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烏合
他到了帳內,將那東西拿在手裡細細觀望了一陣,小心地裝入了一個盒子,喚道:「赫桂嬤嬤在哪裡?」
赫桂應聲而來。
「去,將此物傳給鷹語王,就說是我無意中得的,讓她幫著看一看,有什麼頭緒可以過來告訴我。」
赫桂嬤嬤見他雖說得輕聲,但交代得鄭重,於是小心揣入了袖子出帳去。自從上次鷹語王琿英讓她小心伺候國主並且在必要的時候替國主傳遞隱秘消息於她,她便額外留意國主身邊的人,於是她發現蘇佑真的有時候會故意避開赫萍與赫琳。
赫桂是老人,就算不知原委,也能順應國主心意,所以她接過盒子之後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帳外的此二人。
不過一炷香的工夫,琿英便急急地趕了過來,見了帳外守著赫琳與赫萍,笑道:「國主可起身了?我備了些咱們鷹族人愛吃的朝食,特意帶過來讓國主嘗嘗。」
話音剛落,從帳內已傳來蘇佑的聲音:
「是姑姑嗎?快請進來。」
赫琳與赫萍對視了一眼,雖覺得鷹語王這麼早就趕過來不太尋常,但也沒有理由攔著,兩人低身一躬讓了進去。
蘇佑顯然凌晨歸來就不曾入睡過,衣冠齊整地坐在帳中。他見琿英進來,指了指內帳。琿英會意,兩人一起走了進去。
「姑姑,今早我與溫蘭帶著震雷火炮營攻城的事你可聽說了?」
「聽說了,我還聽說祁烈不放心,早早便趕去生怕你的護衛出了什麼紕漏。其實我倒不覺得溫蘭有那樣蠢,會借這種機會對國主不利。」
琿英的解釋名為說祁烈多此一舉,實則在為自己開脫獨留中軍之事。不過蘇佑並不在意這個,撇開了這個話題直截了當地問道:
「姑姑可看出來我送去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琿英臉色頓時變得十分凝重,她從袖中取出一物,黑色中還透著一絲黃色,隱隱還有些腐臭的氣味,正是方才蘇佑讓赫桂送過去那東西。
「是火雷。」
「火雷?」蘇佑十分訝異。
他見過各式的火雷,都是慕雲佑特意取來教給他看的。然而眼前的這一塊,看上去與其說是火雷倒更像是一塊散碎的礦石。
「孩子,你先告訴我,你是從哪裡得來的這火雷,姑姑怎麼看都覺得不像是刃族配製出來的火雷。」
蘇佑點了點頭,道:「這確實不是刃族配製的火雷。這是我與溫蘭攻城前放出去的小鷹銜回來的。」
琿英十分意外:「姑姑教你的馴鷹術里確實有哨探之術,可是……可是姑姑才教了你不多久,你就已經學會了?」
蘇佑微微一笑,道:「姑姑先告訴我,這哨探之術如何還會讓小鷹銜回來東西?」
「我們在馴化哨鷹時,會給它們嗅聞各種各樣的東西,然後它們在低飛哨探之時如果嗅到了相同的氣味,就會銜一些回來,譬如含有火藥的火雷。只是這尋常哨鷹須得馴化個三四年才能做到銜物歸來。想必是這小鷹的資質奇佳,才會尚未成年便如
成熟哨鷹哨探得這般仔細!
蘇佑奇道:「可我沒有從給小鷹嗅過火藥啊。」
琿英笑道:「姑姑將小鷹贈與你之前事先馴化過幾次,湊巧的是曾經拿火雷給它嗅過,沒想到今日竟然用上了。可是孩子,你今天如何會想起要放小鷹出去?你是放它朝哪個方向去哨探的?」
蘇佑略一沉吟道:「我聽聞那明皇就在城中,所以想要試著讓小鷹去找尋一下……」
「哦,你是想找尋之前與姑姑說起過的明皇的三女吧?」琿英回憶起上次談話時的情形,信以為真。
她自然不會想到蘇佑放出小鷹的真正目的,也不會知道蘇佑放鷹時哨探的方位。
蘇佑見她對自己的話信以為真,心中除了稍稍的安心還有一絲內疚。
姑姑,並非我信不過你,只是在我的計劃中,未必每一步都能走得如願以償。佑伯伯教過我,無論什麼樣的謀算,都有意外發生的可能。你現在知道得越少,之後便越是安全。
蘇佑又道:「我有一事想要姑姑幫忙。」
「你何必客氣,只管說便是。」
「我想要一塊金錠。」
琿英一呆,這又算是什麼忙?堂堂國主要個金錠子還須得拜託她不成?
「姑姑,我想要的不是咱們伊穆蘭尋常的金錠,那些都是純金的。想必姑姑也知道,碧海國流通的金錠為了成色好看,還會摻一些錫。我想要一塊像碧海國的金錠。」
琿英還是不明白,伊穆蘭國與碧海國之間一直互通商路,交易期間伊穆蘭人也會收到不少碧海國的金錠,蘇佑若想要,隨便哪裡找一塊不就行了?
