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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燕清自然清楚,小皇帝他們吃了這啞巴虧后,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而是更感激憤,要明目張胆地給他們添堵。


  可天高皇帝遠,就有這麼個好處:等燕清訴苦哭窮的奏摺將讓使者送去,到劉協那群磨磨唧唧的文官討論完接下來的懲治舉措,又讓劉協最終決定旨意內容,接著等他們新的聖旨隨天使送到……這一來一位往的折騰,在通信手段無比落後的東漢末年,足夠叫黃花菜都涼了。


  張濟這人,根本不在意這個名存實亡的小朝廷的死活,只擔心他的仇恨難報。在聯合了馬騰韓遂后,他自認時機已經成熟,只恨不知為何失了那出謀劃策的厲害謀士,但箭在弦上,他也是不得不發了。


  劉協雖被張濟所刻意展現出的能耐迷住,對他極其寵信,意見也常常聽到了心裡去,可到底是個天子,儘管年幼,也不至於不辯是非到要拿呂布開刀的地步。


  只是張濟的攛掇,並非沒有效果:不但將呂布曾在京中留下的影響力一點一點地磨掉,也使得劉協愈發深刻地認識到呂布在外混得風生水起,不念皇恩的危險,開始擔心自己養虎為患了。


  只礙於無借口(也可能是怕徹底激怒了呂卿家)來個明升暗降,要剝了呂布的兵權,讓他進京后封個高官坐著,如此不但少了任其坐大的恐懼,也多了個武勇無雙的保鏢。


  好在他到底知道這類大事,不能光聽張濟這一員武將就做決斷,哪怕再感動心,也還是召來久未親近的皇甫嵩和王允二人,叫他們難得統一意見,搖頭不停,才不得不遺憾地打消了著呂布陞官進京的主意。


  呂布的確是頭猛虎,卻生性貪婪,可以利馭之。況且當這頭勇猛的凶獸在噬咬敵人,對自己恭恭敬敬時,為何要在群敵環伺的關鍵時刻,捅他一刀?


  諸侯因懼呂布之威,才不敢對朝廷輕易進犯,可要是呂布被惹惱了,不管不顧傾盡全軍殺來長安,又有誰人願救?


  劉協被他們勸動,知曉了其中厲害,再聽張濟提出類似話語時,就一直沉默不語了。


  只不過太過出格的干不出,要來膈應一下還是很簡單的。但除非有了呂布之外的可靠仰仗,否則劉協就算無畏作死,他那些還沒活夠的官員也斷不可能容他跟呂布真正撕開臉的。


  再說句不客氣的話,他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慫包。


  燕清捏著這一關鍵,因此除了一開始的憤怒外,是半點不慌的。


  誰有錢糧地盤,誰就是老大。


  旁的不說,就憑他深諳「拖」字訣的精髓,足夠拖到明年大旱來臨。當現在揮霍無度的朝廷註定要倒個大霉,屆時連飯食都朝不保夕的時候,他們就懂得什麼叫好聲好氣了。


  不過等到那個時候,呂布所掌握的逐鹿天下的條件多半也已經成熟,朝廷的態度是好是歹,都將變得無關緊要。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燕清微微一笑,讓人半點瞧不出他方才還大發雷霆過:「陛下還能如何?他現能使出來的手段,約是派多幾個使者來索貢要財,或是順水推舟地欽定一名兗州刺史,送來走馬上任,好叫我等必須班師回城。」


  郭嘉笑笑:「怕是兩者都得試試。」


  燕清點了點頭,心平氣和道:「待真發生了,便交由清去處置吧。」


  之前是事務纏身,又根基不穩,『忠臣』這頂高帽對彼時臭名昭著的呂布而言,便顯得不可或缺,也叫他受其一舉一動牽扯制擎。


  現隨著豫、揚兩州依他所主制的政策穩步發展,一派欣欣向榮,還多取了個稱得上是咽喉之地的兗州,有了更強大的底氣,他日後多的是方法去治治對方,保管叫他們感到刻骨銘心。


  想坐享其成,來個空手套白狼?


  開玩笑,史上他們也是見不得袁術奪走揚州,在那作威作福,於是封了劉繇作揚州牧。可又怎奈何的聊誰?掌握實權的另有他人,劉繇空有任命,也只得避居淮浦。


  對燕清這方面的本事還是極有信心的,郭嘉眨了眨眼,笑道:「有重光此言,再無所慮。只是莫要操之過急才是。」


  燕清知道郭嘉提醒的是什麼:史上無論是曹操還是劉備,每佔下一處,都得花許多時間梳理內政,鞏固統治,安撫大族,博取民心,尤其在安撫各級人士上,是從來沒有任何捷徑可走的。


  就像修建房子時,想要它穩固,就需要耐心打下結實的地基,要是匆匆忙忙,敷衍了事,平日看不出厲害,一遇著些狂風驟雨,就像張邈等人煽動各郡縣人士背叛曹操,和劉備中了荀彧的驅虎吞狼之計,被呂布奪走徐州一樣,都是吃了治理的時日太短的虧。


