該犧牲的犧牲了?!”


  梅姨一愣,沒曾想桑美會提及這兩人。


  她先是沉默了幾秒,開口時卻明顯的有些底氣不足,“這不一樣.……”


  桑美冷笑著打斷了她的話,“有什麽不一樣?”


  她黑著臉,情緒激動,“餘倩雯在臥龍郡被囚的事我不信他不知道,新聞都出了,然而他作為父親至始至終卻連麵都未曾露過。”


  餘倩雯在臥龍郡被曲安格注射藥物時,她就躲在陽台上,親眼見證了這一幕。


  那一幕的真實,時不時在夜間來她腦海裏造訪。


  桑美想忘,忘不掉。


  餘倩雯被注射藥物時眼裏的絕望,以及她用眼神傳遞而來的情緒,甚至隻有口型未曾聽聞的“孩子快跑”。


  她正在遭受折磨,不管餘倩雯曾如何對待自己,現在她正在遭遇著一切。


  梅姨清楚桑美心裏的怨與恨,她沉默了半晌,忍不住開口解釋,“如果老先生是要犧牲你們,當初他又何必派人來保護你們姐妹呢?那不是多此一舉嗎?”


  在她而言,餘家的兩位小姐原本就已被納入犧牲品的行列,可曲陌和戚桑美不一樣。


  她至始至終都覺得,餘靖州的這些行為,都是出於長者對晚輩的愛護。


  “保護?”桑美被氣笑了,她盯著梅姨,情緒無法抑製地沸騰著,額頭上青筋暴起,“曲陌在外受了傷,回來又被強製扭送醫院引產,最後又被囚禁時,他所謂的保護在哪裏?”


  麵對質問,梅姨倒是突然鎮定了許多。


  她沒有作答,反倒是追問起來,“如果換做是陌夫人自己的決定,您是否還會這樣說呢?”


  梅姨的眼睛裏有傷痛,還有抑製不住的憤怒,“有誰能忍受肚子裏懷的是施暴者的孩子?”


  曲陌的遭遇她也很同情,同樣是女人,她能設身處地的想到那個孩子在曲陌肚子裏存在的意義。


  曲陌當時的精神狀況很差,如果再將孩子生下來,日日麵對,天天相看,那種心靈的折磨隻會成為她的催命符。


  梅姨看著桑美,態度也很是堅定,“老先生是在多方考慮過後,才默許曲家人那樣做的。”


  送曲陌去做引產這件事,梅姨並沒有覺得餘靖州哪裏做得不好,她是讚同的。


  桑美聞言笑了起來,她盯著梅姨,眼眸裏冷光熠熠,“所以在梅姨你看來,他的冷眼旁觀是理智,放任縱容更不應該被指責是嗎?”


  她不是在譴責他們逼迫曲陌做引產這件事,桑美在意的,是這些所謂的大人,隻想著解決眼前的麻煩,卻始終沒人去顧及曲陌當時的精神狀況。


  她以往是驕傲的公主,在外麵受到淩虐,回家沒有感受到半點的溫暖,隻有冷漠與厭棄。


  他們所有人都將曲陌的肚子當成一顆隨時會引爆的雷,他們隻想著如何迅速地解決麻煩,他們不在乎曲陌。


  梅姨被桑美看得頭皮發麻,低下頭,聲音跟著低了下來,“我不是那個意思.……”


  桑美不願意和她計較,實在是沒有什麽意義。


  她看著梅姨,再次開口,直接了當地問道:“我再問你,當初我和曲陌被綁架後,餘靖州是不是一早就已找到我們了?”


  “怎麽可能!”梅姨一驚,立刻解釋起來,“如果當時就找到你們,那肯定會報警救人了。”


  她的回答很真誠,反應敏銳,不像是說謊。


  可被當成兵卒的人,或許根本就沒有知道指揮者的軍事計謀。


  然而,桑美卻已懂了。


  她是餘靖州帶過的孩子的,從小心思敏捷的她,已經在這一刻參透了對方的一切打算。


  桑美扯了扯嘴角,笑容很苦澀,“如果是那樣的話,王宏不就沒辦法扳倒了嗎?”


