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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無序競爭

  經理室大約是蔣科的5倍,當然比蔣科設備齊全,裝飾豪華,在不算灼熱的5月天裏,還開著恒溫空調。


  因此,香爸一進去就感到莫名的舒適。


  一個看起富態文化雅的中年男,站起來熱烈迎接。


  香爸不想久呆,直截了當。對方立即鑽進了小屋,稍後就抱著個綢緞錦盒出來,輕輕放在經理桌上,然後戴上白手套,彎著腰小心謹慎的拔掉盒頂上,扭結在紅繩中的玉卡,打開了盒蓋。


  遍紅錦緞,滿屋生輝。


  一本與蔣科那部42大開本一模一樣。


  在“800萬—1千萬人民幣之間”,出自敦煌莫高窟藏經洞的豎排經書,穿越百年風雲,靜靜的躺著……待香爸明白了一切,說不清是該笑蔣科,該笑這個自稱“儒生”的古玩老板,還是該笑自己?香爸哈哈大笑起來。


  儒生沒笑,而是安靜地看著對方。


  容香爸笑聲漸落,才淡淡的說到。


  “先生,很顯然你是初入此道,可以理解,更應諒解。幹我們這行,就是清則自清,信則自信!中國五千年文化浩瀚無際,傳承到現在,自然贗品多於真品,假貨貴於真貨。去年,香港富蘇比拍賣行,拍賣大陸知名畫家××的一幅國畫,竟以70萬每平方米成交。其實,無論是拍賣行,畫家本人還是購入方,都知道此畫是贗品。所以,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真假全在自心!”


  香爸探過腦袋瓜子,嘲弄到。


  “你是做生意,還是在授佛?怎麽我聽起來,有點像和尚念經呀?”


  “一樣各半吧”儒生依然不動聲色,微笑如初:“您看,先生,若你真感興趣,價格我們可商量!”“謝謝,我自己家裏就有一本。”


  看來,儒生的文雅和忍耐力,也到了極限。


  儒生非但不信,還毫不掩飾地露出了鄙夷。


  “先生,如果我沒猜錯,你隻是個退休老人吧?”儒生本想說的是,你隻是個退休老頭兒,出於習慣性的內斂,最後變成了“老人”。


  香爸被激怒了,媽的!這些文騙,拿著假冒偽劣公開哄人,還反倒人模狗樣的嘲笑別人?


  真是無法無天的呀!咣!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裝著假經書的錦盒,向上直蹦。


  “退休老人又咋樣”儒生立刻冷靜下來。不說一上午生意還沒開張,倒觸了這個黴頭,累及全天打白板,晦氣!僅就幹這行來說,於無聲處,笑迎東南西北,談笑風生,讓買家掏腰包,才是老板真功夫。


  哪有在自家店鋪和顧客吵嘴鬥氣的?

  這不是自己砸自己牌子?


  於是,儒生一抱拳,陪笑到:“先生,對不起,言重了,我並沒有別的意思,我是說,到底是大上海,上海灘,國際大都市,上海的退休老人,能對古玩如此熱愛,有如此超高的鑒賞力,真是難能可貴。”


  自尊心極強的香爸,容易激怒,可也最好哄。


  儒生這一抱拳陪笑加解釋,香爸的臉孔,也漸漸由陰轉睛。


  然後唔一聲,神差鬼使的掏出了那張折紙:“上海的退休老人,就是比外地人強。這不,你給看看,我昨天在家裏老書中找到的,可能是我祖父掖在書裏的呀。”香爸順理成章的撒了個謊。


  因為他覺得,對這些文騙,千萬不能講真話。


  儒生笑嘻嘻的接了過去,先放在桌上。


  小心翼翼的打開,扭低了台燈燈,直直的照射著紙片,然後彎腰俯頭,細細的觀看。香爸緊緊的盯著他臉孔,他一直深信,人的任何表情,包括心裏的秘密,都能在有意無間中流露出來。


  儒生麵無表情的看一歇,起身。


  順手拈起桌上的大號放大鏡,仔仔細細地觀看著最未的石印章,年月日和署名……


  約莫十幾分鍾後,儒生放下了放大鏡,抽開抽屜,取出一個和蔣科一模一樣的手提式碳十四測試儀,對準整張紙,輕輕一按開光,磣人的綠光灑遍紙上,宛若給整張紙踱上了一層苔綠……


  嗒!儒生關了測試儀,慢騰騰的放進抽屜。


  再把放大鏡頭放回原位,把那個錦盒重新抱進小屋放好。


  然後出來在經理椅上坐下,同時,對香爸禮貌的伸伸右手:“先生,請坐下談。”叩叩,外麵有人叩門:“總經理”“請進”一個秘書模樣的製服姑娘,推門進來:“如山古玩店的蔣總來電話,說有事相談的呀。”


  “蔣海嘛”儒生麵露輕蔑。


  “請告訴他,我有客人,等會兒我打電話給他。”


  香爸聽在耳裏,不禁一怔,咋?蔣科知道我在這兒,故意打電話來提醒?這老小子眼睛挺毒的,莫不是先前跟著迎賓小姐進來時,被他看到起了的?“己經1點半啦,總經理您看,”“二盒,加湯。”“好的”製服姑娘轉身出去了。


  “先生,我聽員工匯報,”


  儒生看著對方:“你原是,準備進如山古玩店的?”


