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此眠無夢。
待到燕清醒來時,感覺四肢百骸都軟軟得不得勁,嘴裡不但乾燥得很,還泛著一股葯湯特有的苦味,就知道自己失去意識之前的那點預感,並沒有落空了。
怎麼每回都這麼不趕巧?
上次是累得他錯過攻下兗州的重頭大戲,這次是延誤了青州和冀州的戰機。
希望郭嘉賈詡他們沒傻到非要等他醒來,而是及時看到了擺在桌上的、由他整理出的數據,達成共識后,有做出合理的決斷。
燕清真是恨得要命,忍不住暗罵了一句,坐起身來,就被悄無聲息地佇立在床邊、將威風凜凜的銀鎧穿得一絲不苟、英氣勃勃的面上不帶半分多餘的表情、周身頗具威儀的趙雲給嚇了一跳。
趙雲平平地看向他,恰到好處地攙了一把:「重光可算醒了。」
要不是那如釋重負的語氣多少暴露了他,燕清還真不看出趙雲這愈發內斂的情緒變化來。
燕清點了點頭,接過趙雲遞來的溫茶,抿了幾口,並不咽下,而是吐進備好的小盆里,才開口道:「我躺了多久?」
趙雲飛快回道:「已有十日。」
燕清苦中作樂地想著,這回倒比上次要快一些了:「我軍可有與公孫瓚結盟?」
趙雲道:「未曾,只遣文遠送了些糧草去。」
燕清頷首:「青州局勢可曾有變?」頓了頓,索性直奔重點:「那曹操可有將青州收入囊中了?」
趙雲老實承認道:「關於這點,雲卻不知了。」
燕清環顧一圈,這才意識到他家呂布不在,這卻有些反常了:「子龍可知,主公正在何處?」
趙雲回答得一板一眼:「主公於這十日里,一直守在重光榻邊,除理政事外,不曾輕離。只因陛下屢次相召,實在推辭不下,剛剛才去了一趟,囑雲代守一會兒。」
燕清不免感到奇怪,按理說小皇帝應該已經被收拾得不敢亂來了,怎才沒過多久,又鬧幺蛾子了?
於是問道:「陛下為何事相召?」
趙云:「應是為搭建圜丘之事。」
燕清恍然大悟。
所謂圜丘,即是西漢中期至宋朝時皇帝祭天所在的圓形祭壇,寓意為天圓地方,分上下兩層,上為天地,下為五帝之位。
每個朝代的祭天日都有所不同,在周朝還是選在冬至,至於漢朝,就改在春正月的上辛日了。
就算皇帝所居的宮殿可以用修養民息為上來暫緩修建,一切從簡,可當皇帝搬出要郊祭以感上天恩德這理由來時,哪怕是手握實權的他們,也絕不能斷然拒絕,或是顯出怠慢之意的。
單獨推翻皇權,遠比連同「敬天法祖」的信仰一起觸犯的風險,要小上許多。
眼下雖離冬至還有一個月,可現在才開始做祭天準備,已經算是很晚的了。
燕清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小皇帝不管是真的突然記起,還是有人在背後幫他出謀劃策,推出祭天做借口,無論是要狠刷一把存在感,還是樹立一下天威,都十分有效。
話雖如此,燕清卻沒真感到棘手,更關心另一件事:「可有誰與主公同去?」
趙雲道:「恰逢郭別駕上門探病……」就被抓了壯丁。
燕清這下徹底放心了。
有心眼賊多的郭嘉陪著,呂布想吃虧都難。
見燕清已將最掛在心頭的要事都問得差不多了,趙雲便將婢女喚入,自己從容避入偏廳,等軍師祭酒在她們的伺候下更換寢衣,束髮洗漱。
燕清半睜半閉著眼,由溫柔細心的侍女擺布,這會兒的他,才終於能分出點心神來,查看卡牌的變化。
果不其然,原有的那四張卡牌里,其中就有兩張,已變成了從未出現過的「五穀豐登」和「閃電」。
燕清惦記著祭天和青州的事,又有諸多外人在場,哪怕她們看不到卡牌的存在,做出拿起一團空氣細看的舉動,也是萬分惹人注目的。
不說呂布勢力的發展已然步上正軌,運作良好,無需仰仗旁門左道,就說他自從有了幾次用牌不慎,差點坑慘呂布和自己的經歷后,對這錦上添花的作弊器,就不復以往的看重關心了。
並不著急查看試用,只確認了心中猜測后,就不再關心……
不對!
