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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側耳傾聽

  李若蘭被心上人緊緊握住小手,心撲通撲通直跳,但仍想道:「這師父好生無禮,徒兒的手也能這般拉扯么?」卻不想是自己送上門來,與他拉拉扯扯的。


  歸燕然全然不顧,見前方樹林愈發茂密,一棵棵楠木枝繁葉茂,樹冠成蓋,將陽光擋得嚴實。李若蘭已全然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覺處處相似,卻又不同。眼前明明沒有通路,但歸燕然繞著一棵樹走了一圈,眼前豁然開朗,現出一條羊腸山道,如此反覆幾次,來到一座光禿禿的高山前頭,周遭秋霧朦朧,此山瞧來有幾分陰森。


  李若蘭見此山垂直向上,毫無著手攀爬之處,問道:「你帶著我瞎轉悠,來到這鬼山做什麼?」


  歸燕然說道:「我背著你,咱們上去瞧瞧,說不定他們在上面。」


  李若蘭初遇歸燕然時,曾讓此人背負過一次,但當時她懵懵懂懂,並未對他生出情意,也不通男女之防,所以並未覺得不妥,但此刻情形卻截然不同,她滿臉暈紅,啐道:「你胡說些什麼?咱倆有何關係?你怎能背我?除非.……」


  歸燕然茫然道:「除非什麼?」


  ∈↓,李若蘭想說:「除非咱們結為夫婦。」但此話非同小可,這等山盟海誓之約,怎能輕易出口?更不應當由她這少女來提,話到嘴邊,卻硬生生憋了回去,心中又愁又喜,嬌羞無限。


  歸燕然不想耽擱,說道:「那你留在這裡,我先上去,等會兒我再來找你。」


  李若蘭聞言大急,說道:「混賬師父,你欺負我!」


  歸燕然道:「我怎生欺負你了?」


  李若蘭道:「你非要背我,碰我身子,不然就把我一個人拋在此處。我……我.……回去告訴爹爹,告訴你義兄。」眼中淚光盈盈,心中氣苦難言。


  歸燕然知她一貫堅強高傲,與她結識至今,從未見她如此柔弱,甚至掉落眼淚,一時手足無措,勸道:「若蘭,咱們習武之人,秉性勇猛。就算獨闖龍潭虎穴也視若等閑,獨自等候,又算得上什麼大事?」


  李若蘭咬牙道:「不成!你這一上去,萬一見到美貌姑娘,露出種種醜態,我怎能……我怎能放任不管?」左思右想,把心一橫,說道:「我跟你一起爬上去。」


  歸燕然想說:「我能露什麼醜態?」但見李若蘭神情不善,不敢多言。只能說道:「你看準我攀爬時落手落腳之處,我傳你幾句口訣,可將內力轉化為黏勁兒,以此爬山。事半功倍。」當下將這爬山的輕功心法告知李若蘭。李若蘭此時已熟知內功運轉訣竅,而她內力深厚,更是便利,只試了兩遍。當即領悟。


  歸燕然點點頭,心想:「孺子可教也。」輕輕一躍,拉住一道石縫。手腳協同出力,向上爬了幾丈,一回頭,見李若蘭緊緊跟隨,臉上神情頗為興奮。歸燕然在此地生活了十多年,對這座懸崖地形了如指掌,閉著眼都能上下自如,只是眼下多了李若蘭這麼個累贅,不得不放緩動作,小心翼翼的挪動,不時出言提醒。又怕父親果真在山峰上頭,他內力深湛,耳清目明,說話稍稍大聲便會被察覺,只能低聲細語的交談。


  李若蘭見他如此溫柔,心下竊喜,想道:「原來你也懂得心疼這可愛的徒兒。」高興起來,更是不停撒嬌,出言戲弄,一會兒手酸,一會兒腳麻,一會兒又嫌石頭粗糙,一會兒又怕弄髒了衣衫。歸燕然心中急得快要滴血,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當真尋死的心都有了,可又不敢開罪她,以免更受折磨。兩人足足爬了一個時辰,走走歇歇,才攀上了這百丈孤山。


  到了山上,發現地形變得平坦寬敞起來,竟是一處遼闊平台,遠處有一座山洞。歸燕然朝李若蘭做了個小聲的手勢,傳音說道:「裡頭有人,咱們別發出聲響。」


  李若蘭對他這傳音入密的本事極為心折,張嘴動手,比劃道:「教我這功夫。」


  歸燕然點了點頭,繼續前行。兩人輕手輕腳,來到山洞外頭,果然聽見一個渾厚低沉的聲音說道:「安曼,安曼,我等了好久,終於找到機會,能夠與你親口說上些話了。我眼下這麼做,當真對不起你,但也無法可想了。」


  歸燕然探出腦袋,往裡頭一瞧,見那位恆陽山莊假扮「蒼鷹」的男子果然就在洞穴深處,瞧他容貌,正是他幼年時陪伴他的父親。歸燕然心中感慨萬千,既恨此人小時候對自己心狠手辣,酷刑不斷,又懷念他昔日對自己深深關懷,真切愛意。這座山洞,便是自己年幼時與此人居住之地。這位父親常常外出,往往數十天才能回來看他一次,陪他三、四天,教他讀書寫字,武藝內功。