  香爸點頭,可糾正到:“不是準備進,而是站在玻璃窗前看相片的呀。”“你認識蔣老板”香爸想想,如實回答:“多年前,我們是同事!”


  儒生咧嘴而笑。


  “多年前?然後天各一方,偶然相遇,敘舊品酒論英雄,你就打算鑽進這一行?”


  香爸不能不點頭,這個中年男有點厲害,一下就看出了我們的關係,和他說話得提防點才行的呀。香爸的肚子早餓啦,因為這在段時間開源節流,肚子裏油水幾無,所以一餓了,香爸就感到自己嘴巴淡而無味,澀澀的,不好受。


  剛才儒生的吩咐,他也聽見了。


  可他不能客氣推卻或借故離開。


  因為那張紙還攤在燈光裏,在明亮的燈光下,凹凹陷陷,斑斑點點,像一個迷。他相信迷底,就在眼前這個儒生手裏。要不,他又看又聞又用放大鏡和測試儀的,豈不全是白費功夫的呀?“你看”香爸頓頓,有意把話茬兒往紙上引:“這紙上,”


  儒生卻舉起一隻手,示意他噤聲。


  “我餓啦,你還飽著?”


  叩門聲響了。一老一少吃過盒飯,己是下午二點多鍾。香爸拈過幾張抽紙,裝作轉身擦嘴巴,實則是,硬忍住了一個即將噴薄欲出的飽嗝。


  別說,這盒飯還真不錯。


  三葷三素,湯裏還放著疑是參根的圓條兒。


  這湯飯一下完肚子,香爸的嘴裏也不澀澀難受了。在上海,不,是在浦西,能讓香爸感到吃飽後又能回味的盒飯不多,敢情是這儒生開著古玩店的同時,還開著餐館的呀?


  “好吧,先生,現在我們談談。”


  儒生儒雅地微笑到。


  “可你,得先付我200塊人民幣的檢驗費”香爸矜持不語。通過這幾天,原來就知道的“天下沒有免費午餐”,又往實際裏進了好多步!現在哪有白白為你服務的?

  然而,他覺得對方似在玩笑,又像是正色告之。


  也許這就是一種暗示,這張紙,有價值!

  即然有價值,200塊與其相比,自然就當說說玩笑罷啦……果然,儒生又繼續說下:“先生,你知道王國維嗎?”可憐的香爸,隻好搖頭。


  儒生就介紹了一番,王國維為何方神聖雲雲。


  香爸雖然聽得雲裏霧裏,卻拚命用腦子牢記著。


  他明白,能親耳聆聽一個古玩老板的介紹,這種機會難得,而且對方,也極可能講的是實話。因為,他不可能胡編客人帶來的古玩古藉來曆,客人帶來的東西,最終打算與他成交的,編得越離譜,自己的付價就越高,天底下大概還沒有這種傻子。


  “……紙未的民國元年元月元日,也就是1912年1月1日,孫中山就任中華民國臨時政府總統,定都西京。這個署名‘永觀’呢,也就是王國維的號……長話短說,1912年1月1日的王國維,正當壯年,以他時年35歲的敏捷和聰慧,在治學方麵是相當的排山倒海,創新發展的。這張紙,”


  儒生指指,仍罩在燈光裏的紙張。


  “就是王國維寫給友人,糾正對方的誤述,提出自己觀點的親筆信人。鑒於王國維平生學無專師,自辟戶牖,成就卓越,貢獻突出,在教育、哲學、文學、戲曲、美學、史學、古文學等方麵均有深詣和創新,為中華民族文化寶庫留下了廣博精深的學術遺產的國學大師身份,這張紙,就具了一定的研究意義。”


  “那,價值幾何?”


  對儒生所說,記不勝記的香爸,此時,特別想知道這紙值多少錢?


  實際上,這也是他一直想著的唯一問題,所以,急切之下,居然文雅起來,這讓儒生一怔,嗯這老頭兒,難道之前的淺薄粗俗,是故意裝出來的?

