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險象
這一別,也許就是永別。
有句想問的話明明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難問出口。
蘇佑覺得身子如入冰窟,才剛剛相聚幾日,這便又要分開,而且再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
「小瀲,你要去哪裡。」
朱芷瀲苦笑一聲:「大蘇……這我不能告訴你,我得活下去。」
這句話,就像在兩人之間隔出了一條河。
我不告訴你,不是因為不信你,我只是想活下去。
祁楚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大喊道:「怎麼啦,你不是喜歡她嗎?那就跟她一起走啊!你拋下她一人算是個怎麼回事兒啊?」
一起走?
蘇佑一怔。
他好像從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個選擇,祁楚的話則還在繼續。
「你這個國主,做得又窩囊,只要溫蘭活著一天,你就只是個擺設,要是這樣,還不如乾脆離了這裡,過你想要的日子去啊!」
蘇佑覺得祁楚的話真是任性而荒謬,驚訝之餘忍不住笑了一聲,然而他看向朱芷瀲時才發現,後者竟然用期盼的眼神看著自己。
「大蘇……我知道讓你拋棄這國主之位不是我一個亡國之君可以說得出口的話,可是她有句話說得沒有錯。不管你愛不愛聽,有溫蘭在,你永遠都不能成為真正的國主,你便是繼續呆下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而且……我也實在不想和你分開,和我一起走吧咱們離開這裡,咱們離開這片傷心之地,好不好。」
傀儡,木偶,隱忍,苦悶。
蘇佑腦中一片混亂。
然而千頭萬緒,快刀亂麻,也許真的是該做個了斷的時候了。如果絞盡腦汁也不能阻攔溫蘭的各種陰謀詭計,如果拼盡全力也依然只能忍氣吞聲,那麼索性拋下這一切從頭再來!不破不立,我棄了這個國主的身份,重新做回蘇曉塵,做回原本的自己,或許真的能走出另一片天地呢?
蘇佑想到這裡,將心一橫,一股壓抑已久的意氣衝到喉間,他斬釘截鐵地答道:
「好!我與你走!從今日起,我不再是那個蘇佑國主,我也不在乎我是伊穆蘭人還是蒼梧人,我只憑本心行事,無愧天地,依然做回原本的我,蘇曉塵!」
朱芷瀲一把緊緊地抱住蘇曉塵,「大蘇,我也答應你,你我以後定然再不分開,此生兩不相負,可好?」
「嗯!執手同老,此生兩不相負!」
祁楚又在一旁趕緊催道:「好好好,同老同老,我去替你們到門口看看情形,你們趕緊出城同老去,別還在這裡磨蹭!趕緊的!」
朱芷瀲指了指窗外,說道:「大蘇,你別急,我的船就在下面,咱們先逃上船去,其他的咱們走一步看一步,路上再想辦法。」
話音剛落,門口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顯然是有一大群人正向這邊趕來。
祁楚不由叫苦:「叫你們趕緊走,偏不信,這下被堵在這裡要被溫蘭一鍋端了吧!」
赫萍見此情形,把心一
橫,對蘇曉塵說:「國主,若您信得過奴婢,此處請交給奴婢來應對,還請帶著明皇陛下去裡面躲避!」
朱芷瀲見她神情堅毅,點了點頭道:「大蘇,我見她是個可信之人,既然現在逃是逃不出去了,不如就交給她吧。」
蘇曉塵道:「好,便是死,也死一起!咱們先去裡邊。」
祁楚無奈,只好拖起地上的赫琳,又緊緊地捂住她的嘴。
赫萍見他們藏了身,於是整了整衣衫,將外面的房門大開。
一群人已經趕入院中,為首的一人正是大巫神溫蘭。赫萍急忙奔了出去拜倒在地上:「大巫神,大事不好了。奴婢正想要去稟報大巫神。」
溫蘭早已疑心祁楚來壺梁閣通風報信,見赫萍奔出來喊大事不好,以為自己猜得不錯,便急忙問道:「到底出何事了,快說!」
「奴婢本來已經伺候國主睡下了,不料血族的王長姬忽然闖了進來……」
溫蘭轉頭怒目看了一眼祁烈,心想,果然是這個祁楚!哪兒都有她來攪局!
「繼續說!」
「奴婢說國主已經歇下了,有什麼事還請明日再來,可是王長姬全然不聽勸,力氣又大,奴婢和赫琳兩個死命想拉住王長姬,根本拉不住……」
眾人心想,祁楚豈是尋常女流,那可是祁烈的姐姐,莫說你們兩個,便是再來兩個,也拉不住。
「王長姬這麼急著來這裡見國主是要做什麼?」
溫蘭故意想讓赫萍說出來給在場的人聽聽,尤其是給祁烈。
「王長姬闖進來見了國主就讓他去來儀宮救人,說再遲了就救不了了,還說什麼救不了娘總得救下女兒。」
一句話把一眾人說得面面相覷。
朱玉澹身死不過只是剛剛發生的事,這個奴婢就能如此準確地說出來,而知曉此事又不在場的只有祁楚一個人,不是她來這裡告密還能有誰?
