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燕清沒想到的是,對他本人親自跑一趟的事持有反對意見的,不止是在他眼中堪稱無理取鬧、非常應該被直接叉出去的主公呂布,就連其他人,也是半點不贊同的。


  「軍中怎長久離得重光坐鎮?」徐庶蹙眉道:「此計甚好,可既是通過陛下下達旨意,另擇一妥當明理、能言善道之人去勸便是,若諸事都需重光親力親為,還要吾等何用?」


  前不久分明還與徐庶吵得面紅耳赤的賈詡也不計前嫌,毫不猶豫地跟他站在了同一戰線上,眯眼盯著一臉坦蕩的燕清,陰測測地道:「詡亦認同元直之見。重光且將章程寫下,此事便可轉給詡或是元直,不必親自前往。」


  一般無條件聽從燕清話語的高順也明確地表示了反對:「有強敵環伺,不可不慎,主公身邊斷不可缺了重光輔佐。」


  死裡逃生的張遼此刻還心有餘悸,就更不用提了,一聽燕清的提案,最如坐針氈的便是他。萬幸其他三位都不贊同對方親去,他才暗暗鬆了口氣,有幾座大山幫忙頂著,就不怕只有自己得罪先生了,也偷偷摸摸地投了反對票。


  最有決定權的呂布則裝模作樣地考慮了會兒,又游目掃了態度堅決的眾臣一圈,哪怕是燕清的冷眼也叫他根本掩飾不住一臉奸計得逞的得意笑,愉快萬分地拍了板:「便依諸位所言,交由元直去辦,重光定能放心了!」


  這對入呂布勢不久的徐庶而言,何嘗不是個刷功績的好機會,當即欣然領命:「福定盡全力視為,不負主公與諸位所望!」


  燕清:「……」


  尼——瑪——波!


  其實勸說皇帝在計劃里只是次要,他主要是想去長安探望一下鍾繇,順便調查一下有沒有被遺漏掉的人才可挖。


  這下可好,主公的情緒和意向大概就是最好的風向標,見他失態到咆哮出聲,眾人哪裡還不默契會意,才導致他的提議破天荒地被全票否決,給徹底泡湯了。


  不過燕清再一想,也有他自作自受的成分在內,要不是前幾回仗著知道歷史而投機取巧,並無失手,他們在印象中也不會將『神機妙算』這一印烙得那麼深,盲目堅信他鎮守本營才會不亂。


  這卻大錯特錯了。


  燕清在犯愁之餘,倒是無比堅信,無論是交給誰都沒有交給賈詡靠譜……哪怕不留下得力將領給他,一旦真有人來襲,在性命攸關、步入絕境的關鍵時刻,保命本事超一流的毒士才會激發出前所未有的潛能,定會竭盡全力保住后(小)方(命)不失。


  得虧賈詡雖知燕清表裡不一,絕非善類,也無法想象這任誰看都俊美無害,溫柔和善的皮囊里藏著的是一顆如此喪盡天良、淬了劇毒的心,竟試圖將自己算計得連渣都不剩,否則定會氣得連形象都不顧了,狠狠啐他一臉,再在智力爆發前先體能爆發一波,拿刀將他大卸八塊。


  既然木已成舟,燕清唯有安慰自己留在許也頗為不錯,畢竟有郭嘉這一號大金礦可供開採,聊以慰藉。


  應承下明日一早便將具體章程敲定,交給負責執行的徐庶,再由他私下與賈詡潤色潤色后,這場漫長的會議便散了。燕清率先起身,向呂布作揖道別,欲回自己府上挑燈夜戰。


  他這慢條斯理的動作,加上俊秀姣好的容貌,落入眾人欣賞的眼中固然是無可挑剔的優雅好看,然純粹是跪坐太久,雙腿血流不暢,才顯得慢慢吞吞。


  一般情況下,燕清是會避免在晚上工作的,畢竟在古代近視可是一件大事,就算他不要求自己有呂布那種輕輕鬆鬆就百步穿楊的強悍眼力,也不想因不愛惜的濫用而成個睜眼瞎,這回畢竟是皇上急詔,又因他從外趕回來耽誤了好幾天,才不得不熬夜解決。


  就在燕清命令婢女在屋內點上十數根蠟燭,確保光線足夠亮堂后,施施然地坐下,親自研了墨,筆鋒蘸足,懸於空無一字的雪白紙張上,稍作沉吟,正要寫下第一行字的時候,就見偌大一個黑影籠罩在他書案前,原本良好的照明也被這驟然出現的陰影給擋了個乾淨。


  似一副即將完成的油畫,忽然被不知哪兒來的,披著漂亮皮毛的肉食動物給撓了一下。


  燕清額角青筋一跳,連頭都不需要抬,就知道這麼大塊頭,又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來,叫下人們半句聲都不敢吭的是何方神聖,只好將筆暫時擱了,抬起頭來,微微笑著問道:「主公不去歇息,卻來清處,可是有要緊之事?」


  呂布先不作答,直接坐了下來,因只有他與燕清在,就半點不講究坐姿上的禮儀了,直接怎麼舒服怎麼來,兩條大長腿隨意地伸向前,不僅超了案桌的寬度,還如絲毫沒有意識到對面的地盤該歸燕清似的,侵略性十足地分別擱到了對方身體兩側。


  燕清個人也很討厭正式場合不得不採用的跪姿,見呂布隨意箕坐,完全不會因此覺得失禮而心生反感,也不會開口勸誡,甚至就連他自己此刻盤腿辦公的坐法,被旁人見了也是要皺眉頭的。