  莫忙,光顧著和對方套近乎,險些著了他的套兒。


  高手在無名,得慎重一點。


  香爸本就不笨,雖然文化不多,可識人閱人也讓人有得一比。儒生這一楞怔,他全看在了眼裏,暗自一笑,又逼上一步:“我記得,昨天竹虛老人說過,”


  “你認識寧總”儒生脫口而出。


  大概在他的潛意識裏,知道寧總別號的人,一定也和寧總很熟。


  “這麽說,這紙,”可馬上住口。然而,遞送到逢迎嘴邊的話茬兒,香爸豈可輕易放過?逐順勢點點頭。這樣,完全的歪打正著,讓儒生沉吟起來。


  事實上,紙一攤開。


  經驗豐富的儒生,彎腰俯頭觀察一番,心裏便有了幾分把握。


  動用放大鏡和測試儀,不過是把這種把握,再往實地裏提升提升。國學大師王國維現存於世的手稿,本來就少之又少,似這張親筆書寫,又蓋上石印,落上具體年月日和別號的手稿,目前國內還從沒出現過。


  因此,它在學術上的價值,無法估量。


  而在經濟上的價值。至少應當在六位數以上。


  在商言商,搞古玩這一行,主要就是撿漏。撿漏內涵之一,就是壓價和瞞價,賣者買者,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自古如此,這本無可非議。


  按儒生暗自的思忖打算。


  本來是要把這手稿壓到六位數以下,五位數頂端,以9萬塊人民幣,當場現金成交的。


  可對方搬出了竹虛老人寧總,這事兒就麻煩了。那竹虛老頭兒就不說啦,名震中外的沾古市場,凡是沾著個“古”字兒的東西,無論怎麽樣,經他一檢驗,路歸路,橋歸橋,上天堂或下地獄,涇渭分明。


  雖然為此,國內外的地下市場和利益團夥,都對他恨之入骨。


  無數次揚言並付諸於行動,要取他的“狗頭”


  可非但動得他半根漢毛,反讓他越來越老當益壯……這個上海退休老頭呢,看似粗糙,實則細膩,就看他二隻骨碌碌直轉動的眼睛,就知道此人肚皮裏一定有貨。


  再看他出手不凡,第一次來就亮出了這個寶貝。


  還不知道他收藏得有多少,價值連城真正的寶貝?

  莫忙,我得小心與其周旋,即不能把價抬得過高,又不能再把他激怒。這鬆江路上的古玩店,多如牛毛,實力和經驗在我之上的,多的是。我不能聰明反被聰明誤,把他逼進了別的店鋪……


  儒生沉吟,香爸也沒閑著。


  以他識人閱人經驗或叫直覺,也基本上把對方的心思,揣摩了個大半。


  可是香爸,心裏卻越來越急切。他不是老板,有時間卻無本錢與對方熬鷹,更由於是外行,雖然能揣摩這手稿有點價值,可具體值多少,卻完全不知。


  還有,出來幾乎又是一個整天。


  可關鍵的事兒卻依然沒辦,這讓更他心焦。


  這時,一個偶然的故作閑散,打破了籠罩著這一老一少的平靜。見對方久未表態,香爸貌似輕鬆一笑,認真打量起這一大間經理室來。


  嗯,牆紙,電腦,古玩兒。


  這些與蔣科差不離,就是豪華一點,高能一點和房間大一點唄。


  嗯,哎,好多的書呀,一本本,一排排整整齊齊的堆放著,看樣子,嶄新新的,好像根本沒翻過,是不是小說和電影電視上譏諷那樣,外麵是硬紙盒,裝幀精美,燙金名兒,可裏麵全是空的裝門麵的呀?


  咦,這是什麽?

  香爸偏偏腦袋,定眼瞅去。


  “取名大全”,還可以看得見,在厚厚的書頁中,卡著許多張紙片。香爸知道,那些紙片兒是臨進當書簽用的,看到哪兒,將它暫且卡在那兒,好方便下次再翻看。啊哈哈,原來這做古玩兒的老板,還會取名兒呀?


  眼光一直緊跟著他的儒生。


  舒一口氣,往經理椅上一靠,得意的笑了。


  “先生,幾個寶貝哇?”這把利刃,準確無誤且深深地插進了香爸心坎……半小時後,一切都結束了。聊得興起,宛若忘年交的一老一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香爸在對方“一事了一事,下麵再幹取名兒的事兒。”承諾中。


  接過了對方交來的天藍色銀聯卡。


  儒生又把ATM機推到他眼前,自己站起來避開。香爸有些笨手笨腳地驗證了卡裏的五萬塊錢,並修改了初始密碼,仔仔細細的放好銀聯卡後,儒生才慢慢踱過來,又抱出一個精美的錦盒,把手稿慎重的放進盒子,親手鎖進大保險櫃。


  這才愉快的搓著自己雙手。


  取出那名“取名大全”,重新坐在經理椅上……


  當香爸跨出“文山會海”古玩店時,上午把他引進店的那個迎賓小姐,正笑盈盈的站在門口。見香爸走過來,訓練有素,雙手捺在自己下腹部,微微低頭微笑歡送。


  香爸自己也還之於禮,站下,點頭:“謝謝”


  不想,那姑娘突然上前一步,輕舒香臂,抱住香爸,啵地送了個香吻。


  可憐的香爸,給沉甸甸的五萬塊人民幣和年輕姑娘的香吻,弄得猶如喝醉了酒一樣,腳步踉蹌,暈頭轉向的出了大門,走幾步靠在一側的牆頭上,好一歇才恢複了正常。


  他當然不知道。


  鑒於這鬆江古玩一條街,惡性無序競爭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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