變化恐怕不僅於此。
被這不屬於凡間的驚人美貌給惹得臉紅心跳、根本不敢直視燕清的婢女,自然也沒注意原先懶洋洋地半閉著眼的他,倏然睜大了。
待服侍一畢,燕清便屏退他們,也不召趙雲進屋,獨自將那兩張卡牌自袖中取出,平置於掌上。
剛才不是他眼花了,而是在卡牌的中下部分,的的確確多了一行清晰的黑字,對這張卡牌的效用,進行了準確描述。
「順手牽羊:可對除你以外的目標(需在三丈之內)使用,隨機取得其中一件。」
「桃:可對你或一名瀕死目標使用,使其恢復健康。」
猛一看去,就跟燕清之前玩過的遊戲里的卡牌效果一般無二,只是把使用條件上,做了一些改動,使得它更契合現實情況(畢竟在遊戲里可不會有健康不健康的說法,而是恢復『一點體力』)。
這樣倒是不錯,一目了然之下,可以極大地避免了他在使用過程中,因不明情況而惹出烏龍來。
燕清這麼想著,看向了另外兩張新卡牌,旋即意識到,這大體意思雖然一致,細節上還是有不小的不同之處的。
尤其是群類卡牌的作用描述上。
「五穀豐登:效果作用於在場所有人(需在方圓五里內),你將隨機獲得一張卡牌,非玩家的存活目標,得五穀一斗。」
這可太厲害了。
燕清驚訝地笑了笑,心裡那點被這不合時宜的一暈所帶來的怨氣,也就此煙消雲散。
這牌來得正好,可不就能解了他們缺糧的燃眉之急?
最後他才看向理應最沒用的「閃電」。
……
趙雲耐心十足地等著,在見到侍女們已是紛紛而出,仍久久不見燕清身影,也不聞裡頭有任何響動時,不禁神色一凜,走到門前,輕輕地叩了一叩:「重光?恙否?」
燕清被這輕微的響動給打破了沉緒,將它們重新攏入袖中,踱出門去,笑道:「子龍。」
見他安然無恙,趙雲微不可聞地鬆了口氣。
但看出燕清有出門意向時,這口氣登時又提起來了,勸道:「現外頭天冷,重光身體羸弱,不宜出行,不若留於房中靜養,待主公歸來再作打算。」
燕清這會兒心情好極了,即使是被誤以為體質孱弱的鬱悶也顯得很是微不足道,沒能影響半分。
畢竟他剛剛發現,那兩張原以為註定要成為雞肋的新卡牌,完全能成為不遜於滅殺董卓時所用的奇招「離間」的存在,著實是個意想不到的天大驚喜。
看趙雲略顯緊張的模樣,燕清不由莞爾:「定不叫子龍為難。只是大門不出,書房總能去一去罷?」
就算他卧床多日,昏迷不醒,來自各地的公文也肯定會如雪花一般,足夠將那張寬大的木桌淹沒。
既然呂布一時半會回不來,他就自己先去分析情報了。
燕清如此通情達理,趙雲也就從善如流,肅容護著他,往書房去了。
呂布暫跟劉協扯完皮,一臉陰沉地出了宮門,就得了趙雲派去知會他重光醒來一訊的親隨的通報。
頓時大喜,瞬間將還在慢吞吞地上車駕的郭嘉拋在後頭,一個翻身上了迫不及待地刨地不止的赤兔,一路策馬揚鞭,風馳電掣地回府去了。
只是行至府邸門口,呂布下了馬背,不及入內,就見一頭戴白藤冠的青衣老者立於門前,神態悠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對這份坦然直視的失禮,呂布本能地微感不悅,面上卻不露分毫。
自從知道自家軍師祭酒擅使仙法,也切身領略了一把神通后,原先根本不信鬼神的呂布,就對這些舉手抬足間,帶了些飄飄仙人之氣的人物有了些清晰的概念。
況且,既未遞拜帖,也未受人邀請推薦,就敢直截了當地殺上門來求見的,也不可能是空有裝神弄鬼能耐的宵小。
不等這不速之客開口,呂布便面無表情地上前一步,俯首穩穩問道:「請問先生是何人,自何處來,又是為何事?」
這人微露訝色,旋即淺行一禮,笑道:「貧道乃魏王鄉中故人,姓左,名慈,字元放,道號烏角先生。此番前來,是聽聞呂大將軍正為糧草短缺一事所苦,才特來求見。」
被這從未聽聞過名號的人一語道破此事,呂布也只是微微頷首,到底滿心只惦記著燕清,一邊快步往裡走,一邊頭也不回道:「既然如此,那便進來。」
「先生這邊請。」
剛得了管家授意,上來請這青衣道人去廳中等候的侍從,只來得及說這麼句話,就覺眼前一花,此人便倏然自眼前不見了,姿如閑庭漫步,卻神奇地自己尋到了地方,笑著在客座上坐下,毫不客氣地開口索取了起來:「貴府待客,竟無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