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所謂的盛世
門衛大叔姓高，極其善談，十分鐘的路程，絮絮叨叨跟顧小魚講了許多趣事。
他也是個刑警，不過已經退休了，現在就在公安小區當保安，繼續維護他心裡的和平。
至於那種犀利的打量目光，多半是他的職業病。顧小魚琢磨著。這倒也好，有歹心的人甭想進這小區。
別說進了，老高跟她聊著，整個小區里全住著警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警種全部涵蓋。別說是進了，心裡有鬼的人光聽聽就嚇得夠嗆。
顧小魚被他逗得樂了。全然陌生的領域，一開始她還有些拘謹，一路聊下來，心裡倒是坦蕩了許多。
就如老高所說，這裡還真是個安全得沒奈何的地方。
老高把她送到樓下，看著她掏出小區出入卡進了樓門，方才轉身離去。走之前還不忘笑眯眯地招呼她以後多來玩，顧小魚點頭應了，乘電梯上了二十二樓。
屋裡沒人，但她掏著鑰匙，竟然有些緊張。連帶著人也不長記性似得，鑰匙足足插反了兩次，方才好不容易開了防盜門。
屋裡沒人，真沒有。江喻白背井離鄉，獨自在蓉城闖蕩，這會兒本人又去了海南出差，他的屋子裡冷冷清清的，分外寂寥。
但顧小魚進了屋，左右一瞥。午後的陽光從窗外懶散地探進屋裡，照著一地明輝，寂寥的空間里竟突然生出一種別樣的溫馨感受。
這地方畢竟是二白的家呀。
顧小魚暗自抿了唇，沒急著去放吃食，倒是饒有興緻得先參觀起房子。
三室兩廳一廚一衛，百十來平，是典型的宜居房型。房子裝修得簡約大氣，少流線而多筆直，莊嚴肅穆談不上，不過剛正硬朗，一絲不苟卻有。
極簡主義嘛，是她喜歡的。顧小魚啞然失笑。
經過客廳和飯廳，往裡走便是卧室和書房。次卧里沒有添置傢具，空蕩蕩的，主卧里設備齊全，一張淺灰的雙人床橫卧其中。
走到門口，顧小魚沒忍住一個箭步飛身上前，撲到床上躺了躺——感覺並不好，硬邦邦的，是個硬床。
不過睡硬床對脊椎好是真的，顧小魚也喜歡硬床。不舒服歸不舒服，一翻身，她臉上依然有點發紅。多好呀，她們家二白喜歡的，都是她喜歡的——
江隊長單身慣了，床上只有一個枕頭。顧小魚挪了挪身子，把腦袋往上面一靠，頓時有種同床共枕的感受，趕緊紅著臉坐起身，跑出了卧室。
主卧正對著書房，這間屋子純粹是江隊長的個人展廳。牆上掛著的、柜子里陳列著的全是他的豐功偉績。什麼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顧小魚看不懂，也性質不大，徑直走到電腦桌前坐下，猜測著江隊長可能的玩遊戲姿勢，一腳伸了出去。
網線顧小魚沒踢上，手上滑鼠輕輕一劃，電腦屏幕卻驟然亮起，緊跟著遊戲界面赫然彈出。
顧小魚一愣。
江喻白一走十來天，家裡電腦竟然沒有關！
待機畫面尚且停留在劍網三賬號登陸的界面上。安史之亂之後，天策府邸不復，屏幕里一片烽火狼煙，餓殍遍地，死傷無數。
年後第一次接觸遊戲，居然是在江喻白家裡。顧小魚始料未及。
不過來都來了，打個大戰再走也不錯，顧小魚想著，鬼使神差地輸入了自己遊戲賬號，登上了藏劍二小姐小魚。
年後開班，不少人還沒收拾回狀態。下午三點，幫里在線人數並不多。
顧小魚瞄了一眼，卻在其中瞧見了放寒假的蘇櫻雪，順手密聊她：「新年好小雪，要不要一起打個大戰？」
