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吵

  李思淺心裡又一陣煩躁,自己這是怎麼了?不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象她身邊所有的主婦一樣,不去計較男人的風流,只要他不亂了規矩……是了,自己煩躁,是因為這件事會亂了規矩!


  韓家那樣的門第,怎麼可能容許女兒為人做妾,也不會容許有壞了門風的事……


  對啊!李思淺一下子坐直上身,自己今天這是怎麼了?真是暈了頭了,怎麼這一下午,光想著要不要問,風不風流的事,沒想到這個呢?


  韓家進京不過月余,外頭就有了韓六娘子和蓮生青梅竹馬、自小投合的話,所有的流言,背後都有推手,這些話背後的推手是誰?若是傳出韓六娘子和蓮生的風言風語,誰是得益者?

  李思淺獃獃的想的出神,若蓮生和韓家都是受害者,那今天這換衣服是怎麼回事?自己要魔症了!換衣服有沒有還在兩可,阿聰做過的烏龍糊塗事還少嗎?再說,就算換了,原因也多著呢……


  不能再想了!

  「丹桂研墨,我要抄會兒經!」李思淺一下子從炕上跳下來,邊急步往旁邊書房走,邊揚聲吩咐丹桂。


  端木蓮生回來時,李思淺抄廢了一簍子紙,剛剛靜下心,抄了兩三張工整無誤的經文。


  「怎麼抄起經來了?」端木蓮生看起來有些疲憊,李思淺上前替他去了斗蓬,盯著他身上那件她從沒見過的長衫,只覺得顏色刺目之極。


  「這件衣服好象不是早上走時穿的那件。」這句話好象是自己從李思淺嘴裡滑出來的,她什麼時候這麼沉不住氣了?就是要問,也該等一等,至少得先寒暄幾句吧,自己怎麼象個妒嫉的無知婦人?


  「嗯,衣服濕了,換了件。」端木蓮生眼底一寒,聲調也不怎麼好。


  李思淺咬著舌尖,壓回一連串的追問,努力要大方賢惠,「天還寒,受了涼沒有?先喝碗熱湯?要不,讓人先侍候沐浴?」


  「先沐浴吧。」李思淺正咬著舌尖懊惱說什麼沐浴,沒想到蓮生似乎正想沐浴,話沒說完就往後面凈房去。


  沒等李思淺吩咐,金橙先跳過去,「我去侍候!」


  丹桂奇怪的看看李思淺,又看看金橙,侍候爺沐浴一向是幾個三等丫頭的事,侍候沐浴這差使可不是什麼好差,金橙怎麼搶上這差使了?夫人也有點不對,一定是……出什麼事了!

  也就一會兒,金橙就竄出來了,緊繃著張臉,湊到李思淺耳邊,「夫人,從裡到外,連鞋襪在內,都不是咱們府上的,荷包什麼的倒沒多沒少,就是,爺的帶勾,夫人還記得吧?爺今天用的帶勾是金扣玉,玉扣裡頭還有個如意結,那個結不見了,爺臉色不好,我沒敢問,夫人一會兒問問,那個如意結有機關,肯定不會不小心丟了。」


  李思淺垂著頭沒答話,心亂了一下午,這會兒竟有些空空的。


  端木蓮生換了身家常半舊衣服出來,看起來神清氣爽,臉色彷彿也緩和不少。


  「先是移軍就糧的事,後來又是瑞寧的嫁妝,有一船銅器翻進了江里,我讓他們別撈了,這樣的天下水,能凍死人,就地重新採買吧。」話沒說完,端木蓮生的臉色又陰下來,要他管這樣的瑣碎事,他實在是不耐煩得很。


  「是啊,這樣的天容易凍著,你怎麼濕的衣服?凍著沒有?」李思淺神使鬼差,又問上了,話一出口就懊悔不已,她這是怎麼了?難道不問個清楚明白,就不能過日子了?

  「淋了茶水,立時就換了,沒事。」端木蓮生答的簡潔到極點,不等他岔開話,李思淺又緊追了一句,「是在韓府濕的衣服?我看你剛才穿的那件衣服眼生得很,是誰的衣服?」


  「我沒帶衣服,韓府還能有誰的衣服?沒什麼事,你不會擔心。」端木蓮生根本不願意多答一個字。


  李思淺心裡由亂而漸靜,可這衣服的事糾纏在她心裡,不問個清楚,她無論如何沒法安心,「玉姐兒說要多做幾件騎馬服,說你要教她和韓家六娘子打馬球?說是明後天就得開始練習了?」李思淺調轉了方向。


