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是誰比較傻
玄晶什麼也代表不了，但遊戲里日月更替，江湖裡始終流傳著「要找一個為自己摸玄晶買玄晶的情緣」的口號，一定程度上，又代表了很多。
就好像鑽石本身無非是一團碳元素的集合，沒有任何意義，但有情人總是賦予它深情，它便身價不菲。一個道理。
團隊頻道還在加價，從兩百萬一躍升至三百萬。
三百萬金幣，七千五百塊人民幣，足足抵上她在海洋工作兩個月的薪水。
顧小魚無言以對。
與他四目相視，望著他深邃的眸子，心頭一陣哽咽，又酸又澀，酸透了澀透了卻又泛著回味的甜。
她怎麼會不感動。除了父母，真的不敢奢想會遇到一個人，有這麼一個人在她最落魄的時候竟然還願意將她視若珍寶……
想過千萬個反駁的理由，卻被他一句話輕易地打動。顧小魚開不了口，沒辦法拒絕。一旦開口，拒絕的不只是一顆玄晶，更是他的一片真心。
愛他都來不及，顧小魚怎麼能拒絕他？
顧小魚不會，也不能拒絕。
他們特警大隊天天都得操練技藝，江隊長常常握槍，手上有繭。他就用這隻帶繭的大手輕輕撩起她額上的劉海，然後對著她，狠狠地來了一槍。
「怦」的一聲，心口碎成一片。
顧小魚無話可說，只好埋頭嘟囔：「……你說我傻。」
「是挺傻，」江喻白悶笑了一聲。
至臻的低音從男人喉頭流出，他面色不改，一如既往地剛正威嚴。眼裡反射她的倒影，眸光卻一點點柔和，一點點地放低了姿態，唇角輕揚，終於柔聲啟口，「但是傻也愛。」
「……你才傻呢，」顧小魚不服，「她擺明跟你抬價，你也不管。」
江隊長沒答話，眉頭微挑，似笑非笑地輕哼了一聲，靜靜看著她，不置一詞。
既然都說對面擺明是在抬價，江大隊長還能看不懂？
他微微抿唇，顧小魚後知後覺，原來他是知道這事的。
明知道被惡意抬價了卻仍然不以為意，除了深知無論他出不出面，總之他媳婦兒會出面，還能有什麼別的理由？他根本就是知道顧小魚不會坐視不理，所以乾脆把事情放給她處理了。
「……」
當下便有種被吃死的感覺，顧小魚無奈道：「你不要說話，這人擺明跟你抬價，我要治治她。」
江喻白點頭，果然失笑：「恩，都聽我媳婦兒的，我全力配合。」
***
不知道這是從哪裡宣揚起的風氣，團隊競拍裝備時，總有些故弄玄虛的人看準別人需求，惡意將裝備價格抬高，逼得人花上更大的價錢去買東西。
抬價少則幾千，多則十萬百萬……但無論怎麼抬，抬破天了也不會超過百萬太多，就算是一百萬金，真實平分到全團二十五個人的手裡，每個人也落不到多少——就為了幾萬金，百十來塊錢，昧著良心傷天害理，真的有意義？
對此，顧小魚嗤之以鼻。
不管別的團里怎麼玩，在她顧小魚的團里，邪門歪道絕對禁止。
團隊頻道沒有人搭話，價格停滯在法號動凡心的三百萬上。而回顧上文，辭鏡朱顏出價總是比他高一萬，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或許人家真的有需求，但價格比拼持續了七八輪還是如此——說不是惡意抬價，你當全團人都是傻子？
別人傻不傻，顧小魚不好說，可她又不傻。
她確實只見過兩次沉沙玄晶，但從七十年代就開始當團長，惡意抬價的情況可遇得不少。掂量這些人的抬價心理，一掂量一個準。
團長本是一個團里秩序的制定者和維護者，一旦心有偏移，必定難以服眾。
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抬價的是不知道花有幾樣紅！
顧小魚憋了口氣，卻沒急著開口，而是沉默了一陣，平復了心緒，沒事兒人似得開麥問道：「我確認一下，喵姐真的要吧？」
出玄晶是件大事。世界頻道一刷，yy小房間里早跟風而來一片圍觀者。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要，那就是耍不得渾了。
「……等等，我再確認一下，」對面也是個機靈的，沒急著答覆。