【密聊】[蘇櫻雪]對你悄悄地說：天吶，副幫你上線了！！！
她一連發了三個驚嘆，嘆得顧小魚有些懵了。蘇櫻雪又不是里飛康，可從來不是個咋呼的性子。
顧小魚直覺有事。卻不等她問出口，又是一串鋪天蓋地的驚嘆號發來，隨後蘇櫻雪火急火燎地開口：「哎呀副幫，你回家一直聯繫不上，出大事了！！！」
「怎麼了嗎？」
「出事了！」蘇櫻雪道，「那天你剛走，浣花溪立馬就政變，幫會改名成了『月夜』。一批老成員都走了，不少人來了投靠我們來了。月夜在世界頻道說，你蔑視他的權威，從你走的那天，一直到現在，每天都變著花樣地懸賞你。」
又是懸賞，顧小魚著實無言以對。沒事找事的舉動從年前一直鬧到年後，月夜花花和柳梢喵喵到底有沒有個頭了？
「我蔑視他什麼了？」顧小魚無語。
蘇櫻雪解釋道：「說是那天我們去的時候，他們正在討論改幫會名字。要從原來的『浣花溪』改作『月夜』。一開始都不同意，月夜花花好說歹說，好不容易快同意了，結果副幫我們過去，你一出聲，所有人都不同意了。再後來月夜花花強行改了幫會名，後來就……」
後來就把這屎盆子往她頭上扣，自己不才，民心不向，卻反倒是怪她從中作梗，暗中搗亂。
神、經、病！
顧小魚嗤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幫里怎麼說，沒去滋事吧？」
她回家了沒上遊戲，唐小炮和陸開心也已失蹤了老長一段時間。年間幫里沒有管理，沒法開幫戰。大型挑事不會有，就怕幫里人私下為她打抱不平，反倒中了埋伏。
「沒有，」蘇櫻雪搖頭，「你不在，沒法開幫戰。我和狗哥商量等你回來再處理，都跟幫里人說好了，私下裡誰都沒去找月夜算賬。」
顧小魚鬆了口氣：「費心了小雪。」
「沒什麼副幫，不過……還有個消息。」蘇櫻雪欲言又止。
「什麼？沒事小雪，你只管說。」
「我們壓著沒去找月夜算賬。但是他懸賞你的第二天起，盛世開了月夜的幫戰。一直到今天，已經開了十天了，現在月夜已經被打散了幫，月夜花花帶著他那幫人轉陣營去了惡人谷。這會兒浩氣盟高層正在盛世的yy里聲討……」
顧小魚心裡「咯噔」一下。
「他們幹嘛？」
「持劍御風帶著好幾個浩氣盟幫會去聲討盛世了，說盛世違反浩氣盟盟規，內部鬥毆，不配當第一大幫。現在在盛世的yy聲討。剛開始，副幫你快過去看看吧。」
顧小魚眉頭一緊：「好，我馬上過去。」
***
盛世的幫會yy顧小魚不常去，但頻道號碼卻爛熟於心。退遊戲、開yy，秒進盛世，手上動作一氣呵成。
這會兒yy里早是萬眾矚目。接待頻道人滿為患，眾星齊聚，好不熱鬧。
顧小魚從主頻道跳下來，好巧不巧，正趕上浩氣盟陣營指揮持劍御風在麥上說話。
就如蘇櫻雪所言那般，他張口便是：「我們浩氣盟一向以和為貴，盟規已定，就得嚴格執行。你們盛世是浩氣盟第一大幫，帶頭打內戰，還把月夜打散了幫，現在第二大幫沒有了，浩氣盟折兵損將……這事你們總得給個說法吧？」
麥聲響起，卻沒有人答話。
另一個白馬跳出，月夜花花悶聲追問：「你們把我的幫會打散了，總得給個說法吧！」
「想要什麼說法？」終於有人問。
沉穩的男聲鏗鏘有力。他問得顧小魚一愣，趕緊翻yy頻道的名單。
區區一個浣花溪生變，不一會兒功夫，全服的人都能跑來湊熱鬧。更別說是浩氣盟第一大幫盛世帶頭打內戰。盛世幫會yy里的人數打頭起就不下兩千，數值還在持續上升，足足趕上一個直播間。
