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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當地居民

  就讓在自己背後偷窺的香爸,眨巴著眼睛咕嘟咕嚕去吧。


  就他那點墨水也想看我的笑話?下輩子的呀。


  於是,蔣科一麵蠕動著嘴唇皮兒假讀,一麵提高警惕防範著,因為,他知道這個前銷售大師,見了老朋友老同事的習慣。


  果然,耳邊輕風一起。


  蔣科就順勢往一邊移移,剛好讓香爸拍過來的手掌,落了空。


  切莫輕看了這類,貌似不起眼兒的小較量,幾十年來斷斷續續的勝或敗,會從心理和行動上,徹底摧毀一個人的抵抗,改變一個人的行為和思維方式。


  所謂繩鋸木斷,水滴石穿。


  事倍功半和事與願違,就是這個道理。


  先輸一局的香爸有些氣頹,下意識的跟著點點頭:“來了”跟著第二句話,就差點兒奪腔而出,還好,他強忍住了,改成:“活到老,學到老的呀!”


  “是這個理兒,瞧瞧,這些寶貝。”


  蔣科感概萬分,拍拍書本。


  “世界就是由這些組成的,我可真想能再年輕10歲,把它們重新讀個夠的呀。走吧,我己經訂好了。咱哥兒倆,也好久沒在一起吹吹,聊聊啦,悶著呢。”


  鐵鍋門海底撈,聽起就讓人醒腦。


  在歐尚三樓美食街,來自內地重慶。


  開業那時,憑著身份證(餐店開業促銷,60歲以上老人半價),香爸帶著香媽曾來過品嚐。一般來說,上海人雖然喜甜,鮮,淡,可對辣(當然是指微辣)也並不完全拒絕。


  唯一讓他們感到接受不了的恐懼,是麻!

  哪怕一桌菜裏有一顆花椒,上海人都會品得出來,敬而遠之。


  這家鐵鍋門本是地道的重慶菜,叫得也順口,許是考慮到入鄉隨俗,要打開市場?偏偏在後麵畫蛇添足,加上了“海底撈”三個字,顯得有點不倫不類的。


  因此,就特別讓人記得住。


  在香爸的記憶中,鐵鍋門海底撈消費不低,加上酒水,二人隨隨便便就是二百多塊。


  所以,接電話時聽到蔣科如是說,香爸還當是客套寒暄,現在聽說己經訂好了,又讓香爸暗地感歎自愧不如,喃喃到:“隨便坐坐聊聊的呀,沒必要吧?”


  進了鐵鍋門,迎賓小姐前來領引。


  二老頭在訂好的位上坐下,剛好11點。


  稍傾,一大鍋熱騰騰的雜燴,散發著油香端了上來,放在點著燭火的鍋台上,二人邊吃邊聊。畢竟是老朋友老同事,話茬兒一放開,東南西北,上下左右,無所不聊。


  聊一歇,香爸就掏出手機。


  清清脆脆的給老太太告之。


  “你們吃吧,我中午有飯局的呀。”儼然聽到了外星人說話,香媽吃驚得差點兒扔了手中的銻鍋:“你說什麽?誰有飯局?”“當然是我的呀”


  香爸看看蔣科,毫不遮掩。


  “你們自己吃,不用給我留菜的呀。”


  “誰請客?早上怎麽沒聽你講的呀?”本想如實回答的香爸,話茬兒在喉嚨打個滾兒,又滾了下去:“這你莫管,行啦。”嗒!關了手機。


  蔣科讚許的看看他。


  一張老臉開始泛紅。


  “老香,果斷。老娘們兒就愛嘰喳。我家老太太也一樣。上次我到北京驗寶,也是這樣嘮呀叨的……還有,我們是不是來一瓶低度的米酒?”


  香爸搖頭。


  這倒不是說他不想喝,而是想起了家裏的開源節流。


  如果開了嘴,以後想喝怎麽辦?蔣科揚起筷子頭,對他點點:“好,阿拉不喝。不過,阿拉要說,不就是個二寶,用得著這麽節省的呀?還是上次那句老話,你這樣不行!錢,省是省不出來的,要找,想方設法找錢,才是正事兒的呀。”


  “可是,然而,”


  “不可是,也不然而,也不用強調主客觀原因啦。”


  蔣科毫不客氣:“牛高馬大,精神飽滿的待在家裏,早晚接接送送,逗逗樂樂笑笑,那是你香科再等10年後的事兒。都說上海灘是冒險家的樂園,連你們街上那個叫小香的魚販子,都能發財,更何況你香爸?”