「沒關係，你慢慢確認，」顧小魚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我就直說了，這塊鐵相當於我在競拍，避個嫌，我不插嘴主持了。反正規矩大家都知道，如果你要，直接拍就是。」
團隊里正出價的老闆是個和尚，yy橙馬，遊戲id法號動凡心。而開麥的是秀秀團長，yy紫馬，遊戲id閨名念塵世。
多明顯的情侶id，就算不跟團的人一進這yy頻道也該看明白。她親口說起「相當於我在競拍」，這還不清楚，她情緣要給她拍大鐵？
除了起鬨幾句「真恩愛」，沒有人提出異議。因為無論她避嫌與否，大家的關注點壓根就不在她身上。
良久的等候，辭鏡朱顏終於給了個答案：「我要拍。」
工資有望！yy里眾人皆是鬆了口氣。
「好的，那就開拍。」顧小魚道，一邊說，一邊朝江喻白使了個眼色。
江隊長會意，聽媳婦兒的吩咐，讓拍就繼續拍了。
辭鏡朱顏一出價，法號動凡心一定第一時間回應。急不可耐的動作分明預示了些什麼，譬如說，要給已經奔現的女朋友買玄晶，他多半會不惜一切代價將其拿下。
是的，他的意願再明顯不過了。
一來二去，對面看穩了套路，膽子更大了，只要他肯出價，一定往上加一萬。
從三百萬持續上漲，五十萬一輪，短短一分鐘，一路躍升至五百萬。
已經到一萬兩千五百塊人民幣的天價，這價格無論到了哪個團都屬於ot價，辭鏡朱顏沒再下手，猶豫了片刻。但猶豫來猶豫去，他不擺明要買嗎？又大膽地出價到五百零一萬。
只要動了買玄晶的念頭，土豪們的玄晶爭奪戰里往往會出現「五百萬都肯花了，五百五十萬又能怎樣」的情況。
更何況恩愛了一路，她有什麼理由不相信法號動凡心會當著自己女朋友的面犯慫，不為她一擲千金？
江喻白當然會為顧小魚買了。
在這場價格博弈里，對方想的一點沒錯。
可五百零一萬一出，法號動凡心卻遲遲沒有再往上加價。媳婦兒一直在甩眼色，江警官要買，也要聽，吊足了興趣，終於在萬眾矚目中施施然發了個「p」出去。
p，pass，放棄競拍資格。
你不是*么，你*你上。
靜寂了良久的yy頻道里頓時傳出一陣排山倒海般的歡呼，繼上次蘇櫻雪六百萬拍得沉沙玄晶之後，五百零一萬成為本服近段時間裡又一個高價。
顧團長淡然啟口：「去買金吧喵姐，恭喜了。五百零一萬，我們等你，大家謝謝老闆。」
辭鏡朱顏沒答話。
先前還高談闊論「勢在必得」，這一下子yy里卻忽然沒了聲響，當前頻道里也不見不到她的蹤影，屏幕里風姿綽約的喵姐獃獃得杵在屏幕中，一動不動，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等了十來分鐘，大伙兒都等急了。
催促了十來分鐘，再等十來分鐘，半小時過去，喵姐開口：「……那個，對不起，我不買玄晶。」
***
她當然不買，她本就是惡意抬價怎麼會真買？
顧小魚沒開麥，心裡答她一聲冷哼。
就算重複一百萬次只比江喻白多出一萬的出價動作，也不能嚴格的得出論證她是在抬價。除非讓她ot，讓她親自承認她拍了卻不買，除非讓她自己打自己的臉。
比被拆穿還尷尬的一幕，莫過於當場被拆穿。比當場被拆穿更尷尬的一幕，莫過於被自己當場拆穿。
場面極度尷尬。先前還沸騰的yy頻道頓時安靜下來，在場死一般的寂靜。
這顆玄晶從價值五百萬的聖物一舉淪為燙手山芋。外面沒人敢接手，團里人也掛不住臉面。
如果說先前大伙兒對抬價熟視無睹是因為有那麼些許的可能她真是要買，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知道這事以求更大的利益，那麼現在她的放棄卻擺明了是承認惡意抬價的事實，再熟視無睹，又能視若罔聞到哪裡去？
惡行是為一己私利，默認惡行也是為了一己私利，兩者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如果說丟臉，丟的絕非她一個人的臉。
顧小魚不置一詞，等他們表演。
沒多久，團里便有人出面：「……我說喵姐，雖然工資重要，但是你也別惡意抬價啊。」