  梅姨被她眼裏閃過的傷楚震懾到,忽然不知該說什麽,“.……”


  她有些慌,不知道為什麽,覺得這天的變幻太過始料未及,有些反應不過來。


  桑美茫然地將眼神落在一處,一層層的情緒翻湧而上,悉數鋪開在她的眼前。


  她笑了笑,喃喃自語起來,“競選失敗,王宏要是再和葉擘聯手,那他想要完成的事,是不是會更加困難?”


  有時候,真相的參透,真的挺紮心的。


  梅姨的心髒“砰砰砰”地狂跳不停,她上前一步,緊張地想要辯解,“少奶奶,不是那樣的,真不是……”


  可話到嘴邊,她卻不知該為餘靖州開脫。


  她所認知的世界,土崩瓦解,之後才發現埋在下麵的是怎麽樣的一處廢墟。


  梅姨動搖了。


  桑美苦笑起來,她沒打算為難梅姨,隻淡淡地說明了意圖,“你不必解釋更不用後怕,我會讓你繼續留在陌莊園的。”


  原本就是想要詐一詐梅姨,現在很多事,她又知道得更為全麵了。


  梅姨瞪大了眼,不可思議,“什……什麽?”


  她竟然還可以留在陌莊園?為什麽?

  桑美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的下了驅逐令,“你先去忙吧!我想一個人在花房裏待一會兒。”


  梅姨猶豫著看了桑美幾眼,頓了頓,這才轉身離開。


  桑美一個人留在玻璃花房裏,她盯著花架上放著的鬼蘭,手指一個勁的在顫抖。


  觀山悅,曲陌給她留了房間,還將她喜歡的花全部移到了溫室,悉心栽培。


  偌大的B市,她們原本擁有很多東西,身邊簇擁著許多的人。


  可現在看來,虛情假意、阿諛奉承都會變,唯一不變的隻有她們短短十幾年的姐妹情。


  桑美現在不是很能分得清人和鬼,她隻是很能確定,姓曲的,還有姓餘的,都不能全信。


  不二似乎感受到了桑美的情緒,它從地毯上艱難地爬起來,顫顫巍巍地走過去。


  不二用臉蹭了蹭桑美的腿,嗚咽著發出“嗚”地聲音,然後抬頭,漆黑的眼珠子盯著她。


  桑美艱難地彎腰,伸手,指尖輕輕地觸了觸不二的鼻子,笑著輕聲致謝,“不二,謝謝你。”


  說完,眼淚吧唧落了下來。


  不二立刻撲上來,用舌頭去舔桑美的臉。


  它搖著尾巴,嘴裏呼著熱氣,用前腳不斷地刨桑美的石膏腿。


  桑美心裏發酸,艱難地伸手,一把摟住了不二。


  不二身上原本就有傷,被桑美這麽一摟,身體瞬間繃緊。


  它眯著眼,想要掙紮卻又不想,於是前腳撐在桑美的石膏腿上,後肢撐在地上不住地打顫。


  不二忍著痛,撐著身子給予著桑美溫暖。


  它是年少的桑美在雨夜撿到的。


  不二原本是條病狗,如果沒有當初的相遇,它或許早已經死亡。


  桑美給予它救贖,它便送上陪伴。


  可狗能做到如此的忠誠,可為什麽偏偏人卻能生出那麽多狹促的心,哪怕是最親近的人,離不開的算計與利用。


  桑美很懷念在天堂堡的日子,她想念戚濤。


  那個圓滾滾胖乎乎的男人,一輩子沒做什麽偉大的事,可偏生他用自己的寬厚與良善溫暖了她那顆快要冷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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