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滿屋同道中人
眾人離了東平,繞道開平,蒼鷹與赤蠅緊跟香兒蹤跡,始終未曾斷絕,途中遇上博學廣知之人,得知那徒太山又叫做長白山,位於遼陽苦寒之地。山脈綿長雪凍,人跡寥寥。
行過開平,途中經過村落鎮集,見武林豪客漸多,各個兒眼神機警,不停向人打聽:「可曾見一高大男子,帶著少男少女同行?」蒼鷹心道:「這必是朝廷懸賞,召集武者去救鐵穆耳。」他與這些人心思相同,也不去理會。但杜華宗卻暗生敵意,總覺得群雄不懷好心,想要搶奪白面禪師的神功。
也是鏡蟾行事大大咧咧,並無遮掩,徑直從市鎮招搖而過,是以下落顯著,雖行的極快,江湖群豪盡能跟上。蒼鷹等人隨大流而行,倒也並未引人注目。
這一日來到一地,叫做烏碩,武人密如飛蝗,各處客棧擠得滿當,再無容身之地。杜華宗一生富貴,不曾吃苦,好不容易找一客棧,似有空屋,卻被十數個江湖漢子搶先佔了上房,他怒氣沖沖,對掌柜大喊道:「我加倍出錢,讓這幾個上房的房客讓讓。」
那掌柜的見杜華宗怒容滿面,不敢招惹,陪笑道:「咱們店小勢弱,兩邊都開罪不起,這位大爺不如親自與那樓上房客商量商量?若能說通,自然最好。如若不然,那可真沒法子了。」
杜西風自幼生長在富貴之家,她雖身懷上乘武藝,身子康健,但也絕不想風餐露宿,說道:「爹爹,你去和他們說說。」
杜華宗瞧途中眾武人不順眼,早憋了一肚子氣,聞言冷笑道:「如此正好。」便要上樓,海飛凌勸道:「杜伯伯。咱們大事要緊,還是少生事端,莫結仇家為妙。」
杜華宗對這準兒媳可當真疼愛,又有意顯擺手段,忙道:「凌姑娘,咱們這些健壯漢子,倒可隨處找地兒歇息,但卻不可怠慢了你。當下這群潑貨本就不是東西,我就要教訓教訓他們,令他們安分些。老實些,莫再要與咱們爭奪。」
海飛凌勸阻不住,嘆了口氣,秀眉微蹙,杜飄蓮柔聲道:「凌妹放心,我爹爹身手了得,尋常江湖武人,萬萬不是他的敵手。」若施暗覺好笑:「這杜庄一門妄自尊大,實乃井底之蛙。這杜華宗縱然功夫精妙,我若與他動手,輕易便能取勝。」
杜華宗先前瞧見那些武人所住客房,走上二樓。拍門道:「屋裡之人,還請相見,我有事相告。」他用力頗大,只碰的門框喀喀作聲。
屋裡眾人喝罵一聲。有六人並肩走出,當先一人面容彪悍,體格健壯。見了杜華宗,瞪目喝道:「你找老子有何事?」
杜華宗冷冷說道:「還請諸位謙讓謙讓,將這屋子讓於咱們住宿。」
六人齊聲喝罵,兩旁房門打開,又各自走出數人,將杜華宗、蒼鷹等人團團圍住,那壯漢惱道:「好,這屋子你閨女住得,你老兒卻住不得。你讓你閨女入屋陪老子幾晚,老子便不收她房錢……」
那人同伴聞言,登時起鬨起來,朝海飛凌、杜西風身上掃視,目光甚是奸惡。杜華宗勃然大怒,伸手一抓,捏住那壯漢肩膀,內力到處,咔嚓一聲,那壯漢肩骨折斷。那壯漢悶哼一聲,痛的直翻白眼。杜華宗將他壯大的身子一托一拋,那壯漢哇哇亂叫,摔下樓去。樓下掌柜不料竟打了起來,嚇得尖聲大叫,抱頭亂竄。
眾漢子霎時大怒,各出單刀長劍,朝杜華宗一擁而上,杜飄蓮高呼道:「以多打少?好不要臉!」也搶了上去,兩拳兩腿,踢倒兩人。杜華宗哈哈笑道:「這等三腳貓功夫,也敢對杜某出言不遜,當真活得不耐煩了。」一邊動嘴,一邊動手,袖袍拂出,鐺鐺數聲,將敵人兵刃彈開,直震的眾大漢手酸臂麻,再也拿捏不住,兵刃紛紛落地。杜華宗大顯神威,在眾漢子身旁穿過,出手如電,頃刻間已打翻四人。
蒼鷹與若施在旁觀戰,見那些漢子武功不強,遠非杜氏父子敵手,皆感勝之不武,但瞧了一會兒,卻發覺眾漢子出招之際,用力頗為巧妙,方位也暗藏玄機,顯然是一門精奇功夫,只不過這些漢子所學粗淺,全無章法,是以抵擋不住。
若施小聲道:「師弟,若我沒看錯,這莫非是仙劍派的門人?」
蒼鷹傳音說道:「要麼是仙劍派,要麼是神劍宗,兩者所差不遠。這些漢子不過是開路先鋒,正主尚未到來。」