  “小香?他媽的!”


  香爸拍起了桌子,眼裏也冒出了火星。


  “哄著大家換房交押金,然後屁股一拍跑路的呀,你認識他?他在哪兒?”“這重要不?再說,大家,”蔣科一臉不屑:“大家是誰?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香爸並沒繳押金,逃過一劫的呀。”


  香爸摸摸自己臉頰,怪了怪了。


  蔣科連這也知道?誰告訴他的?


  “跟著我幹,老本行,到處走走,溜溜,發現文物,收購文物,功在國家,利在自我……”蔣科搖唇鼓舌,一向視若無睹,右耳進左耳出的香爸,現在居然聽得津津有味……


  看看差不多了,蔣科揚起手臂。


  “買單”“來啦”


  迎賓小姐拿著帳單,輕盈盈的走了過來。這時,香爸神差鬼使的掏出了那四百元錢,從中拈出一張扔過去,還開著玩笑:“謝謝,不要利息可以的呀?”


  蔣科沒說話,而是隻顧低著頭,在大皮包中找著錢包……


  嫋嫋婷婷的迎賓小姐走攏了。


  看到香爸手裏拿著鈔票,嫣然一笑,雙手把帳單遞給了他:“先生,請!”香爸打了個楞,抬頭看看蔣科,蔣科依然低頭在大皮包裏,起勁兒的翻著,翻著……


  無奈,香爸隻好接過了帳單。


  舉到自己眼前看看,沒叫喚。


  把手裏的三張百元大鈔,遞給了笑容可掬的迎賓小姐。二老頭這一餐,花掉了278塊,接過對方找補的小鈔和鋼蹦兒,香爸發現自己又被打回了原形。


  可真正的請客人蔣科,隻是微笑著不做聲。


  一迭聲的請求著香爸,認真考慮考慮。


  是老老實實在每天早上下午,接送小外孫女兒,浪費自己的天才和資源,還是跟著自己學做生意,迅速脫貧致富,成為被家人和芳鄰尊重的老頭兒?

  話說此時的香爸,思路格外清晰。


  媽媽的,這算是什麽?

  好不容易發了筆小財,卻又給這老小子扔進了水裏,原來今中午,我吃的是自己呀?這家夥真是老子的克星!還跟著你脫貧致富哩?

  跟著你,說不定連我老香的骨髓,都會被你吸盡的呀?


  “這樣吧”蔣科看看自己的腕表。


  “現在不過一點多鍾,離你4點半接小外孫女兒還遠著的呀。不如我倆再到處走走,看看,行話說,時間是個寶,就看你了不了?老香,知道嗎,什麽是了?”


  香爸卻故意揚揚眼睛。


  仿佛現在才看到對方手腕上,黃澄澄的金表。


  “現在還時興戴表?不都手機的呀?”“手機”蔣科站起來:“走吧,邊走邊聊,手機當表,是時下小青年們的玩法,你才十七八呀?嗬嗬,老轉去啦。”


  朝門口走去,香爸隻能咬牙切齒的跟在後麵。


  “中年人呢,時興戴拴狗鏈。我們這些過來人叫,就隻好戴腕表的呀。”


  指指四下:“不信你瞧瞧,看是不是這樣?”香爸隨便瞅瞅,倒還真是這樣的。小青年們邊走邊玩著手機,中年們特別是男性中年的頸項上,都戴著條手指粗的金鏈子,而老年人,則基本上是各式各樣的手表……


  “現在,知道什麽是了?”


  出了歐尚,蔣科站住。


  四下打量,好像在決定往哪兒溜達,嘴裏仍不停息:“了是什麽”“還賣什麽關子?不就是老子褲襠裏那玩意兒的呀?”香爸到底忍不住,爆了粗口。


  撞你媽的鬼喲!


  白白花了老子近300塊,連感謝話也沒半句,還裝模作樣問我?


  裝什麽裝?都是大老爺們兒,誰不知道這“了”,就是那玩意兒?算了,算我倒了血黴,弄不贏這老小子,咱躲得起吧?走!離開這顆喪門星。


  可問題就在這兒。


  香爸心雖然這麽想,腳卻邁不開步。


  實在是,雖然香爸平時離群索居,鬱悶不樂,可畢竟是個身體健康的大老爺們兒,曾經的熱血和雄心還沒完全消失,又在老太太的小倆口要二寶的鼓搗下,整天都在轉動著腦子。


  今中午經蔣科這麽一撩撥。


  那潛意識中的不服輸勁頭,又有點蠢蠢欲動了。


  香爸心裏透亮,蔣科不是個好東東,可比自己有辦法,門路多,更兼他在廠子裏時,就喜歡尋寶找寶什麽的,說不定,真還有點找錢的門道道?