  「不急。」燕清沉吟片刻,盤算好了動手的步驟和時機,便道:「我自有分寸。對付他們,順應時勢,恰當施為即可,不必費太多精力在這上頭,以免本末倒置,因小失大。」


  「下一步當安心穩固內政,北伐之計可先緩上幾年。」郭嘉對這表示認可,話鋒一轉,道:「既然重光道來年將有大旱,那現在起,便應多作準備,將此事好好利用起來才是。」


  老天降下來的災厄,跟人禍不同,是那麼點蝴蝶效應改變不了的。哪怕不是明年,也會在後年發生,鑒於歷史強大的慣性,燕清對它會否按時出現,還是頗有把握的。


  他雖非悲天憫人的性格,對頻發災害下度日艱難的百姓也難免痛惜,只是在無可避免,卻又事先得知的情況下,不但能對此作以預防,還能轉劣為優。


  古代當然不可能擁有南水北調一類的先進技術,就燕清所了解的,不外乎是充實糧食儲備,興修水利,改善灌溉和農耕技術,災后減少稅賦,移民就食的一些常規手段。


  在技術改良上,掌握先進知識的燕清倒是有著旁人無可比擬的優勢,只是他精力有限,之前雖也有意去做,多是為揚州南方地帶那落後得太過可憐的灌溉系統所作出的設計改良,農具上倒暫時無暇去做任何改動,只一昧將從府庫里收繳來的農具免費發放給流民,又將稅賦放輕,讓他們滿懷感激,鼓勵他們留住此地耕種。


  經郭嘉這一提醒強調,燕清對它更加重視起來,倒是很快就想到兩種耐旱耐瘠的植物了:一種是只能做馬食的苜蓿,另一種則是自唐朝起,才因這些特性得到重視,被廣泛種植的蕎麥。


  是了,蕎麥!

  說實話,蕎麥自幾百年前就位列八谷之一,不似苜蓿,起初還是個張騫跑了趟西域帶回來種子的稀罕物。


  只是蕎麥直到唐朝才得以普及,種植手法一直不得提升。


  燕清心裡一動,不由自主地看向一言不發的呂布,這一下就對上了一道深沉的目光,不禁猛一激靈,倒是想起了另一茬來,驚訝道:「且慢,清何時說過這話?」


  郭嘉白他一眼:「就在剛剛。」


  燕清稍稍回想片刻,才憶起自己在暴怒時,確實曾說溜嘴,卻仍是難以置信:「你怎就這麼輕而易舉地信了?」


  郭嘉默然無語地跟滿眼震驚的燕清對視一眼,攤了攤手,反問道:「不然?」


  呂布左看右看,飛快送上一記發自肺腑的馬屁:「重光有仙人姿貌,得上天教授,會些仙人手段,偶能窺破天機,不正是理所當然的?可得重光輔佐,實乃布之至福啊!」


  郭嘉:「……」


  燕清被這一串拍得哭笑不得,倒顧不得跟他置氣了,借著矮桌的遮掩,他左腿往身旁一身,暗中踹了呂布那肌肉硬梆梆的大腿一下,口中道:「還請主公莫取笑於清了。」


  結果呂布面不改色地挨了這一踹,身子紋絲不動,卻飛快地伸手,擒住了燕清來不及撤回的腳踝。


  燕清下意識地掙了一掙,礙於郭嘉就坐他右邊不遠,動作不敢太大,靠這一丁點的反抗,是毫無可能從呂布的掌控力逃掉的。


  他剛要道句不妙,才開始談辦公室戀情的呂布就已無師自通了性騷擾一道,麻溜地順桿爬上,帶了點情.色意味地從『仙人』那纖細的腳踝處開始,一路往上揉捏著筆直漂亮的小腿……


  被這似曾相識、暗示性十足的舉動勾起了那荒唐三日里的旖旎記憶,燕清眼睫不由自主地一顫,雖不至那些個歪門邪道寫的小黃書里般『渾身酥軟』,也是麻軟彆扭了好一會兒,連襪中趾頭都不知不覺地蜷了起來。


  「無論中與不中,」因燕清緩緩地繃緊了背脊上的肌肉,除耳根微微泛紅外,表面上是看不出半點破綻的,又湊巧擋住了呂布的近半個身軀,從郭嘉的角度,自看不到呂布的小動作,渾然不知身邊這對狗男男在暗中調情,慢悠悠道:「能未雨綢繆,有備無患,也是好的。」


  認識許久,郭嘉沒少見燕清的神機妙算,對他的預言雖不至於深信不疑,也是信多過疑。


  中是最好,不中的話,作這些舉措也是利大於弊的,只是沒那麼緊急罷了。


  燕清則是從左慈、于吉和張角等人的經歷,看出統治者對聲稱能兼通星緯,學道術,明六甲,甚至役使鬼神、坐致行廚、極具神通的人士既是不屑一顧,又深深忌憚的。多是恨其蠱惑人心,挑戰自己威信,欲捉了殺之而後快。


  也就是本事最高的左慈能安然無恙,從從容容地逃過擒殺,翩然遠去,另兩人都一命嗚呼了。


  因此燕清不想暴露出自己的一些特殊之處,哪怕呂布不捨得殺他,也沒得落個蠱惑人心的惡名。


  不過他再仔細一想,就發覺是剛剛純粹是自己嚇自己了——玩弄妖術,收服人心,威脅到政權的穩固,才是觸了統治者的大忌,而史上諸葛亮在赤壁之戰時,不但能夜觀星象,還設七星台借東風,鬧得沸沸揚揚、轟轟烈烈也不見有事。


  那如此看來,只要他那招『離間』不曝光,光是偶然的『先知』,就不會被當做不詳的妖物。


  燕清心裡一松,轉而道:「主公認為如何?」


  冷不丁地被點了名,呂布的手勁下意識地鬆了一松,就被燕清揪準時機,火速將一直被他把玩搓弄的腿給收了回來。


  呂布一不注意就被他逃了,懊惱地蹙了蹙眉,半晌才頷首道:「重光所言甚好,便依此法辦吧。」


  聽到這答案,別說是燕清了,連郭嘉都感到毫不意外——要是呂布提出反對意見,才能叫他們大吃一驚。


  將小皇帝製造出的麻煩丟到一邊后,另一樁迫在眉睫的事,便是那等待接見的使者袁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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