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金庫
他每天坐在殿上看著這些金刀就深感心情舒暢,這世上沒有什麼比金燦燦的東西更賞心悅目的了。
今日是御前樞密休議的一天,羅布清晨坐在殿上,正翻閱著往來的賬簿。忽然殿外有人高聲一笑:
「羅布兒,又在數錢么?」
羅布定睛一看,原來是溫和,滿臉笑意下了座迎上去。
「溫老二這是來陪我一起數錢的?」
溫和眨眨眼,笑道:「我不是來數錢的,我是來查賬的。」
說完指了指身旁的林管家。
羅布看到林管家,笑得越發親熱起來,招呼道:「好說好說,是有些日子沒給老林查賬了。」
林管家面無表情,只是略一點頭,既不像傲慢,也不像謙卑。
「你們二位先稍坐,」羅布說著,又高聲道:「殿上的人,都下去。」
等到僕從們都退了個乾淨,羅布從懷中掏出兩條黑色的絲帶,笑著遞了過去:「來,老規矩。」
溫和與林管家接過絲帶,熟稔地蒙住雙目在腦後扎了個結。
「羅布兒,我說你這也是多此一舉,且不說我年紀大了看不清東西,這絲帶戴了也白戴。」
羅布直到二人綁好了絲帶,才走到殿左側,抱住其中一柄金刀轉了半圈,口中答道:「那也不管,要我羅布兒替你們看好金子,那就得按我的規矩來。」
說著又跑到殿右側,換了一柄金刀開始轉圈。
溫和口中嗤笑:「羅布兒,你蒙我的眼也就算了,可林管家這等本事,他若是想偷看你的,你也藏不住啊。」
羅布轉眼已是旋了四柄金刀,腳下蹭蹭地又跑回殿左側旋了第五柄。
「他就算能看到也沒用,這該旋幾把刀,先旋哪把刀,過些日子我就會變。」
話音剛落,殿中的地上轟隆作響,只見地磚慢慢下陷,現出一條坡道來。
「哎,你給自己整那麼麻煩幹嘛?回頭自己記岔了,豈不是進不去了?」
「記岔?嘿嘿,我要是記岔了,就不是羅布兒。行了,摘下來吧。」
溫和與林管家依言摘下了蒙眼的絲帶,地下通道已赫然眼前,再看看四周,那二十四把金刀已復了原位,看不出什麼端倪了。
羅布兒走在前頭,引著那二人入了地道。
地道的左右上方鑲嵌著瑩華石做的長石條,散發出淡淡的乳白色光芒,沿路時不時還能看見零散的碎金塊幽掩在牆角邊,偶爾映射出几絲光澤來。
「羅布兒,都說你的金子都藏在自己領地里,可沙柯耶大都里的這小金庫也是遍地黃金啊,誰要是溜進來拾掇個犄角旮旯,也夠豐衣足食一輩子了。」
「溫老二,你又取笑人是吧?別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這些年也沒少藏。南華島上的宅子里,只怕你金庫比這兒只大不小吧?」
「這你也清楚?」
「陸文馳在你眼皮子底下私運了這麼多年金錠,你會不分上一杯羹?光你那所聞宅就值不少了。」
「那不也炸成廢墟了么?」
羅布頭也不回地嘿嘿一聲笑。
「有林管家替你出手,地上是炸成廢墟了,地下的金庫只怕一點兒沒損。你這一招瞞天過海倒是高明,別人一定想不到,你的金子還埋在南華島上吧?」
溫和跟在羅布後面,想了想道:「我倒忘了,島上還有莫大虯的人,你知曉得這樣清楚,是他告訴你的?」
「啥?誰?不知道哇。」
羅布開始一本正經地裝傻。
溫和知道他不會承認的,當下也不追問,自言自語道:「這地道還是暗了些。」
林管家在旁一直沒說話,聽到溫和這麼說,右手拂袖甩了出去。只見袖中飛出幾片像葉子般的東西,尾部拖著一抹白綠色的光芒,地道頓時明亮了不少。那葉子飛到牆上便附在了那裡,光芒不減,猶如明燈一般。
「喲,這是什麼新奇玩意兒?地底下尋礦時一定用得上。林管家肯不肯開個價傳授給我刃族啊?」
「要是金刃王喜歡這碧炎箔,回頭著人送些鉑金箔和碧磷粉來,我做上幾盒送到金刀毗羅宮。」林管家淡淡地說道。
「老林也是大忙人,親手做那多過意不去。不如將製法告訴我,我讓工匠們制去。如何?」
溫和在一旁打斷道:「羅布兒,這些年林管家已經授了你不少東西,你倒貪得無厭。」
「這怎麼是貪得無厭呢,這叫學無止境。老林身上這麼多絕學,不傳授給我們,豈不是可惜?何況他確實需要錢不是?」
「行了,趕緊引路吧,你這雁過拔毛的性子就不能改一改。」
羅布知道溫和沒那麼簡單肯讓林管家把製法傳給自己,不過他更清楚,林管家需要錢,很多錢!
