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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此刻無聲勝有聲

  蒼鷹回思今日之時,心中空空蕩蕩,失落如喪,這一夜便睡得很不安穩,恍惚間入夢,夢中四處迴響鏡蟾所言:「我體內的妖魔會奪我之心,將我心愛之人一一殺死。」


  那妖魔自稱「蟊」,宿在鏡蟾身上不知多久,終於破殼而出,奪走他一生功力,當它死時,鏡蟾自也難活。


  他忽然想道:「如我沒了蛆蠅屍海劍的功夫,我.……我又會怎樣?我會死嗎?」


  他以往從未有過這般憂慮,似乎世上本無此道理。這神功與他渾然一體,不可分離,怎會失卻?可就在此時,在睡夢之中,他不禁擔憂將來,擔憂自己的性命,擔憂起他所有「朋友」,尤其是雪冰寒的安危。


  鏡蟾道:「它會奪心,殺世上愛我之人。」


  蒼鷹大惑不解,不知自己為何要杞人憂天,他身上並無異樣,又有飛蠅庇佑,難道世上有什麼妖魔,竟是飛蠅察覺不到的么?


  他迷迷茫茫,飄飄忽忽,似在雲端飄著,忽然景物劇變,他竟身處山海門的冥池之前,池前坐著一人,高大痴狂,正是那獨孤劍魔,只聽獨孤劍魔說道:「你不領悟天機,不重新臨門,練不成破魔弒神劍。」


  蒼鷹大聲問道:「你到底是誰?我為何要練那破魔弒神劍?」


  獨孤劍魔翻來覆去,一成不變的說話。蒼鷹悚然心驚,暗想:「不領悟天機,不重新臨門?他是讓我再入山海門?但我本就是山海門之人,如何再度入門?莫非命中注定,我會失卻蛆蠅屍海劍,隨後再有新悟?」


  他嗤之以鼻,大感荒謬,頭中突然刺痛,彷彿有怪物要闖入他腦中,窺探他的心思。


  獨孤劍魔說道:「他來了,你速速忘了此事。」又低聲嘟囔了幾句,蒼鷹已全然亂了心思,無心再聽,霎時轟隆一聲,如天降大水,將他澆了個通透。他一回頭,嚇得遍體麻軟,只見一頭頂天立地的大蒼蠅從暗中現形,瞪大雙目,到處窺探,它形體絢爛,巨翼遮天,比那蟊要可怖萬倍。


  蒼鷹「啊」地一聲,尖叫起來,猛然躍起。只覺自己一身虛汗,頭腦發脹,但為何如此,卻也全然想不起來。


  眾人多在安睡,左近並無危險。赤蠅本在守夜,見蒼鷹模樣,暗自欽佩:「師父這一聲吼如此洪亮,不似睡醒虛弱之人,只怕身下一柱破天,不遜於我,果然是鐵骨陽心的童男子。」


  蒼鷹嘆了口氣,說道:「徒兒,換我放哨,你去睡會兒吧。」


  赤蠅說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似我這等修為高明之士,縱然半年不曾合眼,卻也絲毫無礙。」


  蒼鷹笑道:「讓你睡就睡,還怕你師父趁你睡著,偷你東西么?」


  這師徒二人性子投合,說是師徒,便是親兄弟也無這般沒大沒小。赤蠅心中感激,便側身睡下,睡前胡思亂想:「我爹爹被那蟊所害,並非蛆蠅作祟。那白面祖師爺傳下之事,卻也不曾達成。我當繼續找尋被蛆蠅附體之人,好歹救他性命,萬不能讓那蛆蠅再禍害於世。可天下之大,我又該去何處找它?」


  煩惱一會兒,驀然想道:「我爹爹如此武功,才被那蟊盯上。而被蛆蠅附身之人,只怕身手更為可怖。可謂上天入地,無所不能。這般人物,當不會籍籍無名。我當練成高深功夫,引天下武人傳頌,再大肆自吹自擂,說自己天下無敵。如此世上高手定會紛紛上門挑戰。十有八九,能遇上那蛆蠅宿主。」


  但他並無刺探人心的功夫,即便真遇上此人,他也難以分辨。他念及於此,又深感困惑,苦思不解,可又不願向旁人說起,以免惹人擔憂。怎料到他意欲降服的大妖魔,竟在師父蒼鷹體內?……

  次日若施終於清醒,蒼鷹向她說了鏡蟾之事,她悲從中來,卻哭著向蒼鷹道謝。蒼鷹說道:「鏡蟾老兄對師姐實有愛意,無奈被惡靈纏身,身不由己,這才動手傷你。【ㄨ】如今他魂歸黃土,卻也算得上一樁好事。師姐萬望節哀。」


  若施望著愛子,想起亡夫,淚水決堤,一時難以抑制。但她本是生性堅毅的女中豪俠,拿得起,放得下,被赤蠅安慰一番,便已振作精神,不復哭泣。


  眾人當即翻山而出,沿途並無怪蟲阻撓,不知是白晝沉眠之因,還是無人驅使之果。如此追風趕月,徑直往南,稍稍打聽,得知九嬰正在開平等候。蒼鷹對鐵穆耳說道:「小王爺,我這便將你送回家中,讓你與家人團聚。」


