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可以想象
模糊不清的咕嘟咕嚕,拉開玻璃門,逃之夭夭。回到自己座位,掏出手機,離下班時間還有半個鍾頭,想想白白浪費了一個半小時,在許部的嘮嘮叨叨之中,白駒實在有些憤怒。
他拉開椅子坐下,迅速打開了電腦。
抓起鼠標,無論如何,不惜延時加班,也得把今天的既定任務完成。這是白駒,也是遠大員工特有的自我督促,自我提高的工作習慣。
要不,華裔老板的一番深謀遠慮的苦心,就真是白費了。
“這是你要的數據。”一邊的文燕,手指頭輕輕一點,白駒的電腦屏幕上,那一串串莫測高深的數據庫文件夾,有的下麵就突然有了小鑰匙,在輕盈的閃動。
白駒回回頭,感激的瞟瞟她。
“謝謝!”指頭一點,那些神秘的文件夾,就諍的聲陸續打開了。忘情的投入工作,是所有遠大人最顯著的特征。
忙著忙著。
一隻手突然伸過來,從白駒手中抓走了鼠標。白駒一怔,急切抬頭,李靈一手托著鼠標,一手叉在自己腰間,笑嗬嗬的看著文燕。
“別走,待會兒一起坐坐。”
“李部,我,我下了班,還有事兒呢。”
看來,文燕不擅長說謊,臉蛋上布著紅暈:“要不,是不是?”李靈繼續笑眯眯的看著小檔案員,鶯鳴鳥啼,宛轉如雲。
“白工都答應了呀,怎麽,不給李部賞臉?”
文燕喉嚨蠕蠕。
咽口唾沫,困難的強笑著回答:“豈敢呢?好吧,我也正想聽聽李部的教悔呀。”李靈這才轉過臉,麵對著白駒:“白工呀,上班時間,我們是上下級,沒得說啦;下班後,我們可是同事了喲,什麽都好說對吧?”
白駒無語,感到自己臉頰發燙。
一向特別注意自己形象的人力資源部長,今天是怎麽啦?難道前幾天的不愉快,真讓她打上門問罪來了?那天搭了文燕五伯的電動車回家,第二天李靈就知道了。
中午吃飯時,李靈端著飯碗,來到了白駒桌前。
白駒正好與小玫瑰對座。天生喜聊的小玫瑰,眉飛色舞地聊著,前天自己與閨密逛商場的趣事,聊到興奮處,不知不覺就提高了嗓門兒。
“那營業大媽以為我是外地人,讓她拿那件開背毛衣,她卻抱著胳膊肘兒裝聾作啞,本姑娘生了氣,順手拿起櫃台上的衣服就對她砸去,嚇得營業大媽抱著腦袋直喊救命的呀。”
白駒眨眨眼,一勺子飯菜,送進自己嘴巴。
禁不住接邊嚼,邊接上:“砸?我還罵過人呢。”小玫瑰瞧瞧他,不相信的往自己嘴巴,也是一勺子:“就你,白工,也敢罵人呀?阿拉可是不信。”
“不信?多久我媳婦來了,你親自問問她。”
白駒有些憤激的看著對方。
鼓鼓的嘴巴一聳一聳的,像隻大蛤蟆:“我和媳婦兒一進商場,就看到那營業大媽,抱著自己的胳膊肘兒,把我倆從頭一路看到腳,然後嘴巴輕蔑的上下一巴嗒,斜靠在櫃台上,不說話了。我想麻煩啦,又碰上一個不省事兒的營業大媽,老婆要是冒了火,這不正好吵起來嗎?結果怕啥來啥,媳婦兒讓她把衣架上一件粉色的春秋衫取下來看看,營業大媽倒是爽快的取下來,可卻扔給了媳婦兒。”
“扔?天呀,有這樣的營業員呀?”
咣當!玫瑰一拍桌子,誇張的叫起來:“要是我呀,哼!”“還好,媳婦兒隻是瞧她一眼,沒吭聲,接過來就貼在自己身上比比劃劃。”
“什麽料子?”