  「嗯,官家發了話,說瑞寧想好好練一練馬球,準備三月金明池演武的時候,打一場馬球給官家看,官家點了我給她們做教習。」李思淺不再提換衣服的事,端木蓮生莫名鬆了口氣,答的很詳細。


  「官家什麼時候發的口諭?也沒聽你回來說,玉姐兒平時極少騎馬,這騎馬裝要做出來,再趕也要三兩天,你該早和我說。」


  「午後官家才吩咐,你打發人到成衣坊先給玉姐兒買幾套先用著就是。」端木蓮生隨口答了句,眉頭一直沒鬆開,先是打理瑞寧的嫁妝,再是給一幫小丫頭當馬球教習,這差使一件比一件讓他膩歪,官家真是老了,老糊塗了!


  「玉姐兒從韓府出來就讓我給她準備騎馬裝,說韓六娘子說了,你答應了要教她們打馬球了。」李思淺直盯著端木蓮生,聲音輕而平,彷彿怕驚動了什麼不該驚動的東西。


  「你這是疑我?」端木蓮生渾身的氣息一凝,整個屋裡頓時寒氣逼人。


  金橙不敢置信的看著端木蓮生,爺真是殺神……爺怎麼能跟夫人這麼說話?他怎麼能這樣?


  「淋了茶水就要把衣服從裡到外換個乾淨?韓家這衣服還真是合適,韓征比你矮多少?這教習,官家午後才吩咐你,韓六娘子卻早知道了,未卜先知?是什麼事?你不肯告訴我?」李思淺被逼面的寒氣激的也是一身的凌厲,上身挺的筆直,直盯著端木蓮生,話語咄咄。


  「你這是信不過我?你以為是什麼事?你覺得是什麼事?你疑心我?你竟然信不過我?」端木蓮生額角青筋暴起,雙手撐著炕幾,頭昂過來直盯著李思淺,怒氣沖沖。


  李思淺緊緊抿著嘴,迎著他的目光直盯回去。


  他是心虛了么?因為心虛才這麼虛張聲勢?他做了什麼?他和韓家六娘子能做什麼?難道真是韓六娘子?他瘋了么?!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如此無理取鬧?」端木蓮生怒氣上沖,「我待你如何,你難「道不知道?你竟要疑心這個?我若要如何,你能怎麼?我用得著欺瞞你?你真是……糊塗!」


  和著『糊塗』兩個字,端木蓮生猛一下拍在炕几上,一把撐起,跳下炕衝出了上房。


  李思淺身形筆直,獃獃的坐在炕上,一時恍不過神。


  她和他,這是吵架了嗎?成親這幾年,這是頭一回吵架?是頭一回!他竟然沖她發了這麼大的脾氣,他一點也不顧忌她的面子,就這麼沖她大發雷霆,就這麼怒氣沖沖甩手而去?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他是這麼個混帳糊塗貨?


  「夫人?夫人!」金橙和丹桂侍立在旁邊,直驚的目瞪口呆,嚇的幾乎魂飛魄散。夫人竟跟爺就這麼頂上了,爺居然沖夫人發脾氣,爺竟然就這麼……走了?

  「我沒事。」李思淺被金橙和丹桂兩個叫回了魂,輕輕抽了口氣,又抽了口氣,低低道:「別怕,我沒事,我真是……暈了頭了……」


  「夫人,爺……」金橙指了指外面,「我去看看?爺就穿了件單袍,外頭冷,我去看看?」


  「嗯。」好半天,垂著眼帘、一動不動端坐著的李思淺才『嗯』了一聲應了,金橙急忙奔出去。


  丹桂倒了杯茶捧過來,打量著李思淺小心道:「夫人,您沒事了?爺剛才……剛才那樣子,肯定不是沖您發脾氣,夫人?」


  「說了我沒事。」李思淺語調裡帶著一絲絲不耐煩,話不出口覺察出來,呆了呆,後背漸漸萎頓,低低道:「我沒事丹桂,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是暈了頭了,沒事,我睡一覺就好了。」


  李思淺的心一半空的難受,另一半卻紛亂的如同世界末日。


  她這是怎麼了?不過換了身衣服,不過玉姐兒和她早知道一會兒某個消息,不過如此而已,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如此計較,如此難過?她難過什麼?她不是一向自以為是世間最理智最大方的那個嗎?


  是誰……是什麼事讓自己竟然如此昏聵?是什麼蒙蔽了自己的眼耳鼻身意?讓自己這樣明智明白之人,竟做出了這樣市井潑婦一臉捉姦相質問不停的事?


  李思淺心裡由紛亂而慌亂,又漸漸由慌亂而趨於安靜。


  可是,蓮生,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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