顧小魚心急如焚，生怕遺漏了名字，一目十行，飛快地瀏覽。
終於在一片藍色海洋中，尋到了一個格外醒目的管理員紫馬「喻白」。顧小魚瞪大了眼，仔細看了三次，又反覆對比了在線好友——竟然還真的是江喻白。
江喻白怎麼會在這裡？顧小魚懵了。
頻道里鴉雀無聲，沒人貿然開口。只聽他一人肅然啟口，擲地有聲：「我不管你以前有什麼恩怨，我媳婦兒退出浣花溪，此後也沒去找你麻煩，這事就該算了。反觀你們從元旦開始，接二連三騷擾她，偷襲圍毆搞了若干次，懸賞幫戰一樣沒落下，處處為難她不說，現在又把無端的指責引到她身上——笑話，到底是誰給誰說法。」
這些事情江喻白一句都沒有詳細提出。但事在人為，不管騙不騙得了別人，你還能騙得了自己？
月夜花花無力辯解，只好強調：「你是盛世的頭，你可不能聽她吹耳邊風啊——」
「她要在我面前說你半句不是，你和你那幫會能活到現在？」江喻白只問。
這話難道是說假？盛世連開月夜十天幫戰，只用三天就將對面打散了幫，實力有目共睹。
而他「喻白」軍爺今天敢站在這裡為媳婦兒出頭，如何能不叫人信服，倘若這一個月里顧小魚曾開口說了月夜花花半句不好，兵甲榜第一的男神不會當場就要叫他滾出這個伺服器？
可喻白軍爺沒有這樣做。一直到過年，月夜花花主動挑事，盛世才開它幫戰……足以證明顧小魚根本就沒有說過他月夜花花的不是，半句都沒有。
事到如今還要陰損她胡吹耳邊風呢，這跳樑小丑實在是可笑至極。
圍觀群眾已經從兩人的發言里讀懂了關鍵訊息，公屏里的話題漸漸呈現出一邊倒的情勢。
月夜花花被逼急了，口不擇言：「你講不講道理！」
江喻白輕哼了一聲，淡然啟口，不怒自威：「道理我媳婦兒早跟你講過了，我沒有道理跟你講。」
他沒有提半句顧小魚的名字，卻句句離不開護媳婦兒。
畢竟是一對火到官方的策藏官配，壓根不必他開口，公屏上早已瘋狂刷起顧小魚的名號，大談策藏夫妻檔的恩愛。
一片花痴的大背景下，倒也有少數好事者有心提及她那段眾說紛紜的「黑歷史」，卻孤立無援，只被隱沒在一片刷屏里，不著蹤跡。
心弦被江喻白大張大合地撩動著，顧小魚無心其他，靜靜聽著兩人的對話。
月夜花花說不過打不過，左右落不到好，頓時匿去了身形。換了陣營指揮持劍御風出面斥責：「你是盛世的老大，怎麼能把打內戰隨便掛在嘴邊？這種話說得太不負責任了！」
「盛世？」江喻白卻只報以一聲冷哼。
「什麼叫盛世，國泰民安，就我媳婦兒受欺負，這就是你所謂的盛世？」他問。
輕描淡寫地啟口，字正腔圓的發問。一字一句，都如鋼刀似得往人心窩子上捅，刀刀見血，叫歹心之徒無所遁形。
沒有人答話，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就連屏幕跟前的顧小魚也無言。這樣的江喻白她前所未聞，他只是輕輕啟口，鋪天蓋地的氣勢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天底下有什麼道理？所有的道理在他面前根本就不足為據。因為他就是道理，他即是正義。
威嚴在他肩上，在他口中。與身俱來，無可匹敵，無能撼動。
yy里一片靜謐。
江喻白沉聲啟口，一字一頓：「這般盛世，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