“不清楚。”
“什麽品牌?”白駒翻翻白眼皮兒,吭吭哧哧:“也不清楚。媳婦兒試了試,看樣子,對衣服的樣式和麵料都挺滿意,就抬眼瞅我。”
撲!小玫瑰大聲地。
往自己可愛的小嘴唇裏,又是一勺子:“瞧你幹什麽呀?你那老婆可真沒趣兒,喜歡就掏錢唄,看老公幹什麽呀?哼哼,十個老公九個壞,剩下一個是妖怪。都舍不得出血的呀。”
白駒停停,垂垂眼皮。
“話不能這樣說,一路買了近二千多塊錢的衣服了呀。”小玫瑰的嘴巴又動動,到底沒說什麽。“媳婦兒大約也是想起了,畢竟收入有限,要吃飯呀。可又有些舍不得,再瞅到那營業大媽,一直靠著櫃台冷冷的瞅著,便自我解嘲到‘先放一放,待會兒回來再看看’,一麵順手還給去。誰知剛舉起,那營業大媽竟然一把搶了過去,還沒好氣的咕嘟咕嚕‘穿什麽穿?穿來穿去不都是的確涼?’得,吵得天翻地複的呀。”
“啊呀,真是太丟阿拉上海人的臉了呀。”
小玫瑰又誇張的叫起來。
“要是遇到我呀。”“遇到你,又怎麽著?”一個熟悉的不繡鋼飯盅,輕輕放在小玫瑰肘邊,隨後,一個柔和優雅的嗓音問到:“小玫瑰,我記得你好像是山東棗莊人?”
二人一抬頭,人力部長正笑嘻嘻的瞅著呢。
“當年鐵道遊擊隊神出鬼沒的地方,對不對呀?”正欲變調說上海話的小玫瑰,臉孔一下紅了:“李部,坐,坐,才來呀?”
一麵往一邊擠擠。
“今天的番茄排骨湯,味道兒好極了呀。”李靈輕輕挨著她坐下,湊近她的飯盅瞧瞧,笑到:“湯冷啦,你不如去換換熱的,女孩兒喝冷湯可不易養顏喲。”
小玫瑰就如遇大赦,站起來端起飯盅就跑。
邊跑邊扭頭:“謝謝,李部,你可真是好人哦。”李靈先五指並攏地捂著自己嘴巴,輕咳咳,然後,輕輕掀開飯蓋,拎起了勺子,也不看白駒的說。
“如果需要買車,我可以幫忙。一個大老爺們兒也不怕人家蹬不蹬得動?坐人家五伯的電動車回家,很舒服嗎?”
隻一下,就嗆得白駒皺起了眉頭。
不待他說話,李靈優雅的蠕動了嘴唇:“好湯,可惜不是雞湯!你聽到了嗎?剛才小玫瑰的‘呀’變成了‘哦’。這年頭,假洋鬼子遍地開花哦。”
白駒垂垂眼瞼,很不以為然。
“可人家到底一畢業就留在了上海,也有好幾年啦。”“好幾十年以後,她依然還是山東棗莊人氏,當年鐵道遊擊隊神出鬼沒的地方。”
李靈笑笑,輕輕回答。
雪白整齊的牙齒閃閃發亮,就像在與閨密聊天:“開發部除了新進的二個小姑娘,就沒有真正的上海人。可大家都憋著舌根,動不動來上一句半腔‘阿拉上海人’不過還好,”
她瞅著白駒。
“我還沒聽到你烏鴉學舌,是個好兒童。”
白駒沒笑,而是凜然到:“謝謝誇獎!這些嘛,我以為不該在李部的工作範圍。”“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別忘了,我可是負責所有員工的勞資思品工作。”
人力部長,淡淡而答。
然後俯下頭,用嘴唇去將就自己的飯勺:“聊聊,你的專題進行得如何了?”白駒瞧著對方,他並不喜歡李靈這種聊天方式,感到是給了自己一種命令式的壓迫感。
不過,他也曾看到和聽到過。
人力部長和別的員工工餘時的聊天,感謝上帝,基本上也都是這種該死的口吻。白駒就感到奇怪,一個如此漂亮有風度,舉止如此優雅的年輕姑娘,怎麽越來越像個馬列老太太?
馬列老太太,陳舊又有意義。
是白駒在網上的一篇小說中讀到的,其概念,是指固執又自以為是的中老年女幹部。可李靈,不過才20多歲呀,自己怎麽就會對她有了這種印象?
