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農忙與鐵劍
又是一年春來,福斯坦各地的農民們,都忙活起來,收割秋冬天種下的糧食,在農田裡撒上春小麥的種子。
去年是個豐收年,幾乎全國的平民都過了個肥年。
距離夏爾洛覆滅過去十二年,現在兩國土地上,隔閡還存在,但不似最初幾年那麼矛盾尖銳。
平民們很容易滿足,能吃飽,生活不用越來越好,只要有個盼頭,這就夠了。
背上沉重的鐵犁,老布魯招呼上兒子兒媳,去田裡幹活。
雖然一條腿不利索了,但老布魯干起活來,不比年輕人差多少。
忙了一上午的農活,老布魯坐在自家地里的土包上,啃起老伴昨天就給他們準備好的槺栗餅。
槺栗餅很硬,需要泡著水才能下咽,老布魯仍舊吃的津津有味。
對現在的生活,老布魯沒有什麼不滿。
年輕時為了家裡的生計,老布魯響應男爵的號召,參軍去了。
戰爭最後勝利了,老布魯也瘸了一條腿。
是被一個夏爾洛士兵拿長槍刺中的,老布魯也用自己的長劍結果了那個士兵。
這件事被老布魯吹噓了十年,就是靠著那個夏爾洛士兵的二等兵腰牌,老布魯從男爵手裡領到了這片佔地三畝的良田。
三畝良田,加上自家原來的兩畝,一共五畝地養活一個家庭,勉強是夠了。
更不必說老布魯還有一筆可觀的贍養費。
前年兒子才娶得老婆,去年兒媳就生了個大胖小子,老布魯對才誕生一年的孫兒喜歡的緊。
這是他老布魯家,唯一的香火。
想著趕緊幹完農活,回去逗孫兒,老布魯兩口吃完手中的餅子,站起腰接著揮動鐵犁。
「爸,我想趕明兒去趟鎮里,把咱家收起來的麥子賣一些。」兒子基恩咽下口中的食物說道。
「那些麥子一半要上繳給男爵,一半是今年節慶日用的細糧,哪兒有多餘的?」老布魯吭哧吭哧揮動著鐵犁。
「露比從去年底就沒添過新衣裳了,我想去給她扯兩尺布。」基恩硬著頭皮說道。
老布魯停下了揮動的鐵犁,看著這個站在他面前的兒子。
基恩今年二十歲,在其他家裡已經是個獨當一面的成年人了,但在這個家,什麼都是老布魯說了算。
因為身上帶著上過戰場,殺過人的那股血性,老布魯在村子里都是無人敢惹的存在,更別說在家裡。
基恩也許是這句話憋在心裡很久了,打開話夾子之後,頂著老布魯的氣勢說道自己的妻子露比多麼多麼操勞,他也應該給露比做些什麼。
「那樣的話咱們家得到今年秋天,才能吃上一口麵包,你考慮清楚了?」老布魯拄著鐵犁說道。
他並不似那麼難說話,和他一起參軍回來的老傢伙們,都知道老布魯在軍營里是個溫厚性子。
「我無所謂。」基恩挺著胸說道。
旁邊露比拉了拉基恩的胳膊,讓他少說點。
對於新衣服什麼的,露比並不在乎,能和丈夫、孩子一起平平安安的生活,露比就很滿足了,這是個淳樸又勤勞的農家女孩兒。
基恩如此做,只是自尊心作祟而已,他感覺自己虧欠了露比。
老布魯掉頭看了一眼兒媳,暗黃的皮膚、瘦弱的身體、頭上裹著一層亞麻布毛巾,和村子里的絕大多數女人一樣。
他這個兒媳,是老布魯用戰爭結束后,男爵賞賜的那筆銀德勒作為聘禮,從鄰村娶回來的。
露比的父親早年死在戰場上,母親也在幾年前去世,那筆銀德勒被她的幾個姑姑伯伯瓜分后,就嫁到了老布魯家。
對於露比來說,這個家才是她真正的家,兒子和丈夫就是她的一切。
想到這個兒媳嫁過來后,好像連一件首飾都沒添過,老布魯沉默下來。
「麥子不能全拿去賣了,得留下一口給孩子吃粥。」沒有思考太久,老布魯點頭同意。
「好嘞!」基恩臉上浮起了笑容。
一歲大的孩子飯量並不大,按照老布魯以前的想法,是爭取一天給孩子喂一碗麥粥,現在看來只能兩三天喂一次了。
去年冬天種下的麥種不多,半年的吃食用度,光靠麥子的收成肯定不夠,還必須種其他能填飽肚子的雜糧。
這點麥子一半上交男爵,一部分留給孩子喝粥,剩下那點扯兩尺上好的布匹是不可能的,不過一般的花布還是可以的。
「家裡那把鐵劍也拿去賣了吧,去鎮上你羅賓斯大叔那,給露比打一個銀戒指。」老布魯緊接著說道。