  鐵穆耳感激萬分,深深作揖,說道:「蒼鷹大俠,昔日在雲南,今日在遼東,皆受你大恩,在下銘記在心,永不或忘。但有幾句話,在下卻不得不說在前頭。」


  蒼鷹猜到他要說何事,也佩服他的膽識為人,哈哈大笑,說道:「你也知咱們身份,大伙兒是敵非友,你今後要與咱們干仗,可不必手下留情,區區小恩,也不用你來還報。」


  鐵穆耳神情苦澀,連聲致歉,又朝香兒望去,目光深情款款,當真刻骨銘心。香兒俏臉微紅,但神色堅定,說道:「鐵穆耳哥哥,你已有婚配,我便不來淌你的渾水啦。咱們若在戰場相見,自然各憑本事,強者為尊。有些事,還是藏在心裡,莫要言明。」


  鐵穆耳彷彿被雷劈了一般,身子搖晃,眼眶濕潤,無法作答。蒼鷹笑道:「你既然有了老婆,就別惦記著我徒兒,否則老子要你吃不了兜著走。」果然說話算話,將鐵穆耳兜在肩上,足下一動,霎時遠遁。


  他輕功如神,來到駙馬府上,一眾侍衛竟渾然不覺。他暗觀庭院分佈,勘探氣息,知道九嬰所在,一晃眼便抵達彼處。只聽屋內九和哭泣道:「父皇好生不講理,丟失侄兒之事,又非你一人之過,他為何要唯你是問?若明晚再找不侄兒,他敢動你一根手指,我.……我便和他拼了。」


  九嬰嘆道:「阿真,確是我一時不查,不知那鏡蟾圖謀,以至於生出此事。我沒能看好鐵穆耳侄兒,實在無能之至,你不必為我與你爹爹爭吵。我……我若當真受刑下獄,哪怕由此而死,你爹爹心生愧疚,定會照顧好你,還有咱們的孩兒。咱們陽家,反而會因此受益。」


  一聲輕響,九和伏案大哭,說道:「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你若死了,我便隨你而去。」


  九嬰聲音嗚咽,小聲道:「阿真,萬萬不可。」


  九和道:「我以往一直怪你替漢人說話,隨鐵穆耳與父皇頂撞,父皇不願怪罪侄兒,便拿你出氣,累你好幾次被父皇打板子,鬧得傷重難愈,我非但不來安慰,反而指責於你。可……可阿離,在我心中,我實則愛煞了你,我欽佩你的膽識,你的忠義,你的才幹,我……我從未想過與你分離。」


  九嬰說道:「我是個無可救藥之人,忘恩負義,倒行逆施,縱使眾叛親離,也在情理之中。阿真,我.……我其實早該死了。等我死了之後,或許……或許蒼鷹會來找你與我的孩兒。」


  九和悶哼一聲,似有些心慌,問道:「他來做什麼?他這人竟如此殘忍,想要來害咱們么?」


  九嬰哈哈一笑,說道:「我現在才明白過來,縱使我負他再多,他也絕不會放在心上。阿真,除你與姐姐之外,他是我世上最敬愛之人,他決計不會害你,反而會善待咱們的孩兒……」


  蒼鷹再也忍耐不住,在窗外罵道:「你小子越說越肉麻,鬧得老子跟個娘們兒似的。」說罷推門而入。


  九嬰與九和驚呼一聲,見蒼鷹背上那人,正是失蹤數月的鐵穆耳,無不喜極而泣。鐵穆耳哭喊道:「姨夫,我以往一直不知自己累你倍受苦難,如今險些害死了你,我.……我當真無能至極!」


  九嬰笑道:「小王爺何出此言?我九嬰便是為你將性命舍了,也毫無怨言。」


  九和雙手合十,默念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你竟平安返回,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蒼鷹怒道:「你怎地不說是老子保佑?這與老天有屁關係?」


  九和笑了起來,說道:「蒼鷹哥哥,我說你是老天,你還不樂意么?」她本對蒼鷹暗懷懼意,但此刻卻再無心結,唯有感激之情。


  蒼鷹將鐵穆耳放落在地,說道:「這寶貝還給你了,你好生看管,莫再丟失。」一探手,抓住九嬰手腕,運功一試,知道他傷勢痊癒,內力盡復,說道:「以你的功夫,再加上鹿角法王這幾個高手,也足以守得住他了。」


  九嬰緊握蒼鷹雙手,淚水涔涔,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道:「大哥,我九嬰不是東西,自從數年前我陷害於你,每時每刻,我皆倍受煎熬,悔恨至極。大哥,你打我一頓,罵我一頓,出出心中惡氣吧。」


  蒼鷹忙將他扶起,說道:「咱們以往結交,又不曾割袍斷義,自家兄弟,一時生怨,當不得真。你很好,你不曾負了初心,替漢人百姓說話,我得知真相,也很替你歡喜。」


  九嬰心頭巨震,彷彿傻了一般,想不到蒼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竟將此事揭過,他羞愧無地,想了許久,說道:「大哥,我.……我擒住的那些江龍幫人質,我定會全數釋放,絕不為難。我……我並非為了要挾於你,而是太想補過……」


  蒼鷹笑道:「二弟,我還信不過你么?」


  九嬰聽他這「二弟」一出口,登時哭的像個幼兒一般,抱住蒼鷹,死不放手。鐵穆耳與九和站在一旁,見此情景,也是思緒萬千,感慨至極。


  蒼鷹在他耳畔低聲道:「身處虎穴,萬萬小心。哥哥我這就去了。」說罷震開九嬰,身影倏然不見,禁似憑空消失了一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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