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情隨
柳姨娘的聲音更加凄厲,帶著嗚咽,聽的李思淺毛骨悚然。
「阿娘,你受了重傷,你躺下,好好歇著,你別這樣……」李思汶撲上去,邊哭邊撫慰柳姨娘,想把她按回去。
柳姨娘喉嚨發出一聲慘嚎,竟真住了聲。李思汶心裡一松,忙站起來,想扶著柳姨娘躺回去,可柳姨娘的身子卻直挺挺硬梆梆,紋絲不動。
柳姨娘直勾勾盯著李老爺,突然往李思汶耳邊湊過去。
李老爺一步衝上前,低頭俯耳。
柳姨娘嚎叫一聲,兩隻手曲的彷彿是從地獄伸出來的惡魔之爪,狠厲的扣在李老爺肩膀上,滿頭暴著青筋,喉嚨里嘶嘶叫著,眼珠幾乎要突掉出來,張著嘴,白牙閃動,拚命要往李老爺脖子咬上去。
李思淺圓瞪著眼睛,看著眼前這一幕,李思汶已經嚇傻了,她的阿娘這會兒是惡鬼是凶獸,已經不是人了。
李老爺驚恐極了,奮力竄起,一把揪住柳姨娘的頭髮拼盡全力把她往外扯,柳姨娘卻彷彿根本不覺得,只死盯著李老爺的脖子,張著白牙要咬下去。
「快!快!來人!來人!」李老爺叫的沒人腔,柳姨娘卻彷彿被人施了定身法,上身奮起,雙手扣在李老爺肩上,張著白牙,雙眼圓瞪,一動不動了。
「阿娘!」母子連心,李思汶最先覺出了不對,痛聲慘叫,往柳姨娘身上撲去。
李老爺猛直身甩開柳姨娘,厭惡的將手指間厚厚一把頭髮扔在柳姨娘怒目金剛般的臉上,喘著粗氣,越想越氣,突然一步上前,沖著已經死了的柳姨娘猛甩了一掌。
「賤\貨!死有餘辜!」
「是你!是你殺了阿娘!是你!你才是賤\貨!你才是死有餘辜!」李老爺手裡的那把頭髮,那一巴掌,狠狠的甩在李思汶心上,直打的她眼睛都紅了,沖著李老爺一頭猛頂過去,李老爺沒提防,被李思汶這瘋了一樣的一頭頂在胸口,只痛的慘叫一聲,腳絆在床前的腳榻上,直挺挺往後倒去,砸倒床頭的高几,高几砸倒花架,花架上那盆佛甲草重重砸在李老爺頭上。
「淺淺!你沒事吧?」看呆了的李思淺被一雙有力的胳膊一把抱進懷裡,端木蓮生的聲音里透著絲絲驚懼。
李思清越過端木蓮生,直衝進去。
「沒事……快把她拉起來!」李思淺下意識的往端木蓮生懷裡擠了擠,指著還撲在李老爺身上揮拳亂打的李思汶叫道。
李思清彎腰抱起狀若瘋顛的李思汶,將她遞給緊跟上前的丹桂等人,上前一步,半蹲半跪在滿頭是血的李老爺面前,伸出手指到他鼻子下,片刻,轉頭沖端木蓮生和李思淺,以及跟著衝進來的李思明示意李老爺還活著。
李思淺剛要舒出的那口氣堵在胸口,她不知道這口氣是該松下來呢,還是該嘆出來,那到底是親爹……
「快去請大夫!父親!您怎麼能這樣?姨娘去了,您就是再傷心,也該保重自己,您真要隨姨娘而去?您怎麼能就這麼隨姨娘走了?您怎麼忍心拋下兒孫們?父親,您讓兒子們情何以堪?」李思清突然捂臉大哭起來。
端木蓮生一雙眉毛挑的差點從臉上飛起來,直瞪著李思清,竟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這也太太太……那個了吧!