溫蘭心中大怒,這個祁楚,竟敢壞我好事。
「國主人呢?我要找國主說個明白!」溫蘭見房門大開,就要踏入房去。
赫萍見他已一腳踏進房門,急忙大喊道:「國主不在這裡,他已經和王長姬趕去來儀宮了!」
溫蘭不覺回頭問道:「什麼?去來儀宮了?」
「是,王長姬說要趕緊去來儀宮讓明皇帶著玉璽逃跑,奴婢聽著覺得大事不好,就想向大巫神來稟報,好容易等到國主和王長姬出了門,這才趕緊想找大巫神來,不料剛出門就遇上了您!」
溫和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此時忽然開口問道:「國主今日操勞,晚飯後沒有犯困么?竟然還有精神去來儀宮?」
自己吩咐赫琳給蘇佑下了昏睡的葯,按理說早就該躺在床上才是。
「國主說今日見不到明皇,沒心情吃飯,只是喝了幾杯茶。」
赫萍知曉了膳食中的緣由,便搪塞了過去,既解釋了為何蘇佑不困,又裝成自己不知道赫琳下了葯。
「哦……」溫和有些失望
,沒想到蘇佑竟然陰差陽錯地避開了。他看了看四下,又問:
「怎麼不見赫琳?」
屋內蘇曉塵和朱芷瀲本來就已經心吊到了嗓子眼,聽得溫和這樣問,心中一緊,祁楚更是使出全力死死地捂住赫琳的嘴,唯恐她發出一點聲音。
赫萍被問到赫琳,也是有些心慌,她左右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道:「咦……赫琳呢?剛才還在這裡的,怎麼就不見了呢。她最近總是忽然就喊內急,也許是如廁去了。要不然再等一等?」
溫和知道赫琳常常以內急為由出來通風報信,見赫萍這樣說,對兄長低聲道:「說不定赫琳確實是去報信了,只不過與我們正好擦肩而過。」
溫蘭點點頭道:「看來國主真的去了來儀宮,我們趕緊過去看看,休要讓他二人生了什麼誤會。」
說著,急忙朝院外走去。
琿英忍不住悄悄地問祁烈道:「祁楚真的來通風報信了么?」
祁烈苦笑道:「不知道,咱們還是跟著溫蘭去一起去看看吧,你侄子在那兒,你也得護著點。」
說著意味深長地朝屋裡看了一眼,口中吹了一聲哨,翻身上了馬。
他不知道那個叫赫萍的侍女說的是真是假,但是他本能地覺得,姐姐就在屋子裡。
赫萍見眾人確實已經走遠,這才發現自己的背上已經全部濕透,她轉身進屋,坐在地上朝屋裡喊道:「快出來吧,他們已經走了。我……我的腿都軟了。」
朱芷瀲和蘇曉塵這才小心地探出頭來,祁楚還在緊張地捂著赫琳的口鼻,等到回過神來,「哎呀」了一聲。
「大約是方才太用力了沒注意,我把她給悶死了。」祁楚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好像只是不小心踩死了一隻小螞蚱。
赫萍見赫琳眼睛還睜得大大的,滿目都是驚恐和慌亂的神色,想到與自己相伴近十年,情分難捨,不由心酸淚落:「唉……雖是她咎由自取,總是可憐……」
蘇曉塵見赫萍可憐,忍不住說道:「赫萍,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赫萍心中一陣暖意,但抬頭見朱芷瀲與蘇曉塵兩人站在一起,忽然有些不自在起來。
他自有佳人相伴,我何必落人嫌隙。
於是擺手微笑道:「國主,奴婢走不動了,就留在這裡,哪裡也不去,若能僥倖留得性命,一定每日祝禱國主與明皇陛下身體安康!」
祁楚見赫萍甚是忠心,又通世故,很是喜歡,忙寬慰道:「國主,你趕緊帶著她走吧,這個丫頭有我在呢,必能保她性命。哦,對了。」祁楚忽然想起了什麼,從袖中掏出一物遞給朱芷瀲。
「這是我無意中得的,瞧著還不錯。將來二位的好事我不一定能趕得過去,賀儀么我今天就先送了。」
朱芷瀲接過來一看,是塊晶瑩剔透的玉麒麟,只見那麒麟足踏祥雲,神姿威武,栩栩如生,雕琢得甚是精美,一看就是非凡之物。她翻到麒麟的背面,竟然鐫著一簇七角蘭花,不禁「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