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番外七
天娛公司分部。
在空無一人的三樓走廊上,忽然其中一扇緊閉的門被大力推開,衝出一個怒氣騰騰的青年。
他口中罵罵咧咧的,還沒走出幾步,就被鐵青著臉的經紀人地拖回去了。
經紀人將門重新關上,這才劈頭蓋臉地罵道:「早知道你這麼沉不住氣,我他媽的就不該告訴你。我問你,就剛那樣子,是想找誰算賬去?都出來混四五年了,怎麼還跟個剛出道的愣頭青一樣動不動發神經?是不是非得給我惹一大堆麻煩收拾,讓你自己也一直沒有出頭的機會?!」
「哥我錯了。」他雖儘可能地緩和了語氣,還是聽起來*的:「可我實在是氣不過啊!等了那麼多年的翻身機會,眼見著就要拿到手了,偏偏被個龜孫子連招呼都不打就給截胡了——」
「魏良。」
經紀人冷眼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連最後一絲耐心都沒了。
這麼多年下來,他是準備徹底放棄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了,於是揉了揉眉心,漠然道:「可事實就是,你除了出道比宴清早得多以外,無論是硬條件也好,取得的成就也好,都遠不如他。他才二十五歲,就蟬聯了一次金花影帝,你滿打滿算都快十年了,入圍過最佳男配嗎?嗯?」
「我一得到消息就來告訴你,是為了讓你早些另做打算,放棄浪費錢在角逐那個角色上,而不是想看到你跟個瘋子一樣大吼大叫,去找人懟正面的。」
實話最不中聽,這人梗著脖子也半點不像能聽進去的樣子。怪不得一直就這樣了,經紀人無奈地搖了搖頭,低頭看了眼表,往門的方向走去:「也根本不是他截胡了你,而是導演親口咬定非他不可,到處托關係去求來他更改檔期。從一開始,這局遊戲就不對外開放,你不跟我打商量就自作聰明,跪下求了沒用的人,還能怪得了誰?」
他將門拉開,最後給沉著臉坐在沙發上的人遞去警告的一瞥:「我有事先走,你情緒平靜下來之前,先別出去了。」
魏良悶悶應道:「是。」
等經紀人走了,魏良那尿遁的助理小李才鬼鬼祟祟地溜了回來。
「魏哥,要喝點熱咖啡嗎?」
他訕訕道。
「喝個屁啊!」魏良一直壓抑的火氣這才徹底爆發出來:「草草草草,到嘴的肥肉都飛了,那鬼經紀人除了給我甩臉色還懂別的嗎?」
小李一向是他的狗頭軍師,聽了這話,立馬就知道是最近他們一直在努力爭取的《燕清傳》沒戲了。
他想了一想,建議道:「其實魏哥,我們可以再努力一下,將這事兒告訴老總知道。」
魏良罵道:「什麼餿主意,公司要是看重我,還能我安排那拽上天的爛經紀,給垃圾堆里撿來的破資源嗎?」
小李賠笑臉道:「魏哥,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們老總是這部戲的最大投資方之一啊,要是對方走的正規流程得到的這個角色,那我們就認了,技不如人嘛。但他要是用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手段,博來的後台再硬,還能比得上圈裡老大天娛嗎?」
