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要爭取

  端木蓮生面無表情,往後一勒馬,指著眾人冷冷吩咐:「整隊!」韓六娘子吐了吐舌頭,忙撥馬過去,招呼大家趕緊列好隊。


  端木蓮生架勢擺的足,一張臉冷到結冰,可訓練起來……小高捏著下巴,看的眉頭緊皺,他這哪是當教習,這明明跟他一樣,看熱鬧呢!


  這教習不是大帥,明明是白水!

  小高是個沒耐心的,他對鶯鶯燕燕沒興趣,他要看的是大帥訓練娘子軍,既然大帥和他一樣作壁上觀……小高無聊的打了個呵欠,這還有什麼看頭?

  小高撥馬走人,端木蓮生從眼角斜著他,看著他走遠了,停了片刻,示意白水可以歇一歇了,白水發了號令,一群養尊處優、四體不勤的小娘子如蒙大赦,一個個滾下馬,叫著丫頭婆子喊腿疼手疼身上哪兒都疼。


  端木蓮生看向韓六娘子,韓六娘子看樣子確實是常打馬球的,依舊精神十足,連汗都沒怎麼出,迎著端木蓮生的目光策馬上前,端木蓮生撥馬往旁邊走了幾步,韓六娘子跟上,兩人在眾人視線內卻又遠離眾人,低聲說著話。


  這一趟練習回來,玉姐兒恨不能再也不去打什麼馬球了,可不打馬球這事,她不敢跟端木蓮生說,跟李思淺說又拉不下面子,只好硬撐著去,好在端木蓮生這個教習根本不管誰練習誰沒練習,包括她在內,玉姐兒就騎在馬上站在旁邊看熱鬧,偶爾裝模作樣揮揮杆,混了幾趟,覺得也很不錯。


  瑞寧公主也間或過來了幾趟,頭一趟過來就宣稱:她要跟官家要求在金明池演武那天打一場馬球給官家看,到下一趟,瑞寧公主就鄭重宣布了這件大事:官家已經答應了,在金明池演武那一天,讓她們這隊女嬌娥和殿前侍衛組成的那只有名的馬球隊比賽一場,瑞寧公主豪氣十足,揮著手叫喊著一定要打的殿前侍衛們從此不敢提『馬球』兩個字,至於殿前侍衛們這一隊的領隊,官家已經答應了讓端木蓮生帶。


  李思淺聽說了這場即將進行的熱鬧賽事的同時,也聽到至少七八個版本的端木蓮生和韓六娘子場間當眾密談,端木蓮生表情如何,韓六娘子表情如何,兩人如何有默契,如何端木蓮生一個眼神,韓六娘子就策馬過去,如何談的忘了要練習,韓六娘子表情如何歡愉,以至於整個練習期間,端木蓮生目光就沒離開過韓六娘子,種種細節描述不一,雖說一多半是傳話者癔想和添油加醋,但一連四五天當眾交談卻沒人聽到他們談了什麼是真的,這些談話是蓮生主動必定是真的,韓六娘子的歡樂也必定是真的,至於其它……不用其它,這些就足夠了。


  李思明聽到的閑話更多,一天沒撐過,就忍不住直奔端木府過來。


  「你忙什麼呢?」李思明一頭衝進來,見李思淺神情恬淡,好象和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那兩耳朵閑話外加一肚皮疑惑鬱悶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坐下一口氣喝乾杯子里的茶,沒話找話般問了句。


  「有事?」李思淺太了解這個二哥了,直截了當問道。


  「也沒什麼事,就是想過來看看你,看看你好不好。」李思明猶豫了,那些話多半是閑話,阿淺那脾氣……就怕沒事讓他幾句話挑出事來,象大哥說的,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可若是不是空穴來風,真有點什麼事呢?他最知道這個妹妹,最恨的就是被人欺瞞,最厭惡為了她好瞞著她這樣的事,她不喜歡別人替她作主,自己知道了卻不告訴她,這種事他給她當哥哥這二十幾年,可一回也沒做過!再說,淺淺性子雖烈,卻並莽撞,她一向謀定而後動。


  「是這樣!」李思明打定主意,猛咳了兩聲,清好喉嚨,先指向丹桂,「你們先出去,丹桂在門口守著。」


  丹桂掃了眼李思淺,驅走滿屋的丫頭,自己出到簾外守著。


  「蓮生給人家當什麼馬球教習的事,這你知道?」


  李思淺點了點頭,心裡一沉又很涼,她知道,她也猜到二哥要說的是什麼事了。


  李思明一口氣將聽到的那些閑話倒了個乾淨,「……就是這樣,我覺得肯定都是瞎傳八講,不過既然聽到了,總得告訴你一聲,你別往心裡去,蓮生什麼樣的人,你還能不知道?再說那是韓家嫡出的六娘子,又不是勾欄里的女伎,喜歡了就能玩玩的……咳!我是說,蓮生那人不是那種不知道輕重沒分寸的,就是喜歡他也不能喜歡……呸呸呸!我是說,他怎麼可能喜歡韓家六娘子那樣的傻乎乎的傻大妞兒……我不是那個意思……算了算了,我不勸你了,總之你別多想,千萬別跟蓮生鬧,男人最怕女人鬧,一鬧就落了下乘了……算了算了,我還是走吧。」


