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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藍邊飯碗

  白何感到臉孔驟然發熱。雖然做過多種假設,可也沒料到,竟會馬上被兒子拒之千裏。


  連一點客套和餘地也沒有。


  白何閉閉眼睛,睜開:“你在上海10年,習慣了。我們呢,”“爸,真沒什麽值得逛的,上海不是你們想像那樣的呀。”


  這次好,兒子好歹喊了聲爸,這讓白何感到心裏平衡了一點,逐吞回餘下的話。


  “那,你們走吧,早點休息。”推開了車門。


  站在明亮的路燈下,瞧著越來越遠的小車尾燈,白何感到一陣孤獨和寒冷。回到租賃房,老伴兒什麽也沒問,因為,她早從老頭兒陰霾的臉上,得知了答案。


  半夜突然刮起了大風,將衣服門窗吹得砰砰亂響。


  白何跳起來關了門窗,仍聽得那風從門縫窗隙,尖利的呼呼著擠進來,令人驚心動魄。緊接著,下起了雨,溫度陡降。


  白何拿出棉被。


  可老伴兒把它推到床深處。


  “不要,還熱著呢。”天明,蓋著薄被子的老太太,發出了痛苦的咳嗽。老伴兒咳嗽是常事兒,老倆口誰也沒放在心上。


  可這一咳,就是三天,吃了好幾盒咳特靈,也不見效。


  老伴兒才決定明一早,到區中心醫院看病,實在不行就吊點滴。晚上,白何給白駒打電話,要他第二天早上送送。白駒聽了,居然猶豫不決的回答。


  “明天一早,彤彤要上課呀。”


  “能不能先送你媽,再送彤彤和香爸?”


  “不順路,而且明天的第一節課,特別重要,是美國專家親自授課的呀。”兒子吞吞吐吐的說:“爸,我看,”“你看什麽?”白何終於發火了。


  “老子肩膀痛了個多月,你連一句話也沒有;現在你媽咳得這樣厲害,你還猶豫不決?越來越不像話了,明天一早把車開過來,要不,你試試?”


  咣!一下扔了手機。


  可是,第二天一早,兒子的車並沒開過來,而是老倆口在院外擋的出租車。因為,老伴兒從老頭子的臉上,又看到了答案。


  她迅速與兒子通了話。


  讓白駒一早送彤彤去上課,自己在外打的去醫院。


  要說呢,在明月坊外的公路上,打的倒是不難,招手即停,非常方便。白何不過是心裏有氣,借題發揮。白駒也知道,第二天晚上,破天荒的帶著妙香抱著彤彤,驅車前來送藥。


  藥!是香媽聽說後,翻箱倒櫃找出的存藥。


  照藥盒上的日期看,都沒過期。於是,老倆口和小倆口,相互諒解,和好如初。不提。然而,老太太在區中心醫院,拎回一大包這藥那藥,並遵醫囑服後,咳嗽依然沒一點好轉。


  無奈,老伴兒隻好在就近的濱海醫院吊點滴。


  一大一小二瓶輸液,390塊,醫生開了三天的藥,合起來就是1200塊。老伴兒心疼極了,可香爸的醫保卡己還給了他,總不好再要香媽的醫保卡吧?

  再說,當香媽聽說白何肩膀剛好不久,退休老師又病了時,臉上露出的那奇怪神情,足足讓老倆口回味了好久。


  如此,老伴兒找到兒子,要借用妙香的醫保卡。白駒當既吞吞吐吐:“媽,她卡上沒有錢,你還是自己墊起,回內地報吧。”


  畢竟是退休老師。


  沒像白何那樣勃然大怒,而是默默轉身離開。


  這事兒也沒讓老頭子知道,總算沒再起波濤。吊掉了1200塊,王牌抗生素到底扼住了猖獗的病毒,三瓶(外加三小瓶)吊完,老太太的咳嗽也就變成了輕咳,慢慢痊愈了。


  這天是雙休日。


  帶了一個上午的老倆口,剛把彤彤送回,正和香媽香爸聊著,那門外響起了叩門聲。


  “誰呀?”香媽上去拉開門,鄒主任笑嘻嘻的站在門外:“香媽,中午好!正在吃飯呀?”“剛吃過,請進來吧。”香媽客氣的惻惻身。


  鄒主任進來了。


  後麵跟著二個警察,還有一個特殊客人,是被鋼銬銬著的剖魚小工。


  一屋人都站起來,驚愕的看著不速之客。鄒主任也不讓大家回避:“是香媽的親家呀!坐坐,大家不用站著,我把事情簡單給大家說說……”