  大多數時候,此人會讓自己躺在一張石床上,將密密麻麻的金針刺在自己身上,藉此將真氣注入自己體內,彼時疼痛,至今思之,仍不寒而慄,他又常常不喂自己吃飯,找些稀奇古怪的草藥來喂自己服食,有幾回,他行色匆匆,做完這些工序,便將自己留在山上,自個兒跑得沒了影,直到一個月後方才回來。歸燕然餓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只能捉老鼠生吃度日。如此九死一生的情形,他已數不清有多少次了。


  但即便如此,每當他想起這位父親愧疚悔恨的眼神,痛心疾首的淚水,以及自己脫險后發自肺腑的喜悅,他也會由衷高興,他知道他父親對自己關愛極深,甚至勝過他父親自己的性命。他常常想道:「父親雖然對我督促甚嚴,但其實對我極好。若非他煞費苦心,我怎會練成這般武藝?我身上的玄夜伏魔功,只怕就是那時候練成的。」


  李若蘭見歸燕然流下淚來,雖不明所以,但只覺心疼,也顧不上矜持嬌羞,將身子緊緊貼住歸燕然,小手塞進歸燕然手中,另一隻手替他擦拭眼淚。歸燕然感激萬分,朝她友好微笑,李若蘭也嫣然輕笑,令人如沐春風。


  歸燕然發覺安曼側卧在石床上,身上幾處衣衫被撕開,插著許多粗粗的金針,金針內空,連著幾根管子,將她體內鮮血一絲絲抽出,注入一個小碗裡頭。他父親凝神注視碗中容量,忽然眉頭舒展,快手將管子拔除,又取出一個小藥瓶,手掌在瓶底一托,瓶中藥液化作幾道細細的水流,凌空飛過,灌入金針之中,隨之注入安曼體內。


  李若蘭瞧出此人內力精巧微妙,心想:「這周行天武功好生奇妙,不過與我劍芒相比,可就遠遠不及了。」


  歸燕然手心全是冷汗,心想:「他以往就是這麼對我的,如今又對這姑娘.……對我妹妹這麼做,他.……他也想讓她練玄夜伏魔功?難道他想讓她變得與萬里遙一樣?」這麼一想,霎時悚懼,便想衝出去喝止。


  此時,他父親露出痛惜神色,擦去額上汗水,輕手輕腳的拔去金針,小心翼翼的替安曼包紮傷口,喂她喝了幾口水,推宮過血,安曼腦袋翻過,睜開一雙大眼睛,見到此人,低聲尖叫,一掌向他拍出。但那人輕輕一捏她手腕,安曼頓時疲軟下來。他神情慈祥,柔聲道:「安曼,別怕,我是你的親生父親,我叫周行天,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你已經死了,想不到你竟然到了中原。」


  安曼服了周行天的葯,神智頗為清醒,頃刻間明白過來,怒道:「胡說八道!你憑什麼說你是我爹爹?我從出生到現在,從來都沒見過他,聽說他已經死在蒙古人手上了。」


  周行天淚水涔涔,慘然說道:「這也怪不得你,二十年多前,我……我時時東奔西走,日行數千里,遠赴西域荒漠,走遍天涯海角,你們兄妹兩人,我都疏於照看。你哥哥現在不知怎麼樣了……唉.……」他情緒激蕩,說話語無倫次,顛三倒四,但情真意切,誰都看得出來。


  安曼大聲道:「你這招搖撞騙的惡人,妖怪!你先變成『蒼鷹』師父的模樣,將我擒住,又編這些鬼話來糊弄本姑娘。」


  周行天道:「你媽媽叫達蘭呼瑪,你是在卡班拜部族中長大成人的,你自幼天賦秉異,能聚集真氣,哈薩克人視你做招魂巫女,對么?」他平復思緒,言辭清晰,漸漸變得有條理起來,將安曼母親達蘭呼瑪平時諸般細節一一道出,又講起她留給安曼的許多遺物,也是如數家珍,絲毫不差。


  安曼暗暗悲戚,泣不成聲,心裡已然信了,但仍恨他無情無義,說道:「我沒有你這樣的父親,我孤苦伶仃在村子里過活,你連看都不來看我一眼!」


  周行天跳了起來,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登時半張臉腫脹起來,嘴角淌下鮮血,頭髮散亂,神情凄苦,說道:「是我不對,是我愚不可及,當時那拉姆騙我說你已經死了,我居然信以為真,後來我為了照看你哥哥.……」


  安曼本是善良豁達的性子,見他如此,登時原諒了他大半,又奇道:「我還有一位哥哥?」


  周行天道:「不錯,我為了照看你哥哥,也沒空返回草原調查此事。不久之後,樊城告急,我與許多英雄豪傑共赴前線,幾乎在那兒喪命。這些年來一直躲起來養傷,不問江湖之事,只能偶爾外出。我若早知你活著,絕不會棄你於不顧,傻裡傻氣的去和韃子拚命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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