「啊?那可是您當初參軍時的武器,不是說要流傳下去,當做傳家寶嗎?」基恩詫異的問道。
「我看這仗是不可能再打了,留著它只能生鏽,拿去賣了吧!」老布魯沒有回答兒子的話,繼續吭哧吭哧對付腳下的農田。
冬雪化去沒多久,地面還十分堅硬,老布魯才幹了這麼一會兒,就出了半身的汗,不服老不行啊。
見父親不打算接著說話,基恩也不再詢問,老布魯決定的事情,這個家裡沒有人能忤逆。
接過妻子遞來的水壺,從家裡帶出來時滾燙的熱水,現在只剩一點餘溫。
小小抿了一口,潤了潤因吞咽槺栗餅而乾燥的喉嚨,基恩走到老布魯身旁,繼續干起了他們未完成的農活。
夏卡鎮,福斯坦王國東部提爾省的一個北方小鎮。
兩千多鎮民,周圍六個村子環繞,使得這個小鎮每天充滿活力。
又是新的一天,家家戶戶開始忙碌起來,小鎮的大街小巷上到處都是賣東西的吆喝聲。
去鎮外幹活的漢子們,三兩成群的向外走去,婦女們則坐在家門街道兩旁,縫製衣物的同時,賣一些手工活。
鎮上居民的生活,要比村子里強太多了,怪不得那麼多村子里的人想要到鎮上生活,而鎮子上的居民,則憧憬著進入男爵治下的城裡生活。
這就是這片土地上,絕大多數平民的盼頭。
「嘿,基恩你怎麼來鎮上了?」一個身上披著野獸皮毛,背著一把長弓的壯漢,看到剛剛進城的基恩問道。
「懷特大哥,我來鎮上置辦點東西。」基恩笑著說道。
懷特是一位獵人,他的父親和基恩的父親老布魯多年前是戰友,兩家一個在鎮子上,一個在村子里,相隔較遠平時少有接觸,不過見面了肯定還得打個招呼,老布魯和懷特的父親關係不錯。
「恩。」看著基恩背著一個大袋子,懷特心裡大致清楚怎麼回事。
這個季節剛剛收穫莊稼沒多久,很多農民都會磨好麥子后,帶到鎮子上售賣。
「我去鎮外林子里了,回頭見!」懷特揮了揮手說道。
「回頭見!」基恩同樣告別道。
走在夏卡鎮,一路上還是有不少人認識基恩,並且和他打招呼。
這全都要歸功於他那個上過戰場的父親,當初跟隨男爵從戰場上回來的青壯年男子,夏卡鎮就那百十號人。
老一輩人全都認識。
先去鎮上稅收官那,把今年上半年應繳的糧食交了,基恩背著重量只有原先三分之一的袋子,去了鎮上一家收糧食的雜貨鋪。
「兩百一十個銅德勒,小基恩收好!」雜貨鋪的主人是一個乾瘦的老頭,頭髮掉光了,戴著一個編織帽。
「庫克叔叔,您多給了十枚。」基恩點了點手中的一把銅德勒,詫異的說道。
「沒有多給,你收好吧。」老頭笑了笑,乾瘦的面頰擠出來幾條縫隙,笑著說道「老布魯那老傢伙呢,最近還好嗎?」
「好得很呢,等今年啤酒節,您二老好好敘敘舊。」基恩一邊說,一邊感謝道。
十枚銅德勒不多,卻也是庫克老頭差不多三天才能掙得利潤。
告別了雜貨鋪老闆后,基恩去了鎮子上的鐵匠鋪。
花布不急著扯,有了這筆錢什麼時候都能買,基恩得先去把藏在糧食袋子里的鐵劍賣了去。
自從戰爭結束后,福斯坦逐年嚴禁鐵質器械,尤其是去年新國王繼位后,就是買個菜刀,做個鐵犁,都得在鎮上登記。
只有那些漂泊無依,行蹤不定的冒險者們,平時才會帶著一把武器不離身。
「鐺!鐺!鐺!」不間斷的敲打聲,從鐵匠鋪里傳出。
初春的氣溫還有些冷,但走到距離鐵匠鋪近的地方,一股股熱浪,從鐵匠鋪中傳出。
鬆了松穿在身上的厚實亞麻棉布,基恩走進鐵匠鋪。
「羅賓斯大叔!」沖著打鐵房喊了一嗓子。
「鐺!鐺!」的敲打聲漸漸停下,一渾身黝黑肌肉的大漢,從裡面走了出來。
「是基恩啊,有什麼事嗎?」大漢從門框掛鉤上取下來一塊灰色抹布,擦了擦身上的汗漬和灰燼。
「羅賓斯大叔,你看這把劍值多少錢?」基恩從糧食袋子中,取出了一把鐵質長劍。
劍鋒雖然存在多個缺口,但整體依然鋒利,劍身乾淨且泛著寒光,看來這把長劍的主人,平時沒少擦拭。
「老布魯的長劍?」羅賓斯眼睛微抬,僅看一眼,就認出了這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