兩人心知有異,當即各自以布蒙面,不露真容。又過了片刻,杜華宗父子已將眾漢子收拾服帖,全數拋下樓去,那群漢子不敢逗留,大喊大叫,悉數奪門而出。杜華宗高聲笑道:「掌柜的,破碎物件,全數算在杜某頭上。」拋下一錠黃金,那掌柜的本哭喪著臉,心疼至極,但見這金子沉重,又歡喜不盡,笑道:「多謝大爺賞賜。」
杜華宗出了口惡氣,喜氣洋洋,又道:「凌姑娘,今晚你與西風孩兒一間屋子,咱們幾個擠一擠,將就一宿。掌柜的,整治酒菜,手腳快些,咱們可餓得狠啦。」
那掌柜的連聲答應下來,眾人將行李鎖在屋內,坐了片刻,到了樓下,分兩桌吃飯。旁桌有一中年漢子站起身,走到杜華宗跟前,拱手唱喏道:「杜先生,在下乃馬山派再不留,先前見杜先生出手懲治那些狂徒莽夫,武功高強,實乃生平未見,心中好生敬佩。杜先生如此身手,可是人稱『花花太爺』的桃桂山莊杜華宗杜老爺么?」
杜華宗聽了這幾句話,心下暖洋洋的,暗想:「我雖不欲揚名,但畢竟有真才實學,這叫英雄好漢,不言自明,是龍是虎,一見便知。」微微一笑,高深莫測,說道:「再兄弟莫要張揚,杜某行事,素來不求聞名。」
再不留又恭維幾句,朝他那一桌人招了招手,一群人全數走了過來,相繼拱手行禮,再不留問道:「杜先生,你可也是為救那王孫公子而來?」
杜華宗跟蒼鷹等人同行許久,自也知道此事,他絕不想吐露那「鎮妖神功」隱情,點頭說道:「不錯,咱們也有這心思。」
再不留嘆道:「杜老爺武功絕頂,威震武林,咱們馬山派是萬萬比不上的。自也不敢來爭那『黃金十萬兩,官封萬戶侯』的賞賜……」
桃桂山莊眾人齊聲驚呼,杜華宗臉上變色,說道:「黃金十萬兩?官封萬戶侯?韃……朝廷竟許下如此重賞?」
再不留察言觀色,見杜華宗竟似不知此事,暗覺後悔:「早知他如此糊塗,我又何必告訴他?」但此刻也追悔莫及,只得硬著頭皮道:「咱們馬山派願追隨杜老爺,一同追緝那『鏡蟾』的大惡人。只望杜老爺屆時能分些好處給咱們。」
杜華宗雖號稱對趙盛效忠,但實則一直拿不定主意,對趙盛所託總是推脫敷衍,不久前又險些為趙盛所害,更是憤恨惱怒,當即心想:「若真能當上這萬戶侯,從此滿門富貴,卻也不錯,區區錢財,又何足道哉?這馬山派在江湖上也略有薄名,若與咱們一路,倒也並非無益。」遂笑道:「好,再兄弟,杜某便交了你這個朋友。今後同甘苦,共患難,非要擒住那匪人不可。」
客棧中尚有其餘好漢俠客,途中追擊那鏡蟾,本是興高采烈,勢在必得,后聽聞此人武功了得,已傷了無數追兵,心生膽怯,自知難以抵敵。此刻見再不留找著杜華宗做靠山,無不心動,便陸續前來投靠。
杜華宗、杜飄蓮等人喜出望外,全數答應下來。不多時,杜華宗手下便增了五十好漢,各個兒是行走江湖多年的成名人物。杜華宗只覺幸運萬分,一時心滿意足,朗聲笑道:「那大伙兒索性便歃血為盟,團結行事!」眾人齊聲喊道:「杜老爺說的不錯!」
蒼鷹暗自嘆息,心想:「人手雖多,但在那鏡蟾面前也是不堪一擊。這會兒叫的再響,到時又有何用?不如我與若施師姐先行一步,帶赤蠅去找那鏡蟾,以免這群寶貝徒然送命。」
群雄興高采烈,大聲恭維杜華宗名聲功夫,杜華宗志得意滿,大碗喝酒,自吹自擂,他雖自稱淡泊名利,實則對名利愛若性命,此刻得此良機,正要好好借題發揮,大肆宣揚。忽然間,有一人直飛過來,砰砰幾聲,將杜華宗周身群雄一齊撞開,又將杜華宗桌上碗筷砸個粉碎。那掌柜的見狀大駭,心中不住叫苦:「怎地又打起來了?」
杜華宗吃了一驚,見那人是自己手下弟子,此刻雙目圓睜,滿口鮮血,已然氣絕。他心中驚怒,高聲喝道:「是何方賊人,膽敢殺我徒兒?」
客棧門外當先走入三人,一人身穿道袍,年紀極老,留有短須,灰白頭髮,五官甚是蠻狠。另兩人高大至極,足有十尺高矮,罩著大衣,遮住頭臉,眼神麻木。那兇惡道人身後又鑽出一人,正是先前被杜華宗扭斷肩膀的漢子,他指著杜華宗道:「大劍使,便是此人,便是他打傷了咱們。」
杜華宗心想:「原來是找我晦氣來了。」哼了一聲,森然道:「老道,你這些手下奴才好不懂規矩,竟然對我杜華宗無禮。我替你稍稍教訓一番,讓他們學些道理,本已手下留情,如今你殺我弟子,那可難以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