「對啊，夫人出一百萬，你出一百零一萬；夫人出一百五十萬，你出一百五十一萬；夫人出兩百萬，你要出兩百零一萬……你這不就是在抬價嗎？」
「我也覺得，喵姐你這樣不對啊。」
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句話是真理。團里說著說著，話鋒一轉，辭鏡朱顏突然就成了千夫所指。
足足沉默了半個小時，辭鏡朱顏終於開了麥。
滿是朝氣的妹子聲音迎面撲來，聽來年紀算不得大，性子也算不得穩，她急切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本來要幫師妹買的，但是剛才師妹突然說不買了……」
「都這樣了就別找借口了喵姐，現在才說誰信啊——」
「可是我真的是幫師妹……」辭鏡朱顏還在解釋，越說越急，甚至帶上了哭音。
但都到這時候了，誰會愚蠢地跟她扯上關係？話還沒說完，又是一輪新的指責向她拋出。
輿論的聲音此起彼伏，顧小魚靜靜聽著，始終不搭話。
在她眼裡，這群人是牆頭草兩邊倒，跟抬價的半斤八兩，沒什麼區別。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又何必要把人家往絕路上逼？
她本意並非叫辭鏡朱顏無路可走，只是要給她個小小的教訓，讓她知道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以後不要太放肆罷了。只要意思到了就行了，都在一個江湖上混，撕破了臉面大家都不好處。
顧小魚並未深究，只在團隊頻道發話：「凡心要買玄晶給我，只代表他有心，不代表他傻。」
並不點名道姓，也不說透，但即便不點名不說透，個中寓意也不言而喻。
江喻白要買玄晶給她，只能代表他有心，代表兩人恩愛，除此之外什麼都代表不了。有心、恩愛與沖昏頭腦從來是兩碼事，相比起某些看準了江喻白要買玄晶就把人當傻子一般使勁兒抬價使勁兒欺負的人……到底是誰傻還有待考究。
到頭來無非是空歡喜一場，誰也沒落著好。
比起沒落著好，更讓人愧疚的是為了那幾萬金，全團人都對抬價事件視而不見。
yy公屏尚且有人詢問哪些人遇到了玄晶，但此時此刻，卻沒有一個團員肯把團隊名單報出去——倘若報出去，當真不是在丟辭鏡朱顏一個人的臉，全團二十四人，除了顧小魚和江喻白，他們一個也脫不了干係。
……誰不嫌丟人？
誰都嫌！
好在團長沒撕破臉皮，台階都給了，沒有不下的道理。
團隊頻道里，大家默默地圓場：「……不好意思團長，這是個意外嘛。」
「恩，是意外，」顧小魚沒揭穿。
「那現在玄晶怎麼辦？」
顧小魚開麥：「剛才出了點意外，我們團的玄晶重新拍，按規矩來。」
她咬重了「規矩」二字。雖然比不上江隊長，但副幫主當多了，她嚴肅起來，氣勢也不小。
團里不說話，有點被她震住。
說到底，有愧於心的人，本就挺不起脊樑。
說是拍，但團里情況已經清楚：法號動凡心要買玄晶，除了他沒有人出面競爭，唯一出面的一個喵姐是來惡意抬價的，撇去不言，這顆玄晶沒有別的競拍者。
按道理該被他以底價一百萬拿走，就算他被底價拿走，那也是理所應當。
一百萬。
耗了大半個小時，居然得出這麼一個答案。說不喪氣是不可能的，團里人均有些喪氣。當前頻道又是一輪含沙射影的指責，說得多了，越發無趣了。
顧小魚沒再看聊天，蹙著眉頭默默琢磨著，一百萬的價格確實有點低。
道理歸道理，還得講點人情。吃虧是福，只要道理講清楚，其他的到底沒那麼重要。
「一百五十萬拿……可以嗎？」閉了麥，顧小魚回頭問江喻白。
解釋的話在嘴裡打轉，她尚未啟口，江隊長已經爽快地點了頭：「可以。」
顧小魚鬆了口氣：「其實我就是覺得……」
他抿唇：「恩，我知道。」
「你知道嗎？」
「我媳婦兒，我知道的。」
團隊里，法號動凡心已經發話：「150w，玄晶我要了。」
沒計較全團抬價，倒是以德報怨，他給出的價格比應付價高了整整五十萬。團里沉默了一陣，不知是誰起了頭，紛紛應下了。