蘇佑只得再解釋道:「姑姑,我想要一塊非常新的金錠,新得就好像剛剛熔鑄出來的一樣。不需要很大,只需零散的一小塊。」
琿英越聽疑問越多,即便如此,為何要找她而不是找羅布呢?要知道刃族的冶鍊之術乃是伊穆蘭之冠首,羅布下面多得是隨軍的鐵匠,在他手裡還有什麼錠造不出來?
「侄兒可是不想讓羅布知道此事?」
蘇佑點了點頭。
「哦……姑姑明白了,此事不難,雖然大多數的鐵匠都在羅布的軍中,姑姑那裡倒也有十來名隨軍的鷹族鐵匠,鑄個金錠子算不得什麼。」
「那就有勞姑姑了,請姑姑做好之後讓赫桂裝在盒子里送過來,我自有用處。」
「侄兒可否告訴姑姑,這金錠是拿來何用?」
蘇佑學著之前琿英的模樣道:「時機未到,到了自然會明白的。」
說完指了指琿英方才親手提來放在案上的那籃子點心,笑道:「我還真是餓了,不如姑姑讓我先吃些東西。」
琿英見他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一時也被惹得母性柔然,見他既然不肯說,便答道:「好,那你就先用早膳,姑姑營中還有些事要料理,先走一步。」
她剛要退出帳去,蘇佑從身後又喚住她。
「姑姑……」
琿英聽他欲言又止,奇道:「侄兒還有什麼事
嗎?」
蘇佑遲疑好一會兒才說道:「呃……姑姑,倘若近日再有軍議商討如何攻打霖州城時溫蘭又要請姑姑出兵的話,姑姑可否按我眼色行事,若我不許,姑姑便想辦法找借口推脫?」
琿英只道他是不忍心看到鷹族兵士有所傷亡,大為感動。其實即便蘇佑不這麼說,她也不太願意命鷹族的兵士供溫蘭去驅使。
於是當即點頭道:「侄兒的苦心用意姑姑知曉了,姑姑一定照你的意思做。」
蘇佑仍不放心,說道:「那溫蘭心思頗多,不知道姑姑打算用什麼樣的借口去推脫他?」
琿英哪裡能立刻想得出來該如何應對神謀鬼算的溫蘭,她也沒料到蘇佑會如此急促地詢問她的對策,一時被問得呆在那裡。
蘇佑見她神色躊躇,伸手指了指自己低聲笑道:「姑姑……你是護衛中軍的主力,倘若攻打霖州和護衛國主此二隻能擇一,姑姑會怎麼做?」
琿英恍然大悟。
蘇佑又道:「希望姑姑到時候能隨機應變,凡事到最後自可往我身上推就是了。」
琿英伸手虛點了他一下,也低聲笑道:「你呀你呀,果然是被慕雲佑教得滑頭得很,可比你父親要聰明多了。」
兩下心知肚明,何須再細說去,當下蘇佑便目送琿英出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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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族前鋒失利,刃族偷襲無功。
溫蘭的兩步棋無一奏效,自覺心中惱火。然而他畢竟是老辣之人,知曉不可操之過急,當下請奏蘇佑下令命全軍屯休兩日,整備大軍。
蘇佑自然和顏悅色地准了溫蘭的要求,還下令好生撫慰各族各營。兩日後,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或是存了異想天開之念的小部族首領自動請纓出戰。那些小部族的首領知道自己無法攻城,不過是想在城前辱罵吶喊,希望能引得碧海的兵士出城對戰。
蘇佑摸透了他們的心思,便一一允准。溫蘭料想胡英若不出,也能長一長己方的士氣,便沒有反對。
於是百部眾中的小部族群們便蜂擁到了霖州城前一字排開,兩萬人左右的軍勢,光看著就頗為雄壯,一開口罵起來倒也聲勢浩大。
胡英在城上聽見自是不當回事,只命弓弩手緊緊地盯著,若入了射程便用白羽箭招呼。哪知那些小部族的人馬雖然瞧著如散兵游勇,腦子卻都不笨,既不肯自己去打頭陣,還都躲得遠遠的。
他們見到守城的兵士多為女兵,便找刃族將自己常日里說的下作之詞翻成了南語,然後翻來覆去地說。偏生翻得不倫不類,學得一鱗半爪,於是這幾日里的叫罵聲聽得碧海的兵士無比煩躁。
胡英是女將,自然不免怒火漸盛,雖不至於中計被誘出了城,也想著該如何給點顏色瞧瞧,於是喚來了先前立下奇功的水龍兵的千戶長,附耳低語了幾句。
胡英說完后見那千戶面有難色,問道:「可是此計不好?」
千戶皺眉道:「計是好計,然而計成之後,將來我那皮水管還有哪個肯接著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