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單弦小令
眾人怎料蒼鷹五大三粗,竟憑琴藝取勝?一時間又驚又喜,眾女子都對這大漢生出欽佩之情。歸燕然、段玉水等高手稍稍思索,便明了他以內力振弦的道理,但其中變化何等精巧繁複,若非既精通內力,又通曉音律之人,萬萬難以做到。
段玉水道:「閣下既然勝了第一場,那這第二場,閣下也定然不會臨陣脫逃了?」
蒼鷹問道:「第二場又比什麼?」
段玉水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說道:「在下早已說過,琴毒武三般法門,咱們一一比過,閣下是要先比武,還是先試毒?」
蒼鷹心想:「這段玉水武功太高,若要比武,難免露餡兒,讓仙劍派的人瞧了去,定然殺手成群結隊,來拿我蒼鷹腦袋。」當即說道:「咱們索性一雅到底,何必打打殺殺,大傷和氣?比毒又是怎般比法?」
段玉水說道:「你先前說過,咱們男子漢大丈夫,重色輕生,天經地義,此言當真不錯。既然佳人在前,咱們又豈能不性命相搏?」凌空一拂,遠處茶几上飛來兩個青木杯,落在兩人面前。段玉水打開焦尾瑤琴,從中取出一個小藥盒來,4±,用小勺子挖取些許血色粉末,抖入杯中,隨即倒入酒水,微微搖晃。須臾之間,青木杯中飄出股股紅煙,味如死屍,極是腥臭。眾人瞧著木杯,心下驚駭,暗想:「這毒藥如此噁心,定能殺人於轉眼之間。」
蒼鷹奇道:「段莊主,你是要在下捨命陪你喝毒酒么?」
段玉水笑道:「不錯,此乃化屍水,喝入腹中,一時半會兒,化作膿血。不過這兩杯酒,有一杯之中。我偷偷放入了解藥,並無兇險,生死有命,佳人在望,這位老兄,你既然如此勇猛,不如由你先挑?誰喝下毒酒,便算輸了。」
雪冰寒焦急萬分,高聲喊道:「不許喝!你們堂堂男子,怎地如此沒出息?為了一個粗俗奸詐的臭道士生死相鬥。當真愚不可及。」她情急之下,將自己貶低的一文不值,心中畏懼惶恐,由此顯見。她知道段玉水定然不懼毒物,生怕蒼鷹死了,那自己也萬難獨生。
蒼鷹聽她這般說,不禁仰天大笑,說道:「說得好!我鵬遠軍旅出生,自來見慣了軍中好漢為區區女子爭風吃醋。舞刀弄劍,不少人因而死於非命。我如今飄零江湖,自然不能丟了我軍中顏面,令我那些好戰友、好兄弟枉死徒亡。這一杯『化屍水』,可不能不喝。」
雪冰寒突然搶上,想要將那兩杯化屍水踢翻,蒼鷹眼疾手快。一下子將青木杯拿起,仰脖子一口喝下,毒酒入口。彷彿千萬小針亂刺亂扎,嘴裡痛的發麻,忍不住張嘴痛呼一聲。雪冰寒關心則亂,耳中彷彿打了個霹靂,霎時間天旋地轉,一顆心幾欲破腔而出。
段玉水笑道:「好膽識,好莽撞,兄台對雪妹子一往情深,不在我段玉水之下。似你這等人物,我怎會痛下殺手?」說罷將毒酒飲下,長長呼氣,神情卻有幾分黯淡。
雪冰寒「咦」了一聲,眨眨雙眼,見蒼鷹愁眉苦臉,嘴裡呸呸呸的吐著唾沫,但哪有奄奄似斃的跡象?她見蒼鷹平安無事,由悲轉喜,又由喜轉怒,在蒼鷹手上用力咬了一口。蒼鷹慘叫一聲,罵道:「臭道士!你咬我做什麼?」
雪冰寒罵道:「你這笨蛋、蠢貨,若那真是毒酒,豈不毒死了你?你若死了,你讓我該何去何從?我肚子里的孩兒,又該怎辦?」
眾人陡然聽她說出這等話來,無不嘩然。蒼鷹腦袋一蒙,險些翻倒,好容易撐住身子,目瞪口呆的望著她。段玉水更是怒火攻心,急的幾欲吐血。
雪冰寒見眾人嚇成這般模樣,吐吐舌頭,說道:「說的順口了,大伙兒別當真。莫怪,莫怪。貧道乃貨真價實的處子,如假包換。」眾人這才緩過勁兒來。
段玉水慢慢摸清雪冰寒的性子,知她信口胡言,張口就來,也不必把這瘋話放在心上。但她與這漢子親密無間,斷無懷疑。他妒火中燒,望著蒼鷹,緩緩說道:「這毒藥雖非什麼『化屍水』,但閣下運氣不佳,喝下了『虎豹絞腹水』,這一場比試,乃是閣下輸了。」
其實這兩杯酒水之中皆含毒物,服下之後,中毒者腹中絞痛,上吐下瀉,狼狽至極。段玉水自幼與毒為伍,自然不懼,而他算定蒼鷹服藥之後,定然遭殃。他本意乃是逼蒼鷹露出膽怯醜態,貪生怕死,不敢飲酒,而自己則坦然無懼,視死如歸,那他在雪冰寒心中,自然便將蒼鷹比了下去。誰知蒼鷹毫無懼色,竟是個蠻勇急死的悍將。但依照兩人先前定下的規矩,這一場比試運氣,算是蒼鷹敗了。