“專題累人,做好不容易,光靠人家一個人不行的。”
李靈笑微微的看著他。
“聽說你嶽丈摔碎了腳踝,你這個好女婿呢,這段時間應該一定很忙,如果需要,”“謝謝!”白駒生硬的打斷她:“我爸媽從內地趕來了。”
“你誤會了,我是說,”
李靈停停。
然後問:“你真不想知道?”白駒心裏動動,哦上帝,不會是觀測或猜到,我想離開文燕的想法了吧?白駒明白,如果真是這樣,不用她親自出麵。
隻需要她暗地。
給許部打個招呼,或一個暗示,就會輕易搞定的。可這時,白駒反倒猶豫不決起來。他知道,先不管她有什麽企圖,文燕倒是真心幫助自己的。
更何況,地理之便。
自己也從數據檔案密碼的輸入,嚐到了甜頭。真如果離開了前排,那就意味著每次得離開自己座位,屁顛顛的跑到最前麵喊上一嗓子,太麻煩了。
還有借李靈之力。
離開了文燕,隻怕會激怒她的。莫看檔案員兼接待員,平時說話客客氣氣,文文明明,真要把她惹火了,也挺可怕的。
記得她的前任剛走,一身雪白的小保安就屁顛顛的跑來了,上下打量正在忙忙碌碌清理整理的文燕一番,然後,嘻皮笑臉的說。
“一堆牛糞鏟了,一朵花又插了進來?喂,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呀?你是哪兒人呀?是外地人嗎?告訴你吧,我向前最討厭外地人啦。全國的老百姓都往阿拉上海跑,阿拉上海的資源隻有那麽一”
“那我也告訴你,我文燕也最討厭上海阿拉。”
文燕冷不防一轉身。
瞪著眼睛,緊抿著嘴唇,額角上的青筋冒起老高:“滾開!沒看到你老媽正忙著?找揍還是找罵,隨你。”反倒把小保安嚇一大跳,發會兒呆,灰溜溜的溜掉了……
“我約了文燕一起坐坐。”
李靈慢聲細語。
“沒別的事兒,隻是坐坐,下班後一個人老悶的,你也來嗎?”“還有女兒要喂喲!”白駒答非所問,忽然理直氣壯起來。
“嶽父也還躺著,你看?”
白駒實在是不想去。
他總覺得,李靈叫上文燕,一定是想做什麽?再說,他的確不想打亂自己的原定計劃,準時下班回家。每個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坐坐,品品咖啡,新開的這家咖啡廳,聽說服務和咖啡都不錯哦。”
李靈像沒聽到似的,娓娓而道,宛若唱歌,可這,更讓白駒懷疑起她的真正動機來了。
可是,白駒卻不能不去。
說來可憐,以前也曾喜歡泡咖啡廳的白駒,己經有一年多的時間,沒坐咖啡廳了。確切的說,是自從女兒出世,白駒就與咖啡廳絕了緣。
現在,李靈呢?
又笑眯眯的轉向了文燕,說著一些年輕女孩兒才聽得懂,挺悅耳的悄悄話。白駒則懶洋洋的收拾著。今天是周五,龐大的開發部,己基本上無人,隻有許部辦公室的燈亮著。
靠在第二排,小玫瑰以及伊本才女格子間,也熄燈走人,一片幽暗,可總讓白駒感到有一縷輕婉的歌聲。鼠標放好,工作電腦,記事貼,U盤,手機什麽的,一一放進大提包。
慢條斯理,捋理著提包背帶。
白駒知道,莫看李靈正靠在文燕桌前,閨密般喁喁傾談,那眼睛,一定是在注意著自己。白駒本打算用公司的電話,給妙香打個電話告之。
可又有些僥幸。
萬一等會兒李靈改了主意呢,豈不又讓老婆誤會?因為,除了部裏臨時有加班任務,下班後的硬件工程師,都是獨自按時回家,極少和同事外出滯留的。
今年三月。
許部的女兒生日,在某飯店訂了生日宴,滿請本部同事袍澤賞光。可臨時接到飯店通知,因故把他的生日宴,從原訂舉辦的時間,往後移二個鍾頭。
事情本不大,狐狸般精明的許部。
大光其火,大發其怒,堅決不充許。可沒想飯店來得比他更絕:“因故移動宴會時間,全上海通用,如您對此有異議,我們同意取消本生日訂宴,照合同違規條例賠償損失。”
一大幫子同事袍澤。
憤世嫉俗之餘,催促著許部拿出合同審看。結果令眾人大跌眼鏡,合同關於違規處理隻有一句格式化條文:出現合同執行爭執,雙方協商解決……
至於許頭兒最後如何如何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原本是傍晚19點的生日宴,被飯店硬生生的移到了21點。初春三月,春寒料峭的夜晚21點,基本上己是白領們,或聚在酒吧卡廳放鬆消閑,或坐在溫暖的床上網聊。
為睡覺前準備之時,可以想象。
在這個時候,誰還有食欲和興趣?白駒便隨著同事們,餓著肚皮悻悻兒散去。雖然大家基本上都等於沒有赴宴,可那最低300元的紅包,卻是早就給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