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比劍
哥黎罕見吳青立在那沼澤冰原的岸邊,離自己不過數百步的距離,若以騎兵衝鋒,不過瞬間便可殺進敵陣。然而越是看似容易,他越是疑心。
方才那條冰川裂隙便是碧海人使的詐,眼前這吳青分明是在誘敵,如何能進?
哥黎罕沉吟了一會兒,命道:「將伯都顏將軍剩餘的騎射弓兵調到前陣來,先射上一陣,以探虛實!」
騎射弓兵奉了令,舉弓簇到前陣,對著吳青所站的岸上便是一陣齊射。
吳青瞧見哥黎罕將弓兵調到前陣來,早已命兵士後退了兩百步,依然站定嬌笑道:「我道伊穆蘭的騎兵有多厲害,不過是膽小如鼠的一群烏合,明明到了陣前,也不敢應戰,卻叫些弓兵上來壯膽,你們這也算是騎兵么?」銀鈴般的笑聲甚是悅耳。
邊上的通譯跟著大聲將話傳了過來,又加油添醋地嘲弄了幾句,把哥黎罕身邊的幾個偏將激得抓耳撓腮好不惱怒。
如此,哥黎罕進個百步,吳青就退個百步,總似誘著他往前走一般。哥黎罕到了冰原沼澤的邊緣,便止步不前。
一旦上岸,不遠處便是一片密林,道路蜿蜒曲折,從沼澤邊直通林中,不知去向何處。
哥黎罕的直覺告訴自己,決不可上岸。
然而那幾個偏將已是暴躁難耐,其中一個叫卜思律的偏將已是高聲叫起來:
「戰又不戰,進又不進,碧海就那麼點人,將軍怎麼就怕了?要是將軍不放心,我帶些弟兄上去把那個唧唧歪歪的婆娘給抓回來!」
其餘偏將不過是忍著不發作,聽卜思律那麼一叫嚷,如何還能忍得住,也紛紛請命要去廝殺一陣。
哥黎罕待要不許,看己方兵士的士氣因冰川之陷低落了不少,再不出戰恐怕更難提振,便勉強應道:「卜思律可帶五百人前去,我再撥一百的騎射弓兵掠陣助你!你去便去了,只一點,不可窮追!」
卜思律一拍胸膛,道:「將軍放心,我卜思律也不是剛上戰場的雛兒,自會見機行事!」
說著,吆喝了一聲,帶著五百人直奔吳青而去。
吳青見伊穆蘭的一小撮騎兵上了岸,輕笑一聲,手中長劍一分,原來是兩把鴛鴦雙股劍。
卜思律見吳青仗劍而來,笑道:「就怕你轉身跑了。」手中長刀迎風一揮,刀背上的金環凌凌作響。
吳青頭戴白梅鎏銀冠,腰束青田白玉帶,一身白袍白甲,身姿輕逸颯爽。卜思律見她手中雙劍挽起劍花連連,每一招倒不說有多凌厲,只是虛虛實實,千姿百態,舞得頗是好看,不由手中長刀的攻勢也減了兩分,只與她游斗。
他是暗忖:這婆娘長得倒是不錯,不如我與她耗一耗力氣,待她疲了就一把擒過來,也叫哥黎罕見識下我的手段。
當下將長刀一回,將周身防得密不透風。一時間,銀劍金刀連連撞擊,只打得火花四射,卻毫無險象。
吳青連攻了三十幾招
,都被金刀給擋了回來,忽然勒馬往回一躍,瞪著大眼睛嗔道:「不打了不打了!累死人了!」明明是呵斥之言,卻透著說不出的嬌然。
躲在遠處的通譯是個男的,也模仿著吳青的語氣神態嘟著嘴怪怨,聽得伊穆蘭騎兵們紛紛虎軀一震。
卜思律愣住了,這陣前交手還有忽然喊累的?眼見這女人一身銀白如雪,雙頰卻粉紅似撲一臉微汗,嬌柔喘息間胸前還一起一伏,分明是被自己耗得支撐不住。
吳青繼續怪怨道:「你這大個子,好不體貼人。我這三十六路落雪連環劍練了那麼久,就是讓我一兩招又能如何?你這男人真沒氣量!」
通譯會意,也跟著嬌嗔了一遍,還把「你這男人真沒氣量」重複了三遍,大約是覺得這句話很重要。
卜思律一時哭笑不得,原先遠遠路地看著這個女將好不威風,頗有統帥之風,怎麼挨得近了一交手就變成這樣嬌滴滴的一個小姑娘了?而且明明是無理取鬧的事還能說得振振有詞!
