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障霧悄迷眼
海飛凌笑吟吟的謙遜幾句,若施道:「本來嘛,你們江龍幫的事,與我師徒二人關係不大,咱們自也懶得搭理。但那蒙古王孫屠殺百姓,殘暴至極,而我又與孩兒相認,咱們從此便是一家人啦,此事我便不能袖手旁觀。」
蒼鷹不知情形,問道:「蒙古王孫,屠殺百姓?這話又從何說起?」
香兒便將那蒙古千人軍隊殺戮百姓之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她念及與鐵穆耳昔日交情,心下難過,但也毫不隱瞞。蒼鷹緊皺眉頭,詳細詢問,等香兒說完,他搖頭道:「鐵穆耳絕不是這樣的人。」
香兒悲聲道:「師父,我若不曾親見,原也不信他會這樣做,但.……那確是實情。」
蒼鷹頭腦清醒,自有見解,說道:「我曾聽得大都傳來的消息,那真金太子為漢人說話,與忽必烈爭吵,曾險些被忽必烈關入大牢,他也正是因此倍受忽必烈猜忌,最終慘死。而我曾與那鐵穆耳有過一番長談,他雖是蒙人,但自幼飽讀儒學詩書,仁心堅定。這一年來,他征伐叛軍,攻城拔寨,始終約束克制,這樣的人,又怎會突然胡亂殺人?那些活口.……又是怎麼回事?」
香兒驚道:「莫非是有人假冒……但那些下手之人,確確實實都是韃子,蒙古話說的純熟無比。」
赤蠅說道:「師姐孤陋寡聞,所知不真,易受人欺騙,唉,卻也真是可憐。」
香兒惱道:「比不上你什麼都知道,這你總滿意了么?師父,師弟他老是欺負我呢。」
蒼鷹微笑道:「他嘴上本事比你大,但拳頭功夫卻遠不及你。你若氣惱不過,大可以去與他切磋啊。」
香兒朝赤蠅瞪去,神情躍躍欲試,赤蠅嚇得跳了起來。忙道:「別,別,徒兒以往曾在韃子家中做家奴,韃子話聽得慣了。剛剛那些韃子所說。不是中原的韃子話,只怕是西域的韃子話。」
蒼鷹閉上眼睛,神色空洞,過了片刻,說道:「那些殺人的韃子。後來『恰巧』被咱們皇上的兵馬趕走了?」
香兒點頭道:「是啊,小皇帝本事不小,竟已將兵馬派到這兒來啦,師父,咱們倒可以與他們匯合.……」
蒼鷹喃喃道:「他……他為何要這麼做?為何要殺漢人?他可是漢人的皇帝啊。」他這幾句話說的極輕,香兒也沒聽清,赤蠅雖能讀唇,但壓根不知趙盛叛軍、四大汗國、元朝朝廷之間關聯,是以也鬧不明白。
香兒見蒼鷹苦惱,心生波瀾。握住蒼鷹的手,柔聲道:「師父,你少操些心事吧,小皇帝那邊高人無數,咱們也不必為他勞神。」
蒼鷹這時情緒起伏,忽喜忽悲,聽聞此言,頓時開朗,說道:「說的很是,咱們顧好自己。便已不易。香兒,今夜我與你一同前往那流聲塔,好歹要捉幾個朝廷的大人物,令他們放了咱們江龍幫的人質。他們行事卑鄙。咱們也不能一味好心。」
香兒精神一振,說道:「有師父開路,此事定手到擒來。」
蒼鷹笑道:「天下廣大,能人輩出,韃子勢力雄厚,焉知無人能勝得過我?咱們可千萬要小心行事。一旦遇險,你獨自設法脫身,我定能化險為夷。」
香兒久知蒼鷹能耐,做了個鬼臉,嘻嘻笑道:「我也不怕,若真遇上危險,師父也不必管我,我定能平安無事。」
蒼鷹見她神情自若,登時明白過來:「她母親乃江堂王妃,鐵穆耳也對她傾心喜愛,即便她失手被擒,也絕無半點危險。」
若施道:「蒼大俠,香兒姑娘,我聽藏劍冢那幾人說:我夫君似也在近處,或許在韃子高塔裡頭,我能否隨你們同往?若他.……他竟為韃子效命,我當勸他回頭。」
蒼鷹知她武功極高,勝過香兒半籌,手中長劍更有奧妙,有她相助,此去把握倍增,當即答應下來。當下蒼鷹拾起那三柄藏劍冢寶劍,交給赤蠅保管,五人返回鎮上,重找客棧住下,蒼鷹助香兒、若施調理內息,她們傷勢不重,不多時便已復原如初。
他命赤蠅與海飛凌天黑之後,到二十裡外另一鎮上藏好馬匹,等候他們回來。海飛凌俏臉鮮紅,朝赤蠅望了一眼,笑道:「小師弟,師姐武功不濟,可要勞你體貼相護啦。」她武功不弱,內力實不遜於赤蠅,但知道世上男子皆愛柔弱姑娘,故而聲音極為柔媚可憐。
赤蠅卻毫不動心,只道:「這也是無可奈何,武功越高,便越是責無旁貸,師姐何必多此一說?」
若施要再與愛子愛徒分離,極為不舍,諸般叮嚀囑咐,要他們小心在意,反覆絮叨多遍,方才隨蒼鷹與香兒離去。