魏良頓了一頓,嗤之以鼻道:「怎麼可能是上得了檯面的手段!還說什麼『非他不可』的漂亮話,不就是跟那導演睡了幾次嗎?就那影帝也來得可疑,不知是靠那漂亮臉跟多少評委搞過,不然能讓他個初出茅廬的新人那麼輕易拿到?還一拿兩回?」
小李說:「那就容易了,我一會兒就跟我那總部的老同學說說,讓他知道外公司的欺壓到天娛頭上來了,截了天娛旗下藝人的角色。看能不能從高層施一施壓。」
魏良同意道:「就算我最後拿不到,也別讓那賤人拿到了,靠!」
小李還的確沒放虛話,請那以前交情還算不錯的老同學吃了頓飯,帶了一條好煙,就將這話給成功遞到了天娛老總呂步身邊的高助理桌上。
呂步這天上午跟幾個老總打了場不溫不火的高爾夫,只覺沒勁極了,還不如去會員制的獵場打獵來得有意思。
將車光明正大地停在人來人往的公司大門前,他面無表情地下了車,卻不忙進去樓里,而是背靠車身,從懷裡掏出根煙來,在公司藝人們若有若無的注目禮中,慢吞吞地點上。
倒不是沒人試圖通過獻身於他來走捷徑,而是他一來盛傳是混黑洗白的出身,一看就很不好惹;二來模樣和氣場具都兇悍,脾氣也陰晴不定,沒一定勇氣的人也不敢接近他;三來總有一幫殺氣騰騰、不解風情的部下跟著,無形中就攔截了大半;四來是他本人從來對那些搔首弄姿、行勾引之事的人不假辭色,甚至厭惡得很。
「老大。」
西裝革履的高助理從樓里出來,恭恭敬敬道:「有幾份文件需請您簽個字,可以抽完煙就進來嗎?」
「唔。」
呂步隨手將才抽了幾口的煙摁滅:「走吧,順便叫幾份外賣,吃不進那什麼鬼魚生。」
高助理:「是。」
走了幾步,在旋轉門前,呂步忽然想起什麼,側過臉來問道:「對了,那部新戲的主角真定了?鍾導就這麼鐵了心,怎麼都不肯換人?」
雖然目前符合『新戲』這一標準的,在高助理腦海中少說也能找出幾十來,可能值得天娛老總呂步惦記的,也就規模最大投資最多宣傳最賣力的那部重拍劇,《燕清傳》了。
高助理道:「是的,鍾導確定要用宴清,袁總和董總那邊也反覆問過了,想換他們公司的人,最後都碰了釘子。」
呂步嗤笑:「我們都拿不下,還輪得到他們?」
剛說完這,他就擰了擰眉。
他看著粗,心其實細得很。
鍾導名氣大,性子犟,責任心非常強,在業內就是妥妥的質量保證,從沒失手過。
當初請他同意執導就費了老大一番功夫,再要硬著插手,肯定是不行的。
宴清這名字倒是聽著耳熟……
呂步稍稍回憶了一下,很快想起來了。
真正開始親自管理公司事宜,還是從年初開始的,之前忙於料理那頭的收尾工作,這邊就都交由高助理去打理。
所以,他對宴清這年紀輕輕就蟬聯了一屆在圈內含金量最高的金花影帝、勁頭十足的厲害角色,還是略有印象的。
但也僅限聽說過、且能記得清楚名字了,並沒真正看過那人長相。
他之所以皺眉,倒不是對宴清懷有惡感的緣故。而是哪怕是行業內的龍頭老大的天娛公司,對於《燕清傳》,也是非常重視的。
《燕清傳》的重排計劃,是從五年前武帝陵曇花一現,名相燕清真容出世,引起現象級的追崇后,就已作出的決定。
畢竟原版扮演燕清這一傳奇人物的演員,被照片里的仙姿佚貌一對比,就跟掉進下水道里沒倆樣,殘得不忍入目。
劇本好說,請幾位歷史協會的權威來改改就行。不像別的朝代,漢末燕初這段歷史,本就風雲變幻,高.潮迭起,劇情跌宕起伏。而燕清亦是才貌雙絕、雖是出身寒微、卻位極人臣,還同燕武帝是愛人關係,充滿神秘的魅力。
其他人物也是各個鮮明突出、魅力十足。