雪冰寒擦去眼淚,見蒼鷹一臉難受模樣,柔聲道:「你當真沒事么?你太不把自己性命當一回事了。」
蒼鷹苦笑道:「雪道長,你素來機智,怎地此刻卻傻了?那毒酒模樣如此可怖,任誰見了都避而遠之,怎能毒的死人?其中必然有詐,我是萬萬死不掉,所以才急著搶酒,可不是一味尋死。」
雪冰寒底呼一聲,知道自己確實犯傻,見蒼鷹並無性命之憂,又暗暗歡喜起來。
段玉水見兩人輕聲交談,神態親密,心頭氣苦,狠狠說道:「最後一場,咱們拳腳下分勝負吧。」
雪冰寒急道:「鵬遠大哥喝下劇毒,怎能再與你相鬥?你沒見他都快拉稀了嗎?」
蒼鷹怒道:「你才快拉稀了,老子內力深厚,肌肉靈活,怎能輕易決堤?」
雪冰寒道:「你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咱來初次見面的時候,你不也蹲在草叢之後,暗自運功……」
蒼鷹說道:「老子今非昔比,已然練成了鐵布衫、鋼尿兜神功,即便吃了十斤瀉藥,也是面不改色。」
眾人見這兩人越說越不像話,無不皺眉咬牙,深怕蒼鷹稍有閃失,腹瀉事小,敗北事大,屆時解藥無望,眾人可都要死在這兒了。
段玉水急於擊敗蒼鷹,讓他當眾出醜,再將雪冰寒留下,慢慢贏取她的芳心。於是連聲催促,迫不及待。歸燕然見蒼鷹臉色慘白,中毒已深,站上一步,說道:「由我來替二哥接你高招!」他生性極怕麻煩,但為了蒼鷹,竟肯挺身而出,不懼顯露功夫,已經是萬分難得之事了。
段玉水冷笑道:「你們誰來都是一般,但此人與我有約,若他肯食言放棄,那咱們重新比試三場,也未嘗不可。」
蒼鷹見蠱毒教幾人氣若遊絲,只怕撐不了多久。若重新再比,她們定然喪命。他站起身來,晃晃悠悠,前沖後仰,說道:「不必,便由老子接你幾招。」大喝一聲,刺出一劍,段玉水見他雖然步履艱難,但劍招沉穩,法度森嚴,退開一步,心想:「此人內力倒也了得,一時壓下毒性,但瞧他容色,定然中毒,不多時便會發作。」
他暗自思忖:自己若使出真功夫,幾招之內便能取勝,但若讓此人這般相安無事的敗北,卻又心有不甘。總要與他耗些功夫,惹得他內力不穩,拉出穢物,擔上難以洗刷的恥辱,讓雪冰寒見到此人,從此心生厭惡。至於此舉難免弄髒這間祖屋,卻又顧及不得了。
他思慮已成,站在遠處,手掌一合一開,只見十道彎曲柔軟的白光從他掌中流出,矯動如蛇,蜿蟬遊動,頃刻間便將蒼鷹圍住。眾人從未見過這等掌力,竟能曲直自如,靈動輕便,無不變了臉色,心想:「此人功夫,當真深不可測。」
段玉水這掌法喚作「千蛇過海」,乃是神農山莊的至高功夫,掌力匯聚,宛如實質,其中凝聚毒氣內勁,若被纏上,等閑難以掙脫,立時有性命之憂,歷代神農山莊的莊主之中,也僅有一小半將這掌法練得純熟。他此刻使出這掌法,一來有意炫耀功夫,讓雪冰寒心生敬仰,二來拖延時間,誘蒼鷹毒發。
蒼鷹罵道:「老子還沒拉,你倒先拉為敬,他奶奶的,可是引.誘老子?」一個踉蹌,在地上滾了一滾,躲開掌力。那掌力追魂而至,不停逼迫蒼鷹,繞過立柱,輕輕一卷,那粗厚立柱登時攔腰斷裂,彷彿被十幾條蟒蛇擠碎一般。眾人見這掌力如此凌厲,更是心驚膽戰,連連後撤,生怕沾上一絲,自己也抵受不住。
蒼鷹在地上一頓,突然露出又驚恐,又輕鬆的神情,眾人心頭一陣噁心,無不尖叫起來。段玉水哈哈大笑,心下快意無比。
霎時,蒼鷹長劍一轉,手臂一振,同時扔出兩個杯子,周圍燭火頓時熄滅。段玉水心下一驚,只覺喉頭一涼,似有利刃襲來,急忙後撤,他身法快如閃電,這一退可避萬般暗器,能躲追魂掌風,誰知腳剛著地,踩住一個圓滾滾的杯子。
他武學深湛,急施神功,並未摔倒,但這麼頓了一頓,膻中穴一陣酸麻,竟被人點中了穴道。緊跟著被一柄長劍抵住脖子,隨後火光閃動,有人點亮蠟燭,他瞪大眼睛,見蒼鷹站在自己面前,手握長劍,制住他要害。
他大怒之下,急沖穴道,眼見便要衝開,蒼鷹突然後退半步,說道:「勝負已分,莊主,在下不殺你。」竟在段玉水解穴的節骨眼上咬定獲勝,以段玉水的身份,情形如此,他決計無法渾賴狡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