……
此時夜幕低垂,三人快步走過街道,來到流聲塔院舍牆外,趁四下無人,倏然飛入。這三人身手輕捷,身法隨風而動,有如飛雀,院舍中雖有許多武士,但如何能察覺得了?不多時便來到一間大院,院內有一雄偉寺廟。蒼鷹見此地守衛森嚴,巡邏緊密,探出真氣一查,說道:「此地多半就是關押囚犯之地。」
香兒問道:「師父,咱們闖進去救人么?」
蒼鷹說道:「不能打草驚蛇,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捉了幾個韃子大官,要挾他們放人。否則咱們帶一大群武功低微的人質,如何能夠走脫?」
香兒猶豫道:「那……你要捉鐵穆耳哥哥?」
蒼鷹說道:「萬不得已之時,也只能出此下策了,不過你大可放心,這小王子為人不壞,我絕不會傷他,最多稍稍恫嚇,命他放人罷了。」
香兒鬆了口氣,歡喜道:「師父最好了。」
若施左瞧右瞧,絲毫不見丈夫蹤跡,正心焦間,聽得遠處有一人率眾衝來。廟前武士侍衛全數警覺起來,霎時兵刃出鞘,排開陣勢,極有章法層次。蒼鷹微微頷首,想到:「這些人武功不弱,陣法更是整齊,比之昔日波斯明教遠有條理,韃子精兵,果然不同凡響。」
當先的來人乃是一員高大將領,他神情惱怒,目中似有怒火,被數千箭矢所指,竟絲毫不懼,似已豁出性命,他來到陣前,破口大罵道:「鐵穆耳,你這心狠手辣、不守信諾的惡賊,你答應我保得漢人百姓平安,我才投降於你,但你說一套,做一套,當真可惡之至!」
蒼鷹暗想:「此人是誰?倒是一條英雄好漢,若他有性命之憂,我當設法救他一救。」
忽然前方侍衛紛紛讓開,有兩個華服者並肩走出,一人容貌俊秀,正是九嬰,另一人極為年輕,氣度威嚴,正是鐵穆耳。香兒知道九嬰武藝驚人,耳音極佳,不敢怠慢,屏息縮身,不出聲響。
九嬰問道:「嚴勇將軍,你為何在此喧嘩?」
蒼鷹與香兒心頭一震,都想:「這嚴勇聽說是前朝將領,武功不凡,領兵有方,後來佔山為王,與韃子作對,不久前歸順了元人。皇上命咱們招降他,他卻甚是固執,未能成功。眼下他對鐵穆耳無禮,只怕要遭大難。」
嚴勇怒目而視,大聲喝道:「我倒要問問鐵穆耳,你為何要派出大軍,殺了昆雞鋪中的百姓?」
鐵穆耳急道:「我何時下過這等命令?嚴勇,你這話是聽誰說的?」
嚴勇怒不可遏,氣昏了頭,哇哇大叫道:「我手下探子救下不少落難百姓,他們受了重傷,幾乎快要死了,親口所說,豈能有假?我當初一時鬼迷心竅,就此投降,真是愚不可及,罪該萬死,鐵穆耳,你殺了我吧!」
眾侍衛一齊湧上,將嚴勇與一眾手下綁了,鐵穆耳臉色慘白,身子氣的發抖,說道:「我確不知此事,你在我手下多年,當知道我的為人。我鐵穆耳說過的話,從來不曾反悔。我答應讓你活著,眼下你雖對我無禮,我也絕不會殺你。」吩咐左右:「將這些人押下去,帶那些百姓上來,好生審問,務必查明真相,不許恐嚇威逼。」遂與九嬰同時返回。
蒼鷹聽了這幾人對峙,此刻已瞭然於心,一時只覺心中苦澀,卻有苦難言。香兒兀自不覺,只感奇怪:「莫非其中真有什麼誤會?這嚴勇雖是漢奸,倒也是條漢子,只望鐵穆耳莫要為難於他。」
恰巧此時,天上一片烏雲飄來,天地間一片昏暗,蒼鷹傳音向兩人說道:「我去偷聽那兩人說話,你們莫要跟來。」說罷施展身法,如鬼魅般躍升而去。他來到屋瓦之上,毫無聲息,趁屋上侍衛不備,已將幾人點倒,輕放在地。暗暗辨析,找到鐵穆耳與九嬰所在房屋,他偷震斷一塊瓦片,掀開小角,朝下張望。
只聽鐵穆耳怒道:「姨夫,這.……這是你下令做的么?」
九嬰搖頭道:「小王爺,微臣本是漢人,雖與阿真成親,對蒙人忠心耿耿,卻絕不會禍害同胞,此事你最是清楚。」
鐵穆耳咬牙道:「我已三令五申,要諸將嚴加管束,不得擾亂百姓,怎會還有人如此行事?這樣倒行逆施,怎能得天下人之心?若不得民心,無法造福百姓,咱們大元又豈能長久於此?姨夫,請你嚴厲督查,找出那罪魁禍首,無論是誰,我絕不姑息。」
蒼鷹心生欽佩,暗想:「他這些話發自肺腑,絕無虛假。這王孫雖是蒙人,待漢人卻是不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