「那……那依小妹子說,該怎麼比試?」
卜思律話說出口時絲毫沒注意到自己說成了比試,好像已經忘了這是在戰場廝殺。
吳青揚眉哼了一聲:「看來你就是個沒腦子的,還要問我來怎麼比。喏,我告訴你,我這人是最見不得打打殺殺的,尤其是那麼多兵士,都有爹有娘的,受了傷家裡人得多難過啊,你說是不是?」
卜思律皺了皺眉,暗想,這女人就是女人,上了戰場還想這些,遲早要送命,口中卻不知怎的,點頭笑道:「小妹子說得很是。」
「所以咱們這樣吧,就我和你比試比試,我攻你十招,你攻我十招,輸的人就下馬投降,兵士們就讓他們在旁圍觀。如何?」
「小妹子果然心腸很好,那就依你說的來。」卜思律心想,就你這武藝有幾分斤兩,方才已是被我摸得透透的。莫說十招,就是你方才三十六招什麼雪花連砍劍法也沒見你勝過一招的。回頭我再把你生擒了,好叫你心服口服!
說著,卜思律將金刀往面前一立守住門戶,高聲道:「來吧,哥哥我讓你先手。」不等說完,這邊吳青早已仗劍躍馬過來,口中喝道:「廢話,你是男的,你不讓我先手難道還要我讓你么?」言語間毫不領情。
卜思律一交上手便不再言語,只凝神專心防護。
吳青手中雙劍依然還是那套劍法,途中還有幾招舞得與先前不同,似是還不純熟所致,卜思律見了破綻也沒有趁機下手,嗤笑一聲便放過了。
說了讓你攻十招,那就讓你攻個痛快。
轉眼間吳青落雪連環劍中最後一招「西嶺千秋」施將出來,只見雙劍齊舞,劍鋒粲然,劍尖所指之處無不精芒大盛,罩住卜思律的周身各處。
這一招方才她已經使過,卜思律看得出來應該是這套劍法中的絕招,既然見過一次了,又怎會應付不了?卜思律將頭一低,避過上身的鋒芒,手中
金刀刀柄一轉,快速地絞了幾圈,刀鋒立時舞成一團橫掃過去。
吳青自顧著將上路的劍花施展得好看,不意中盤露了破綻,她見刀鋒掃來若再不躲,便要被開膛破肚,趕緊往後一避,只見那刀鋒幾乎是貼著肚子滑了過去,立時嚇得花容失色。
其實卜思律也不曾真心想要她性命,不過十招已畢,心想趁機嚇唬嚇唬她,滅了她的氣焰,等下出手擒她也方便些。
「好了,小妹子,你十招已過,輪到哥哥我了啊!」
「你攻就你攻!可是咱說好了,不許兵士相幫,剛才我攻你的時候,我的兵也沒出手呢。」吳青輸了這十招,很是不爽,狠狠瞪了他一眼,語氣間顯然很不高興。
「那是自然。」卜思律扭頭吩咐兵士道:「你們不許幫我!」
吳青依然將鴛鴦雙股劍一展,喝道:「來吧!我吳青向來大人大量,可以先告訴你,接下來我要使的是專門用來防守的浮香落梅劍法,一共有八八六十四路,你可要小心了!」
卜思律聽得哭笑不得,什麼雪花梅花,我管你是香是臭,三刀砍斷你那兩柄劍就完了,還八八六十四路,怕是你連個零頭都使不完。當下將金刀一擺,口中道:「妹子小心!」提馬便是一刀。
這一刀從上往下斜劈過去看似笨拙,實則大巧不工。倘若吳青側身讓過,那座下的馬頭就立刻要被劈下來。吳青見狀無奈,哪裡還能想起該用哪一路落梅劍法去應對,只能擎住雙劍往上死命架住硬吃這一刀。
卜思律存了想要拿她的心思,這一刀就使足了八九分的力道,只聽「鐺」的一聲響,吳青被震得臉色發白,硬撐著沒叫出聲來,胯下的馬兒卻不似她這般爭氣,大約是被壓得吃了痛,抬頭怒鳴了一聲,馱著吳青扭頭就跑。
卜思律暗覺好笑,這馬的性子怎麼和主人一個樣?
吳青被馬帶著往林子里躥,邊跑邊喊:「是這畜生要跑,不是我要跑!你還沒打過我呢!」
卜思律雖聽不懂她在說什麼,見吳青坐在馬背上被顛得東倒西歪,急忙縱馬追了上去。那一瞬他想的不是要勝過吳青,反倒想著不要讓她跌下馬來。
然而女人哪有那麼容易就領情的,見卜思律追來,雖然雙劍夠不著,卻掏出幾枝梅花鏢打了過去。
卜思律執起金刀隨意撥了幾下就全撥去了一邊,催馬繼續追趕。吳青一見沒打中,急忙轉頭又逃,只是這林間小路曲曲折折,馬兒橫衝直撞兀自亂跑,眼看迎面就要撞上一棵大樹,吳青死命把韁繩往左一拽,雖避開了去,腳下慌不擇路竟然衝進了一堆草叢,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卜思律在後面聽見她「哎唷」了一聲,依稀瞧見她連人帶馬摔入了草叢,心中一急,也跳下馬來,想看看她是不是受了傷。
怎知那草叢甚是茂密,下了馬才發現足能沒過腰間,卜思律正遲疑間,前方遠處又是嬌滴滴的一聲「哎唷」,分明是吳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