  說完後,一個警察送過“現場指認書”和“發放被盜物品簽收書”


  請香媽簽了字,然後將一個大袋子鄭重的交給了香媽,還讓她打開查看驗收。一個警察則嚴厲的喝到:“開始!”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


  被香媽認為“又老實又勤勞”的剖魚小工阿永,戴著寒光閃閃的鋼銬,這兒指指,那兒點點,還到窗口演示如何抓著水管翻窗而進……


  最後,在警察的喝令下,搭著腦袋的阿永,在指認書上簽字蓋手印,被押了出去。


  臨出門時,阿永回身,對香媽深深一鞠躬:“香媽,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信任,請原諒我。”被二警察一左一右的,推著下了樓。


  鄒主任最後出門。


  對香媽香爸打趣兒:“一不小心,就成了富翁,緣分呀。隻是,以後要多注意了,不要亂相信人了的呀。”老倆口雞啄米一樣點頭:“就是就是,吃一塹長一智的呀。謝謝鄒主任了。”


  剛下了幾步樓梯。


  鄒主任又轉身:“香媽香媽,還有個事兒呀,你來一下。”香媽心一緊,跟過去,香爸,二親家和小倆口,都擔心地擠在二邊門口瞧著。


  鄒主任把香媽帶到樓梯轉角處。


  笑著低聲問:“你那形象代表怎麽樣了呀?”香媽臉一熱,看著居委會主任,吞吞吐吐:“那嘛,好像沒選上的呀?”


  自從那下午回家後,就再也沒人聯係她,香媽當然一直在心裏惦念著呢。


  費了這麽大的力,還賠上了一個魚嘴U盤,居然就沒有再理睬自己?這讓香媽心裏很是不爽。


  好幾天來,除了妙香有次嘲弄般的問她:“老媽,你測試完沒有呀?通過還是被淘汰了呀?”就像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這讓香媽想起就直搖頭。


  她斷定,自己是遇上了騙子!


  要不,咋會這樣?好麵子的香媽,一直把這事兒壓在自己心底,誰也沒告訴;可憐她,本是想借此好好慶祝慶祝的。


  沒料到,現在鄒主任會突然提起。


  這讓香媽有點狼狽,有點奇怪,也有點不屑。難道,鄒主任也參加了測試?不然,她怎麽會知道這事兒?她不應該知道的的呀。


  可是,瞧鄒主任身子那胖嘎的,臉上那麽多皺紋的,皮膚那麽粗糙的。


  就她,也會被看中參加測試?混血兒和那二個姑娘,沒眼水的呀!居委會主任奇怪的笑著,拍拍香媽的手背:“沒選好!要是選上了,你才麻煩了呀。”


  “哦哦”香媽暈頭轉向的打著哈哈。


  她不知道這居委會主任是什麽意思?也許,是妒忌吧?“香媽呀,別再輕信那些選呀美呀什麽的啦。如果真有,也是年輕人的事兒,用不著去攪合,湊熱鬧。”


  鄒主任拉家常一樣。


  拉著她的雙手,真誠的說:“我們都這把年紀啦,帶好孫子,管好老頭子,看好兒女,過好下半輩子,才是我們應該做的。老姐姐呀,是不是呀?”


  一席話,說得香媽心服口服,連連點頭。


  送走鄒主任,香媽上樓進屋,本是準備外出逛街的小倆口,也抱著彤彤跟了過來。原來,那阿永老實勤勞不假,可全是裝出來的。


  阿永,時年21,機敏聰明,誌向遠大。


  從他記事起,就總是看到無論是自己的爸媽,還是親朋好友,特別喜愛黑夜。一到夜晚,人人就背著個大布包,鬼鬼祟祟隱入無邊的黑幕……


  懂事後,他才明白,自己出生於盜墓世家同,因此,家裏的生活富裕火紅。


  大約在他9歲時,一個從香港回來觀光的遠方親戚,改變了這一切。遠房親戚有個很好聽的名兒;董事長。董事長把全家人,包括那些七姑八舅,全部召集攏來。


  包了賓館住下,先好耍好玩胡吃海喝了整整三天。


  再讓大家整整齊齊的坐在會議室裏,狠狠克訓了一天。


  “現在是高科技時代,你那些鼠竊狗盜的老經驗,趁夜黑,跑斷腿,幹得過高科技嗎?不學無術,一幫廢物,隻配給條子添業績,湊人數。現在,都聽我的安排,老的收手,呆在家裏吃老本,實在不夠,給我打報告。這年頭,沒進去算你運氣好。小的跟我進公司,學習學習再學習,懂嗎?要與時俱進,才能名正言順的發財,發大財,發國難財……還可以像我一樣,當上市政協委員,從政議政,為當地政府排憂解難……”


