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年輕姑娘
白何似笑非笑,瞅瞅窄小而簡陋的所謂廁所,搖搖頭。
白住?這套不過60多個平方的小二室一廳,每月租金要嘎蹦蹦的3100塊人民幣,剛好花光自己每月的養老金。
31張百元大鈔哇!就這樣沒啦!
可那上海房東還咕嘟咕嚕的:“每月才3100塊,沒多大意思呀!”這話,是房東當著白何老倆口的麵說的。
當時,白何剛到上海三天。
他屁股都還沒住熱,瞅著老伴把一大迭現金交給女房東,聽著矮胖戴眼鏡的女房東,邊數鈔票邊痛苦的咕嘟,可憐的他差點兒沒撲過去,狠狠扼住對方白皙的頸脖……
“白何,我先走啦,饅頭和麥片在鍋裏,你最遲差一刻8點到,聽到沒有?”
“嗯。”
白何懶洋洋的回答,忽然感到肚子有點發疼,不禁一怔,壞了,又是到緊要關頭拉肚子?須知,這交接是萬萬耽誤不得的。
咣!防盜門重重關上。
響徹雲霄的關門聲,照例嚇了白何一跳。大半個月了,這門就需要一直這樣重力,才能打開或關上,真不知是怎麽回事?
更怪的是,因為是公租房。
大約是為了節約空間,抑或是設計上的馬虎?一層樓對開的四家住戶,二家與二家的門,基本上是緊緊交加的十字型。
也就是說,這家要開門。
先得鬼鬼祟祟的從貓眼兒後麵,費力的瞅著外麵。如果眼前一片棕色,那就暫且不能打開,棕色是隔壁家大開的防盜門,剛好遮蔽對方的大半個門坎。
如果眼前一片明亮,得,那趕快開門,溜之乎也!
初來到的老倆口總是不習慣,鬧出許多誤會。嗯,還好,肚子雖然有點疼,可似乎還站得起來。白何連忙站起提溜著短褲衩,一麵伸手捺馬桶鈕。
咣!響遏行雲。
“對了,如果碰上隔壁的阿拉,你千萬別理他。”是老伴有些喘氣的嗓門兒:“你這個人呀,說話不知高低,得罪了人自己還不知道。有道是,”
白何拉開廁門,打斷她話茬兒。
“唉,我又不是三二歲的孩子,一大早,你嘮叨個什麽?”“有道是遠親不如近鄰,”瞧著老伴認真的架勢,白何皺眉提醒。
“彤彤早醒啦,親家等著呢。”
“哇呀,瞧我這記性。”
老伴恍然大悟,拍著自己額頭,一扭身跑了。白何瞅瞅她背影,把防盜門輕輕拉攏,忙著涮牙洗臉,不亦樂乎。
接著,在大小屋間蹦來跳去。
把兩側飛著二支白掠翼的帽子,有著一頭濃發一捏其胳膊肘兒,就會發出逼真童聲的布娃娃,塞進大挎包,然後開始吃飯。
上海饅頭好吃。
上海麥片也不錯!
肚子撐飽後,白何一麵擦著嘴巴洗碗,一麵想著剛才老伴的叮囑。要說呢,老伴也不是瞎操心。嗯,是來這兒的第二天早上吧?
老伴剛拎包出門,咣!響徹雲霄。
自家的防盜門,重重撞在了隔家的防盜門上。正在廚房裏洗漱的白何還沒回過神,就聽到一個嘶啞的嗓門兒,在不耐煩的嗬斥。
“你們怎麽總是毛手毛腳的呀?關門不可以輕一點的呀?”
接著,是老伴內疚的自責。
“對不起對不起,打擾了你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哼,對不起?知道呀?凡事細心一點,用功一點,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的呀。”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哼哼,呀?”
聽著平時心高氣傲的老伴,低聲下氣的連聲道謙,白何腦子一熱,帶著滿嘴的牙膏泡,就衝出了廚房。好在他的手剛靠上門把手,總算冷靜下來站住了。
記得來上海前,包括攏上海後。
老伴兒就嚴肅認真的打過招呼,要注意自己形象,控製自己脾氣,不要和鄰居發生衝突,遠親不如近鄰嘛!
於是,含著一大口白花花的牙膏泡。
白何躲藏在半開的門後,躬身從貓眼後看去。一個瘦高的老頭兒,身著藍花睡衣,足趿繡花拖鞋,臘黃枯澀的臉膛上,皺褶重重,鄙夷的瞅著老伴,正神采奕奕的嗬斥著。
“這是上海,上海,遠東最大最繁華的國際大都市,懂的呀?在上海,需要文明禮貌,良好的道德素質,明白的呀?”
白何瞅到,本是謙恭的老伴,忽然站直了身子。
熟悉的傲氣又回到了她臉孔,雙手拉拉自己衣襟,定定地瞅著對方。白何暗暗叫到,好哇好,快回敬阿拉幾句,打打他的威風。
“要不,出去街上滿是外國人,還不讓人瞧不起的呀?”
“爸,阿拉要吃飯呀。”
一個年輕姑娘出現在他身旁,四肢修長,臉蛋迷黑,焦急的看看自己手中的手機。瘦老頭兒這才結束了訓斥,不耐煩的對老伴揮揮手,轉身進屋,輕手輕腳的關上了大門。
事後,老伴聲音幽幽的告訴白何。
老頭兒,便是隔家的男主人,一妻一女兒一家三口,都是正宗的上海阿拉。“你瞧瞧,阿拉們是多麽看不起我們外地人。”
老伴若有所思,認真的看著白何。
“所以,要自律控製,不要讓他們看不起。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我們人生地不熟,在上海除了兒子和親家,舉目無親,要收個包裹什麽的,也找不到人托付……”
嘩啦啦!嘩啦啦!
白何回過神,關掉水龍頭,放好碗,又仔細看看電飯堡,標明著“熬湯”的指示燈,正紅紅的亮著,這才放心的出了廚房。
脫掉短褲衩,卷起白背心。
白何再換上長褲襯衫,背起背包,推著童車拉開了門。咣!防盜門剛驚天動地的關上鎖好,白何正好瞅見電梯門大開著,忙吱吱嘎嘎的推著童車奔過去。
奔攏一瞧,一個瘦削背影躬著。
隔家的瘦高老頭兒,正費力的把摩托車推進電梯;那個年輕姑娘,雙手交掩在自己下腹,站在電梯角落,不出聲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