  可燕清的情況卻有所不同。


  早在投身進呂布麾下,有了人伺候后,就徹底告別東漢末年,尤其在非騎馬打仗的文人中所盛行的,被稱為「袴」的開襠褲了。反正平日在外頭會套一條長裙(雖然他表示敬謝不敏)、袍、襜褕或者襦,遇人也是跪坐,別人根本看不到他底下所穿的褲子遮沒遮住臀部,自然不會彈劾他衣著怪異,有行為不檢之嫌。


  呂布則不屬於這種情況。


  而且作為武人,他氣血旺盛的很,一進屋就被燃燒著的十數根蠟燭所散發出的溫度給熱著了,外袍早就脫了丟在地上,又將短衣的下擺隨意一掀,再這麼大喇喇地分腿,膝蓋微抬地一坐——


  在他對面的燕清恰好在最完美的觀察角度,只要向前平視時微一垂眸,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呂布兩腿中間那沉睡著的龐然大物看得一清二楚。


  說來也巧,平時呂布都是一身戎裝,那時自然穿著便於騎射的緄襠褲(滿襠),今日是只去了趟議事廳,才難得穿了身儒雅的短衣配外袍,又心血來潮來剛回到手裡還沒焐熱的軍師祭酒府上串門,少有地遛了一回大鳥,恰巧就因姿勢走光,同時被看了個結實。


  「……」


  瑪德。


  燕清默默無語地搓了搓眼。


  雖然他倆都是帶把兒的大老爺們,共浴同床也能泰然處之,可那回到底是被池水妨礙了視線,遠沒有這次的直觀,於是依然會覺得超級辣眼睛。


  尤其基本是個男人都天生有攀比那處型號的情懷,燕清過去一直堅信自己的尺寸屬中等偏上的水平,猛然間和這一比……他倒沒因此質疑人生,而是懷疑呂布祖上是不是有大象血統了。


  不愧是三國第一武神,就連胯.下那玩意兒,也是桿威武絕倫的霸王槍。


  虧貂蟬看著柔柔弱弱的,卻吃得消這麼碩大的棍兒,當真讓他肅然起敬……等等,莫不正是呂布那一干妻妾都沒能抗住這堪稱恐怖的尺寸,才導致子嗣艱難?


  呂布兀自坦坦蕩蕩,倒沒留意到他家軍師祭酒的視線有一瞬飄到了別的地方,心思也跑得老遠了,凝聲道:「聽文遠軍師說,重光欲將那姓趙的小子留下?」


  燕清恍然大悟,這才意識到自己忘了就用糧草換人的事情跟主公交代了,忙好生解釋一通。呂布卻聽得興趣缺缺,最後宛若無意道:「既然重光實在喜歡,費些錢糧,倒無關緊要,乾脆就留他在你身邊做個親衛如何?」


  燕清驀然聽得這話,心都不住地發顫,趕緊反對:「主公三思!這萬萬不可,實太屈子龍之才乎!」


  史上劉備將趙雲這個兼備單打獨鬥的驕勇和率領一軍也綽綽有餘的將才拘在自個兒身邊做個保鏢,久久不得升遷,直到長坂坡一戰成名,才升成了雜號將軍,這種徹頭徹尾的大材小用,燕清光聽著都心裡難受,更何況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了。


  簡直奢侈得要遭雷劈。


  呂布不過是隨口一提,卻見燕清如此緊張那乳臭未乾的小子,還將其地位抬高到這個地步,頓時不悅地皺眉,沉聲問道:「先生之周全何其緊要,文遠且做得,他怎麼做不得?」


  燕清竟被他一時給堵住了。


  的確,趙雲這時還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年輕將領,並未創下什麼傲人功績來證明自己,在呂布眼裡,當然比不得張遼等人。


  燕清稍忖片刻,還是不情願道:「公孫伯圭尚未回信,此事且容后再議吧。」


  呂布漠然道:「哦。」


  他左顧右盼了一下,磨了又磨,在燕清滿腹狐疑時,總算粗聲粗氣地將真實來意給拋了出來:「關於馬韓二軍有此異動的緣由,重光可否詳細些說予布聽?」


  呂布極罕見地虛心好學一回,燕清真是又驚又喜,滿懷欣慰,哪裡還顧得上趕他走:「主公有此向學之心,清甚慰矣!馬騰與韓遂二軍之所以會任兵滋擾,依清所看,原因有三。一,是不甘因卓死而棄了名正言順地起兵犯關中一帶、擴張領土的良機;二,是涼州土壤貧瘠,屯兵耗費極大,劫掠百姓可緩解一二,又不便犯己治下之民;三,為試探朝廷態度,欲討官而來。」


  呂布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唔……討官?這又從何說起?」


  燕清莞爾道::「分明怠工,卻假作軍權不足,無法管住手下人馬,不是討官,還能是什麼?若朝廷短視至此,受些滋擾便輕易妥協,為驅走虎狼各封馬韓一個鎮西和征西將軍,那才叫飲鴆止渴。」


  呂布皺眉道:「可重光的計策,不正是勸陛下給他們封官?」


  燕清解釋:「主公誤解了。重光是讓陛下只封一人足矣。」


  呂布繼續追問:「為何有這講究?」


  燕清輕哼一聲,冷笑道:「一人尚可遣返涼州,而除了天子所在的長安腳邊的郿,另一人還能將兵屯到哪兒?叫貪心不足的餓虎嘗到甜頭,知唯脅迫一途方有利可圖,下回發兵還更為便利,陛下何愁等不來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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