「150w，給你拿了。」江喻白回頭，淡淡地笑。
驀然對上他溫順的眼睛，心裡繃緊的一根弦頓時鬆弛了下來。顧小魚抿了抿唇，默默地看著他。
江喻白在買金，周天金缺，換了好幾家賣金店才把一百五十萬湊齊。手機響了又響，扣費簡訊來了又來，顧小魚默默聽著，憋著一口氣，越是忍住心慌，越有點忍無可忍。
面對一團人，她可以做到心如磐石、紋絲不動，但面對江喻白，她不是磐石，她像蒲葦。
這畢竟不是別的，是價值三千七百五十塊的一顆玄晶，是她整整一個月的工資啊。
是錢的問題也不是錢的問題，這是她們家二白買給她的玄晶呀。
越想越心甜，一寸寸深入五臟六腑，甜得發酸發堵。堵到極致，忽然間便如開閥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一百五十萬給出，系統提示，玩家[小魚]得到了[沉沙玄晶]。
金燦燦的石頭進了自己的口袋，心情愈發微妙。顧小魚發放了巨額工資，沒再理會是是非非，第一時間退了隊。江喻白也退了隊，跟著回了幫會領地。
他沒開口，顧小魚也不說話，默默打開了私人倉庫。
當團長的都不希望自己的團黑，沒人要的小鐵顧小魚一向高價承包，給團隊漲點工資。周周開團打本，積攢下來的不少，整理整理，一共一百八十九個，只差十一個就可以湊齊兩百，加上今天拿到的大鐵沉沙玄晶，做出一把大橙武。
明天就是周一，把下周的cd一清，必然夠本了。
她正琢磨著，凡心和尚忽然出現在身邊，申請與她交易。
可以開出小鐵的福祿寶箱他一共交易給她十組。每組有二十個，每個價值一千五百金……這一去又是三十萬。他還多給了二十萬金「零花錢」，五十萬金就這麼沒了。
他什麼也不說，理所當然地給。顧小魚也保持沉默，默默地把甜蜜都咽進肚子。
包里的沉沙玄晶還有點讓她摸不著頭腦，心裡卻是甜得發酸，酸得發脹，脹得隨時要爆發。
弦已經繃緊，理性殘留最後一點。顧小魚穩了穩心神，潰堤之前趕緊轉移話題：「二白你說我做輕劍還是做重劍呢？」
輕劍在競技場里好用，重劍在副本里好用。藏劍這職業獨門沖，手持雙武器，要不然叫「土豪山莊」呢，別的門派做橙武，一把就要死要活，藏劍可好，做橙武還得做兩把才圓滿。
手心手背都是肉，顧小魚當局者迷，不知道該怎麼選。
藏劍這職業以高機動性著稱，輕重兩劍各有優勢。輕劍劍法翩若驚鴻，巧若游龍，走位迅速，變化多端；而重劍劍法大巧不工，機動性稍遜一籌，但爆發高，輸出可觀……
各有優勢，無所謂偏好，顧小魚犯了難。
玄晶是江喻白給她買的，她選不出來，那就找他要個答案唄！
「輕劍重劍我都喜歡，選一個做大橙武，二白你說，我做哪個？」
這話的意思就是他媳婦兒已經卸下了那道心門，已經願意坦然接受這顆玄晶了。
江喻白微微挑眉，淡然啟口：「你喜歡打副本，就先做把重劍打副本吧。媳婦兒乖，不為難，下次遇到玄晶再給你買一顆，做一套雙橙武。」
「你還要買？」顧小魚一驚，眉頭尚未蹙起，他業已自然地接了話。
「——我媳婦兒就值一顆玄晶？」
顧小魚：「……」
瞧她無言以對，他暗暗抿唇，抬手揉了揉她腦袋，柔聲道：「我媳婦兒千金不換。」
顧小魚認栽，沒法跟他說。早就知道江隊長護起短來護得六親不認，跟他說這些不是自討沒趣么？這種話題即便去說也說不清，何況……護唄，江喻白樂意護著她有什麼不好的！
他要買就買吧，出不出都是一回事。
顧小魚索性放棄掙扎，埋頭咬了咬唇，買足鑰匙，呢喃道：「那我現在就開箱子，待會做重劍。」
「恩，開吧，」江喻白應聲，手從她頭上挪到肩上，又從肩上滑至腰間，終於落在她身後的沙發沿上。他舒了眉，懶散地伸長了身子，人高馬大，往後一靠，沙發立馬往裡陷了點。
緊跟著，兩台電腦也不再動作。
屏幕里英姿颯爽的二小姐正將重劍一舉，劍身硬生生卡在了半空中。
顧小魚愣了愣，忽然回神，「噗」的一聲樂了。
得，別開了，蠢狗又把網線給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