  就這樣,一個縱橫蘇北幾十年的盜墓團夥。


  搖身一變,變成了“香港榮福企業策劃有限公司”,在這公司裏混了5年的阿永,學得一身做人和做事的本領;終有一天,得到家族九伯,也就是那個董事長的同意,自己外出創業打天下。


  7年後的阿永。


  雖然表麵上仍是一個老實勤苦的剖魚小工,可在社會底層浸淫多年,如魚得水,靠著自己的一雙慧眼和會做人,在蘇北老家鄉下和上海灘淮海中路,買起了房屋。


  阿永的慧眼,猶如一台精準的機器。


  任何物品用品,珠寶古玩,名人字畫,經他看看,測測,基本上都是原形畢露。一開始他到香媽家,的確是奉老板之命前來幫忙。


  可是,他很快對香媽家的二個藍花邊碗,產生了興趣。


  不用多看多測多揣度,阿永就明白了,這二隻被香爸和老太太端在手裏,普普通通,貌不出彩的藍飯碗,竟是漢代古碗。


  目前在國內的市場價,每隻二萬九。


  在港澳台的市場價,翻十倍。在歐洲的市場價,則翻上一百倍。最重要的是,這種藍邊漢代古碗,就像那元代鬼穀子下山的青花大瓷罐,現在是越來越少,幾成孤品。


  換句話說,其未來的潛在價值,無可估量。


  於是,阿永聲色不動,擒賊先擒王,先把這屋裏的主婦香媽擒了,再以二個地攤上買的藍邊碗,換下了那二隻漢代古碗。


  輕易而舉,大功告成。


  可想想這畢竟是在上海,警方的偵破力,執行力均是全國一流,如果香媽給高手點破提醒,發現被調了包,一打110,事情就麻煩了。


  阿永就來了個防患於未然。


  月黑風高夜,順著早看好的廚房水管,表演似的輕易就爬進了香媽家。


  躡手躡腳繞過高高搭起的三張凳子,輕輕扯呼的香媽,到外麵弄斷了保險絲線,再重新進來,躡手躡腳的回到廚房。


  本來阿永可以就此離開,聲色不露。


  可為了把戲演得逼真,他幹脆抱著自個兒胳膊。


  吊兒郎當的掃蕩了碗櫃,順便把那食品袋裏的600塊錢,揣進了自己腰包,然後站在廚房等著香媽起夜方便。老年人嘛,起夜是常事兒呢。


  等了好長一歇,老太太卻快樂的扯著呼,就是不起來。


  阿永等不用及了,一抬腳,踢倒了高高的凳子。在震天的嘩啦啦聲中,香媽揉著眼睛,騰地爬起跑了進來,一眼就看到了他。


  阿永也就裝得慌不擇路。


  輕輕鬆鬆的順著來路,逃之夭夭……


  這一招果然有效,事後,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坦白指認,警方還一直真以為,有個趴窗而入的竊賊哩。阿永的落網,純屬偶然。


  盜得香媽家二隻漢代古碗後。


  在警方的一次釣魚販賣中,阿永貪圖一隻真正的唐三彩,落入了警方羅網。


  一審一問,阿永便吐得幹幹淨淨。可惜的是,在最後的辯認中,警方不慎將二隻漢代古碗摔成二半,隻得勉強重新補好,把帳算在阿永頭上。


  這樣,就現場指認和發還來了。


  香媽香爸哪知其摔壞內幕?還為警方能破案和發還,感激不盡呢。香媽講完,一幹人圍上去,仔仔細細和小心謹慎地,欣賞著二隻藍邊飯碗。


  如果不細細查看,二隻藍邊碗,也絲毫也看不出曾被摔壞。


  在明亮的燈光下,閃著財富迷人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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