  去年,他在我家裏發現的那個藍花邊中碗,想來也有點來曆。


  要不,阿永那小子為什麽費盡心思,專為偷這碗而來?


  聽到對方的回答,蔣科拍手大笑:“不錯,不錯,說得對極啦。可用在這兒,卻是抓的意思。時間是個寶,就看你抓不抓得住?對許多人來說,溜達散步,不過就是放鬆神經,什麽也不想不看而己,”


  對左麵的小巷揚揚下頜,領先走去。


  “可對有的人,卻是集中精力,發現契機的好時候。”


  他根本不看身後一眼,就斷定香爸一準跟著。對一個長期離群索居,卻又不甘寂寞的老朋友老同事,此時的心理活動,蔣科實在是把捏得準確無誤。


  去年偶而到老同事家喝酒後,蔣科就嗅出。


  以現在香爸的個性和德性,除了老太太,沒有一個社會朋友。


  而經過和他不算深也不算淺的聊天,蔣科更斷定,香爸和以前在廠子裏一樣,依然那麽自負,渴望著身外物,隻是沒機會而己……


  現在,嗬嗬!

  不是說,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嗎?


  香爸就是個時刻準備著的人呀,難道不是這樣?“所謂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這個肥和富,就是看你抓不抓得住時間和機會。”


  蔣科站站,跟在後麵的香爸也站站。


  “像你那樣,用10塊錢中了四百塊,不叫機會,叫湊巧,沒有可比性,也靠不住的。”


  香爸眨眨眼睛:“你又清楚?詐啦?”鳴!一輛大卡車搶在二老頭麵前,開進了小巷,一股汽油味,撲麵而來。香爸捂捂自己鼻子:“你咋知道的?沒有的事兒呀,別詐著玩兒。”


  心裏卻實在有些吃驚,難道我被他跟蹤了?


  “你說沒有,就沒有的呀。”


  蔣科同樣以手當扇,在自己鼻前晃蕩。


  慢慢與前麵的大卡車拉開距離:“告訴你吧,香科,我老蔣也迷過一段時間彩票,二三年的時間裏,大概扔進去了四五萬塊。整天什麽也做不了,一門心思是研究奇數,偶數,完全瘋了。老太婆罵,女兒女婿勸,聽不進聽不進,越罵越買,越勸越戰,”


  香爸一麵饒有興趣的聽著,一麵皺眉。


  浦西下隻角,滬上聞名。


  這二年,雖然市政府一直在努力發展擴建,有了地鐵有了歐尚,也有了大大小小,林林總總的這店那樓,甚至,有了好幾條美容美發一條街。


  可這浦西,畢竟不是富人和高樓大廈的聚集地。


  那簡陋和清貧,隨處可見。


  然而,像這條小巷一樣嘈雜,擁擠和窮困潦倒,香爸也是第一次踏進。香爸平時帶著小外孫女兒,常到歐尚的兒童樂園玩兒,當然也時時瞅見,歐尚後麵多條這種小巷。


  更知道,住在小巷裏的。


  除了少部份年老窮困的當地人居民,基本上都是來上海撈世界的外地人。


  這不,越來越窄小的巷子,二邊距離最窄處,二老頭子得側著身子,讓對麵的路人先過,然後,自己才過得去。巷子二邊,窗口與窗口近在咫尺,伸手可及。


  數不清的晾衣杆,竹的,木的和鋥亮鋁鐵的,密密麻麻,縱橫交叉。


  曬晾著各式衣物,揚揚灑灑,蔚為大觀。


  二邊的住房,大多是二層樓的磚建房,也有木捆房,貨櫃房,簡陋的水台都在屋外麵,水龍頭繡繡的,有的還歪歪斜斜,有氣無力地漏著水珠兒……


  巷子裏肮髒,喧擾,塵土飛揚。


  充沛著馬桶倒後沒涮幹淨的味道。


  如果一段路麵和二側房屋,相對整潔,安靜,間或還有寶藍色的遮窗簾子,在風中輕輕飄動,簾子後麵放著老上海灘特有的,緋測纏綿咿咿呀呀的音樂,住在此的,就一定是上海當地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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