  李思明站起來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猛一個轉身又折了回來,湊到李思淺面前,一寸寸打量著她的神情,極其認真道:「阿淺,你得記著,你有阿娘,有大哥,還有你二哥我,無論如何,你可不能……」


  「我知道啦二哥,」李思淺打斷了二哥的話,「你都成親這麼些年了,兒子也有了,怎麼還這麼一驚一乍的?你放心吧,我哪會那麼想不開!」


  「那就好那就好!」李思明忙縮回頭,一邊往外逃一邊擺著手,「那我先走了,我去尋趟大哥。」


  李思淺伸手挑著窗帘,看著二哥大步溜星出了垂花門,慢慢放下帘子,垂下頭,手指在裙子上的繡花上無意識的划來划去,愣愣忡忡的想出了神。


  「夫人,」丹桂見李思淺獃獃坐著,除了手指一動不動,有些擔憂的叫了一聲。


  「啊?我沒事!」李思淺飛快答道,答完又愣住了,「丹桂,這一陣子,我是不是看起來很……」李思淺揮了下手,又揮了下手,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想說的意思。


  「夫人是跟往常不大一樣,」丹桂跟了她小十年,明白她要問什麼,「我一直覺得夫人是我見過的最想得開的人,沒想到夫人也有想不開的時候。」


  「你知道什麼……」李思淺讓她說的想笑又笑不出,只不停的揮著手。


  「唉!」丹桂長長嘆了口氣,「夫人還記得那件事嗎?那時我剛跟了夫人沒兩年,離咱們府上兩條街外的姚舉人家那事?姚舉人媳婦那麼溫婉柔和的一個人,毒死了連自己在內姚家滿門,就因為姚舉人中了舉回來,帶回了一個能詩善書的妾侍,我和夫人說,姚家奶奶做出這樣的事,指定是鬼上身了,姚家老爺中了舉,富貴了,自然要納個妾,怎麼能因為這個就殺了全家呢,夫人跟我說,那上身的鬼叫『情』,姚家奶奶必定是極愛姚家老爺,這才容不下妾侍,這才走了這樣的極端。」


  李思淺看著丹桂,目光變幻不定。


  「夫人還說,情之一字,能生死相許,也能毀天滅地,所以富貴之家的夫妻,最好相敬如賓,男子可以有情,女子卻動不得情,因為規矩不同。」丹桂看著李思淺,聲音輕輕。


  李思淺垂下腳,穿了鞋子,示意丹桂拿斗蓬過來穿了,低著頭慢慢往外走,出了門,沿著游廊慢慢轉圈,直轉了七八圈,才在上房門口站住,看著一直垂手立在上房門口的丹桂,漸漸露出笑容,「你剛才說的對,不過,我覺得也許我可以賭一回,總要搏一搏才能不後悔,你說呢?」


  端木蓮生回來時,李思淺已經換了件蔥黃綾裙子,一件月白薄夾襖,手腕上籠了串蜜蠟,清新的如同新吐芽的嫩柳,迎上前替他去了斗蓬,端木蓮生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笑道:「我這一陣子忙的都忘了已經春天了。」


  「你這一陣子辛苦,這幾天夜裡睡的也不安穩,我今天讓廚房往湯里加了幾片參,我還讓人熱了酒,酒能解乏,我陪你喝一杯。」李思淺笑容明快,語笑晏晏,端木蓮生心裡一暖,「這幾天夜裡老是做夢,擾了你沒有?」


  「你睡不好我也睡不好。」李思淺點頭,「也不知道什麼事讓你累成這樣,從前在浙東,那麼辛苦,你也沒現在這麼累,外翁常說,做事累不著人,做人才累人呢,朝廷人情複雜,牽一動百,唉,我真的很心疼你,真想幫幫你,要是能幫幫你多好!」李思淺牽著端木蓮生坐到炕上,一邊指揮丹桂擺飯,一邊絮絮的念叨。


  「你在,就是幫我了。」端木蓮生臉上漸漸浮出笑意,眉宇間濃濃的鬱氣也彷彿散了些許。


  「真的?」李思淺歪頭看著他,先盛了碗湯遞給他。


  「當然!」端木蓮生笑意更濃,兩人對坐吃了飯,喝了半杯果酒,李思淺又讓人送了紅泥爐和茶壺茶碗上來,親自沏茶給端木蓮生。


  「蓮生,我真的想幫幫你。」李思淺遞了杯茶給端木蓮生,仰頭看著他眉宇間淺淺的川字,心疼的嘆了口氣,「到底什麼事能把你愁成這樣,都愁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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