「阿爹!您怎麼這麼狠心?您不管阿娘,難道連我和妹妹也不管了么?阿爹,你不能就這麼走了啊!」李思淺一把扯起端木蓮生的衣袖按在臉上,也放聲哭訴起來。
「父親啊!你不要兒子,也不要孫子了啊啊啊……」李思明也跟著嚎的極其大聲。
外間,披頭散髮、淚痕縱橫的李思汶被丹桂和宋大奶奶按在炕上,獃獃的看著地上那一片狼籍和血泊里的李老爺,再看看一個比一個哭的大聲的兄姐,腦子木木的反應不過來。
「你要節哀,逝者已逝,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緊。」李思淺用帕子按著眼角,用力捏了捏李思汶的手,見李思汶轉眼看向她,目光雖獃滯卻還有幾分生氣,往前俯到她耳邊低低道:「姨娘走了,你不能再有什麼事,不能讓姨娘走的不放心,剛才……是阿爹傷心太過,一心要跟姨娘一起走,咱們一時不防,沒攔住,阿爹和姨娘的情份,這也是應該的,如今這個時候,你再有點什麼事,就真是萬劫不復了。」
「姐……」李思汶只喊了一個字,就喉嚨緊緊哽住,只哽的一聲接一聲抽著氣,一個字說不出,也一聲哭不出,隻眼淚如開了閘的水一般。
「哭出來!快哭出來!」宋大奶奶急忙用力拍打著李思汶的後背,李思汶一聲長噎聲,那口氣抽過來,放聲痛哭。
「大郎,老爺這會兒死不得。」端木蓮生一步上前,緊挨著李思清同樣半蹲半跪,低低耳語,「朝局變幻萬千,三年丁憂……若奪了情,於你德行不利,以後就有了把柄。」
「父親福大命大,總要讓我等兒孫盡心侍候幾年。」李思清垂著淚,一臉的悲凄,端木蓮生無語的看著他,怪不得淺淺總說大哥笑眯眯卻最惹不得,果然如此!連這會兒、當著他的面,他都滴水不漏!
華盛一紙彈劾,讓李家陷入了多事之秋,先是李思汶的生母柳姨娘驚懼交加,原本就重的病情驟然加劇,當天夜裡竟撒手西去,李老爺和這位柳姨娘情深似海這件事,在整個京城也算無人不知,柳姨娘西歸,李老爺情之所至,竟要一頭碰死,好不容易也只救回了李老爺半條命,從此癱瘓在床,連話也不會說了。
李思清痛心疾首,先因為李思汶的事代父親上了道請罪摺子,又因為侍父不當,替自己上了道請罪摺子,又上摺子要辭官回家侍候癱瘓在床的父親。
「你有孝心也不在這上頭,」官家拎著李思清要辭官回家侍候父親的摺子,晃了晃扔到案上,看著跪在炕前,面容憔悴,神情哀戚的李思清,聲音淡然。「侍疾這事,有這份心也就是了。」
「陛下,」李思清俯身垂淚,「臣心裡難過,臣當時若能快上哪怕半步,父親也不至於如此……是臣的過錯。」
「這怪不得你,」官家帶著幾分興緻看著李思清,「你父親為了個妾侍,竟置髮妻子孫於不顧,這是他咎由自取。」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李思清先磕了個頭,「臣父待柳氏情深意重,乃所謂情之所至,臣和臣母親及弟妹,從沒有對父親用情柳氏有過怨言,如今父親受此大罪,若不能親至床前侍候,臣這心不能安寧,求陛下恩准。」
官家目光變了幾變,重又捻起那張摺子,沉默片刻道:「有此孝心,甚是難得,辭官就不必了,朕給你一個月,好好儘儘孝心就是了。」
「陛下……」李思清還要磕頭再求,官家擺了擺手道:「就這樣了,朕還有重用你的地方,去吧,如此父親,儘儘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