哪怕完全按照史實去演繹,也根本不愁抓不住觀眾的心、或是擔心收視率太低。
就是演員的選擇上實在需要慎之又慎。
《漢末英雄傳》這遊戲倒是搭了一趟漂亮的順風車,大賺特賺了一票。他們當機立斷,請大牌畫師照著燕清的照片畫,越是接近原版越好,再替換原立繪。
就讓那些激動得無以復加、正煩惱無處使勁兒的顏粉如獲至寶,蜂擁而至,使遊戲方也掙了個盆滿缽滿。
那一陣子,圈裡按照燕清照片去整容的演員比比皆是,攔都攔不住,貨真價實地形成了一陣濤濤熱潮。可再牛逼的整形醫生也不可能化腐朽為神奇,失敗變得僵硬怪異的臉數不勝數,被燕粉和演員自身的黑粉挖苦嘲諷不斷,就連真粉也多失望之下轉了路人,反而徹底毀了星途,於是這股風勢才漸漸降下來了。
要將劇重拍一次,可就不像更換遊戲立繪一樣簡單直接了。
鍾導是當之無愧的國內導演第一人,天性嚴謹認真,歷來是精益求精的,哪怕少些投資,都不肯加些爛人砸了自己招牌。
就這麼在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主角扮演者情況下,耽誤了整整五年了。
到各路投資方耐心快要耗盡的節骨眼上,他終於定下了燕清的扮演者,卻是剛進圈時被粉捧作獨一無二的國寶級美人、被競爭對手和黑子惡意稱作花瓶,後來則靠實力一步步奪走影帝的輝煌寶座、經歷堪稱無比勵志的宴清。
呂步道:「要是我沒記錯,宴清好像沒簽大公司,而是郭家的小子幫他整了個獨立工作室吧?」
高助理點頭:「他家同郭家是世交,只是父母去世得早,家道漸漸沒落了,后多是郭家幫著照顧。而且郭家獨子又額外粘他,見他們情同手足,就將他正式收作乾兒子了。」
呂步嗤笑:「就那花架子,能弄到什麼好資源?」
還真不是他狂妄,而是圈子看著大,資源卻始終被把握在幾個大公司手裡,其他的頂多喝點湯,更別提是這種小模樣的工作室了。
高助理道:「前期還是有的,到後來就都是靠他自己本事爭取的了。奇妙的是,他人緣好,總能遇到貴人。」
能混得開,不光得有實力,運氣和臉緣也是非常重要的。
像宴清這樣的,彷彿就是天生開掛,註定順風順水的贏家:儘管父母去得早,留下的財產也足夠讓他隨意嚯嚯;又有郭家誠心實意地照顧他,將他認做乾兒子;在國外讀名牌大學,剛一畢業回國,參加個酒會,也能被伯樂相中,好說歹說讓他當了個重要男配,一舉成名……
宴清真正參演的作品少,可質量卻比同期的人不知高出多少截去。
凡是跟他合作過的,都對他讚不絕口,手裡一旦有了合適的角色,也樂意再來找他。
光靠臉就不愁不紅了,更別提他還有好人緣,好演技。
呂步點了點頭,難得給了句褒獎:「看著不錯。」
會做人的,最後往往能走得更遠。既然宴清本人是個知情識趣的,又爭氣地攢下了相當輝煌的成就,可想而知,只要後期不作死崩盤,就是個很值得被爭取來的長久搖錢樹。
有這種潛在可能,那就沒必要下死手去搶了,省得沒能搶到,還將人變相推到了其他幾家公司那邊,不如賣個人情去。
其他公司肯定也感到不滿,卻按兵不動,顯然也打著同樣心思。
高助理這才繼續說:「我們公司同他有過幾次小合作,最近在籌拍的《著迷》也在爭取請他加盟,等排好日程了,會來這一趟。」
呂步隨意地點了點頭:「那先看看定妝照的反響怎樣吧。」
要是不好的話,再要求換人也顯得理直氣壯。
