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北海遙無界
蒼鷹快步奔走,將桅杆上風帆卸下,也該與育閑也上前幫忙,正在忙碌時,頭頂風雲突變,又一通雨水如山洪般落下,砸在船上,嗒嗒嗒嗒,響聲刺耳,木屑紛飛,蒼鷹見到甲板上裂開無數小洞,這雨滴威力驚人,竟像是鎚子砸落一般。但陣雨過後,眾人毫無損傷,竟沒沾上一滴雨,彷彿那雨滴深有知覺,故意避開。
蒼鷹大聲喊道:「這是天煞掌力!」歸燕然奇道:「什麼?這是掌法?」蒼鷹神情惶急,抬頭望天,又低頭望海,咬緊牙關,捏緊了拳頭。
張君寶看了蒼鷹一眼,走到船頭,長聲呼嘯,如鯨鯢發聲,清音遠傳,似是在挑戰,又似是在警告。驀然間,一股驚濤追至船邊,將船高高拋起,這艘船極為龐大,但在洋洋巨海之中,卻顯得渺小至極,那驚濤如同手掌托著螞蟻,忽上忽下,隨意拋擲。
蒼鷹怒罵一聲,揮出秘影長劍,化作彎鉤,掛住桅杆,伸手死死拉住也該、育閑,以防他們跌出船外。莫憂忽然虛弱無力,身子搖晃,站立不定,歸燕然連忙抱住他,自己掌心生出黏勁兒,貼住甲板,牢牢吸住。海水席捲而至,沖刷船身,眾人渾身濕~∷,透,除了張君寶之外,旁人皆呼吸艱難,只能苦苦忍耐煎熬。
蒼鷹心想:「他媽的,那瘋子真的來了?他是要將咱們一船人統統殺光么?不錯,不錯,以他的手段,此舉理所當然。」頃刻間湧起衝動,意欲化為飛蠅,上前與其拚鬥,但立時壓制怒意,屏住呼吸。按兵不動。
張君寶朗聲道:「閣下逼人太甚,貧道無奈,唯有出手抵擋了。」袖袍揮動兩下,登時船周圍風平浪靜,彷彿突然駛入風和日麗之地,又有一股旋風將大船托起,略微扶正,令其緩緩落下。
歸燕然大喜,喝彩道:「大哥好身手,好功夫!」這船足以容納千人。也不知有多重,張君寶全力以赴,以真武通天掌的力道將船下墜之力卸去,反而以之對抗海浪,此番風海劇斗,真箇罕見罕聞,彷彿風伯雷公作法比試一般。
遠方傳來笑聲,透過風雨之聲,清清楚楚傳到眾人耳中。不一會兒功夫。頭頂風聲颯然,雨聲嗖嗖,雨點蘊含內力,無止境般從天而降。蒼鷹早有感應,知道那人這次不再手下留情,若是落到船上,立時沉船。毫無挽回餘地。
張君寶不動聲色,雙掌朝天上微微一托,一大團氣旋如頂幔般罩住大船。將雨點紛紛消去,又以八卦陣法稍稍偏轉,張君寶喝道:「休!」對準一個浪頭,將這數萬斤力道反震回去,登時將那巨浪打散,立時又激起一大片水花,衝天而上,頃刻之間,竟似是一座冰山憑空出現。
那冰山轉眼消逝,水煙海霧之中,出現了一艘小小木筏,木筏上站著一位白衣人,容貌頗為清秀,但雙目死氣沉沉,望著海面,嘴角抽搐,似有抽筋隱患一般。
張君寶見到此人面容,心下大震,不禁朝莫憂望去,而莫憂果然嚇破了膽,蜷縮在歸燕然懷中,只露出一隻眼,盯著那人,身子抖動不停。
蒼鷹手握劍柄,心頭忽喜忽憂,左右為難,既想此刻上前將此人殺了,又怕因而引起知覺,惹來山海門強敵圍攻。
那人大聲道:「這位道長,當真好俊功夫!我這太乙天煞掌自來興風作浪,排山倒海,推波助瀾,捉鯨屠龍,無往而不利,在海上尤為厲害。閣下所創的是什麼功夫?竟能將我掌力擋住?我本想將這一船人全數殺了,僅留下道長一人與我比試,此刻看來,是在下太過狂妄了。」
張君寶問道:「此乃真武通天掌,乃貧道自創的粗淺功夫,班門弄斧,委實貽笑大方。不知閣下尊姓大名?為何要為難貧道與這些朋友?」
那人笑道:「通天掌對上天煞掌,果然不錯,正應當自報家門,以報這對掌之德。在下名叫太乙,在江湖上籍籍無名,乃是山海門中之人,特來引你入道,賜你長生不死,化你蒙塵之心。」
張君寶驀然心中一陣火熱,又感害怕,又極期盼,忽然間,他身子微微發抖,但立時又寧定如常,他說道:「太乙先生,在下曾聽朋友說起過你的事。」
太乙微微一震,奇道:「怪哉,怪哉,世上知道在下之人少之又少,凡是遇上我的高手,大多被我剖開腦袋,取走了腦子,又是什麼人如此命大?」他朝船上掃視一眼,登時瞭然,哈哈笑道:「頑石,頑石,你果然終成正果,重回人間,想不到咱們在此相遇了。往昔之事,歷歷在目,宛若昨日,又如朝露。」
莫憂鼓足勇氣,向他行禮道:「太乙先生的恩情,莫憂銘記在心,不敢或忘。」