「到了,就這兒。」
溫和與林管家起初覺得幽光昏暗看不太清。林管家揮手又是幾片碧炎箔擲了出去,不料那箔葉飄飄悠悠地飛在空中卻無處依附,慢慢地掉在了地上。
倆人借著微光站定一看,這才發現眼前不再是狹長的地下通道,而是一大片空曠的平地。地上縱橫著十七八羊腸小路,把這一片平地劃成了大小一致的田格。每一格的地上,都有一個巨大的水池,水池面上攔著拇指粗的黑鐵條打造的網格。
溫和笑了起來。
「羅布兒,這就是你的金庫?怎麼挖了這麼多水池子,不知道的人還道你是在養蚌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地下藏金本是個好法子,偏生這中城往下是緊挨著下城王宮的螢光石壁,壁中夾著各種礦石,再加上陰濕溫潤,就算是真金,日子久了也容易被蝕。所以我特意挖了這沉金池,把金錠都沉在水下,便可無憂了。」
「你怕的是陰濕,怎反倒沉到水裡去?」
「水裡我摻了些護金的礦粉,可保無虞。只是這礦粉近年出產漸少,西台山上倒是很多……」
「難怪你死盯著琿英的那塊兒地不放,原來還有這一圖。」
「嘿嘿,這不是有你們兄弟二人幫忙,國主也應承了么。」
溫和當初就覺得西台採礦沒那麼簡單,聽羅布這麼一說,才恍然大悟。
羅布邊說,邊引著二人來到一方沉金池邊,掏出火摺子照了照,頓時水下映上來一片金光。
「這每一方沉金池裡是三萬錠黃金,按當初大巫神與我約定的數,林管家每年的俸祿是黃金一萬錠,所以我每過一年就會往這池子里沉一萬錠的金子。林管家迄今為我伊穆蘭效力十八年,該得十八萬錠黃金。」
羅布說著,指了指鄰近的幾方池子道:「這邊,那邊,還有那邊,這五方池子里一共是十五萬錠黃金,分毫不少。」又指了指另一方池子:「這十八萬錠黃金里,每年林管家還得付我這替他藏金的花費、將來他要運出去時的車馬費、這人工的吃住行也都還得算錢,還有這……」
林管家皺眉沒說話,溫和已開口打斷了羅布。
「羅布兒,你別拐彎抹角地這麼算,你就直說,這十八年來,林管家該得多少。」
「十六萬兩千六百四十九錠金。」羅布顯然在舌頭底下藏了這個答案好一會兒了。
「嘿,羅布兒,你這一開口就黑了一萬七千錠黃金,林管家這十八年裡倒有近兩年是替你羅布在幹活了。」
羅布剛要擺出苦相準備討價還價,林管家忽然開口道:
「行!」
苦相立馬變笑臉。
「哎,老林就是爽快,我羅布愛財可是取之有道。每一分錢都來得正,老林你來看,這一方池子里現在還差大約一萬七千錠就能填滿了。你啥時候要用了,就跟我說一聲,我全給你搬過去。」
溫和有些於心不忍,林管家與自己已經形影不離近二十年,他雖然素日里沉默寡言,但心裡想的自己幾乎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林通勝就算明白羅布是當著面在剋扣他,他也只能忍著,金子在羅布的手裡,而林通勝只有一個人,在這件事上,他無可奈何。
何況小不忍則亂大謀,林通勝的謀局,從一開始就是孤掌難鳴的。
溫和忽然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他拍了拍羅布的肩膀高聲說道:
「羅布兒,這些金子,都是林管家的對不對?」
羅布一怔,一時不明白他這話什麼意思。
「是……是大巫神付給老林的酬勞。」羅布每一個字都答得很小心。
「既然是酬勞,那自然是林管家說了算嘍。」
「呃……是啊。」
「那麼林管家哪日要用,要怎麼用,都是他的事,你羅布可插手不得。」
羅布以六十多年來的商人本能感覺到這句話里有問題。
林通勝的金子,我羅布本來就沒打算要剋扣多少,他手裡好東西還多著呢,豈能鬧僵?
那為何溫和要逼問我這句話?
是了,他這是說給林通勝聽的,無非就是安撫人心罷了。
羅布隨即哈哈一笑:
「那是自然。」
溫和繼續說道:「不僅你羅布不能插手,我溫和、甚至是兄長也都不能。你可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