待定妝照一被公開,所有在暗處觀望的有心人都目瞪口呆的是,網上竟然瞬間就被點炸了,整個沸騰起來,完全無需水軍推動,再度陷入了同五年前相仿的徹底狂歡。
不因別的,就因宴清穿上大鴻臚制式的華麗冕服、淡然佇立時,所呈現出的讓人見之忘俗的形象氣質,與那張被無數人設成桌面的美圖裡的翩翩仙人燕清,幾乎一模一樣。
再有名字上『燕清』『宴清』的巧合,更是被瘋狂的顏粉們痛哭流涕地將他視作是大丞相投胎轉世了。
呂步聽著高助理的彙報,都感到非常不可思議:「一個已經作古快兩千年的人,還能隨隨便便就帶起這麼高的熱度?」
他打小就沒正經摸過幾天課本,也壓根兒就不耐煩去坐下老實讀書,見自己能寫能讀些常用的了,就二話不說輟了學。
在社會上摸爬打滾多年,帶出一幫忠誠的部下,也有了雄厚的資本,就瀟洒金盆洗手了。
天娛之前只是拿來洗.錢的工具,現在認真把它發展起來,倒也有模有樣。
但對歷史,他還真是一竅不通,當然也鬧不清楚『燕清』這號人物到底為什麼能這麼有名氣。
高助理道:「要是您有興趣,回頭我就整理一些關於燕清的資料來,給您過目。」
呂步剛要擺手說不必,眼角餘光就瞥到了一抹從大門處進到廳里來的飄逸身影,剛做了一半的擺手動作,就僵硬地頓在了空中,顯得分外滑稽。
高助理剛巧在低著頭查看行程,沒發現呂步的跑神,只在念了幾句沒得到答覆時,才抬起頭來……
就見到要麼板著臉、要麼虎著臉、一年裡都不見得出現一次笑模樣的頂頭上司,竟是雙眼發直,嘴巴微張,如炬一般熾熱地投向廳中某處。
高助理:「……」
有點辣眼睛。
呂步只覺腦子像被一把天外飛錘給狠狠地掄了一下,嗡嗡響個不停,心臟猶如瘋了似的狂跳不止。
他向來是靠直覺活著的動物,身體的反應,甚至往往都比大腦轉得快。
呂步兀自傻愣愣的,對方卻一直在不急不慢地走著,很快,就要消失在電梯口了。
不好!
呂步如夢初醒,在真正弄明白這前所未有的強烈悸動究竟意味著什麼之前,就已邁開了大步子,迅疾無比地追了上去。
在那燦若星辰的人兒被慢慢閉合的電梯門擋住之前,速度一頓爆發的呂步及時趕到,靠著手掌的力氣,一下掰開了合了大半的門。
電梯里的兩人立馬停止了對話,驚訝地看著突然闖入的他。
呂步才不理另一個小矮子的滿眼警惕,直勾勾地盯著那瑩潤得猶如玉制的美人看,尤其在那一看就很是柔軟美好的嘴唇上,貪婪地逗留得額外之久。
他本就氣勢驚人,就算衣冠楚楚,也是一身揮之不去的兇悍匪氣,這會兒在不大不小的電梯里悉數釋放出來,便顯得額外攝人。
就如兇狠的肉食動物鎖定柔弱漂亮的獵物一般,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的強烈覬覦,任誰也看得出的露骨企圖心。
好端端地進個電梯,也能殺出這麼個生得兇悍,還比自己高了快半米的大個子,還一直被莫名其妙地緊迫盯著,對方從容優雅的神色也有了些許變化。
微微蹙眉后,他還是捏了捏身邊友人的手,禮貌地笑了一笑:「請問是找我有事嗎?」
「正是。」呂步躋身進來,隔在兩人之間,咧了咧嘴,努力憋出一個『和善』的笑:「你叫什麼名字?在幾樓上班?哪個部門的?」
強盜土匪慣了的人,是不會將道理放在眼裡的。
在呂步看來,只要對方將腳踩在了自個兒的地盤上,那就是老子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