太乙喃喃道:「恩情?恩情?你口是心非,頑劣依舊,真該挖出你的腦子,再讓你受受苦難。」
張君寶接著說道:「只是貧道塵緣未了,尚有不少要事需得準備周全,閣下若有要事,可否寬限數月?」
太乙深吸一口氣,說道:「當斷不斷,其心自亂。道長如此武功,還有何時放心不下?」
張君寶道:「便要斬斷俗世,心無旁騖,方能與太乙先生放手一搏。」
太乙眉頭緊皺,白波微動,那木筏又靠近了些,歸燕然、莫憂、也該與育閑霎時大駭,臉色鐵青,如見閻王拿人一般。太乙道:「道長,須知此事由不得你。」
張君寶尚未答話,蒼鷹忽然暴喝道:「你這瘋子,啰里啰嗦,糾纏不清,快些收起你那妖術邪法,給我滾得遠遠的吧!我大哥說話算話,稍稍寬限幾天,又不會逃得沒影,你要找他,難道還找不到么?」
太乙忽然睜大雙目,朝蒼鷹仔仔細細打量一番,神情困惑,低聲自語道:「這人腦子也好生有趣,似有三個聲音在吵鬧,不如先將此人腦袋拿了,好好賞玩幾天?」仔細思索,不知為何,一時竟難以定奪,總覺得若當真在此動手,只怕麻煩不小,他想了半天,瞬間靜默無言。張君寶神情莊重,須臾間點了點頭。蒼鷹知道這兩人在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對答。
太乙沉寂下來,突然仰天躺在木筏上,閉上眼,輕輕揮了揮手,張君寶鬆了口氣,朝蒼鷹點了點頭,蒼鷹立即命育閑、也該揚起風帆,不知從何處吹來一股大風,大船立時破浪前行,不多時,便再也瞧不見那人影子了。
歸燕然鬆了口氣,擦了擦額上冷汗,說道:「莫憂,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你不久前才說到此人,他轉眼就殺了過來。我先前聽你所言,還道你言過其實,以為此人功夫沒那般高呢。誰知這會兒一瞧,只比你講述的更加厲害。」
莫憂猜到太乙與張君寶交談之事,也不答話,只是稍稍頷首,當即回身返艙。歸燕然也覺疲勞,向兩位兄長告辭,跟著回房休息去了。
蒼鷹見張君寶神色陰沉,似猶豫不決,傳音問道:「大哥,你答應他了?」
張君寶答道:「不錯,此乃我畢生追求機遇,若此事為真,我怎能拒卻?此人武功如此之高,絕非騙徒。只是不知此人如何得知我的行蹤?莫非他真有千里眼,順風耳么?」
蒼鷹說道:「傳說這世上有十二門高深武學,乃是當年蚩尤泄露天機,遺落到人世間的,你所創的真武通天掌,伏羲天道陣,其實暗合天意,乃是這十二門功夫之一。山海門的門主推算卦象,占卜大道,一旦有人練成這些神功,內力又深湛至極,他便能知道那人下落,隨後派出山海門的高手,所謂『引君入道』。」
張君寶凄涼一笑,道:「我還道我這門功夫古今未有,算是一門獨門絕學,誰知早有人會了?哈哈,我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自然該死在他們手上。」
蒼鷹心中一沉,捏了捏拳頭,傳音說道:「你……你若放心不下,我可以讓飛蠅代他動手,飛蠅也曾是山海門之人,他……」
張君寶笑著搖了搖頭,道:「蒼鷹賢弟,你既然藏匿身份,以凡人身份行事,自有難言之隱,況且我並非引頸就戮,與那人相鬥,未必會輸給他。若我取勝,後果又會如何?」
蒼鷹說道:「入了山海門之後,內力無窮,軀體自愈,不生不滅,不知深淺,難測遠近,你內力雖然渾厚,但難以支持長久。一旦內力不支,當即便會被殺。凡人若要與他們相鬥,取勝機會極為渺茫,飛蠅當年與敵人動手,敵人手下留情,飛蠅仍脫力而敗。」
張君寶笑道:「賢弟,你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我萬一當真贏了,又會如何?」
蒼鷹說道:「若你當真贏了,立時會有其他門人來此。你元氣未復,萬萬無法再勝。」
張君寶既知自己毫無退路,嘆道:「我當竭力一戰,好歹要殺殺他們銳氣。」
蒼鷹心情哀傷,晃了晃腦袋,轉身回了船艙。張君寶也不想多問,見船外陽光明媚,碧波蔚藍,景緻宛若夢幻,索性便在甲板上坐了下來,眺望遠方,思緒潮湧。
他想:「也許我早該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