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貴妃嗚咽啼哭之聲,仍舊不絕於耳。
乾隆陛下渾身散發著低氣壓,殿中一干太監早已匍匐在地,生怕惹怒了皇帝陛下。唯有傅恆還站著,卻也是微微弓著身子。
聽著這個幽幽不絕的聲音,乾隆陛下不禁更加煩躁了,他一把抓起手邊的茶盞,碰的一聲,摔碎在了方磚墁地上,「叫她給朕閉嘴!!」
王進保嚇得一個哆嗦,「嗻!」二話不說,直奔殿外。
乾隆吼得如此大聲,殿外的脫簪請罪的令貴妃豈會聽不見,不消等王進保傳話,便止了哭聲。
王進保看著跪在殿外月台上,衣著素減、容顏枯槁而憔悴的令貴妃魏氏,嘆了口氣,「娘娘,忠勇公在裡頭,您還是回吧!」
聽到這個消息,令貴妃通紅而濕潤的雙眼陡然瞪圓了,「傅恆?他不是還在守孝嗎?!」
王進保低聲道:「您還是請回吧,再呆在這裡,也是無益了。」
令貴妃臉色一陣蒼白,她如何猜不到,皇上突然雷霆震怒,真是因為忠勇公在裡頭!!令貴妃不禁恨得咬牙切齒。
傅恆瞅了一眼在身側不遠處的碎瓷與滿地濕漉漉的熱茶,忙道:「請皇上息怒!」
「息怒?!」乾隆陛下氣得臉色都紺青了,「朕倒是想息怒!可魏家干出來的這些事兒,事事戳著朕的肺管子來!!更可氣是魏氏,處處只想著娘家兄弟,只怕已經忘了他還是朕的嬪妃了!!」
傅恆忙道:「皇上,這件事說到底都是魏氏兄弟不好,您犯不著為了他們氣傷了身子。」
「哼!」乾隆重重一哼,「魏家兄弟連僭越這等大逆不道之事都敢做出,只怕是平日里也是囂張放肆慣了!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朝臣上摺子,要求朕嚴懲!」
傅恆乾巴巴解釋道:「外戚嘛,舉止上略有些張揚,也是有的。」
乾隆睨了傅恆一眼,「你也是外戚,富察家也是外戚!卻也不見鬧出這一樁又一樁不像樣的事兒!」
傅恆苦笑:「不像樣的事兒,奴才家裡也有哇!」
「嗯?」乾隆陛下一頭霧水。
傅恆低下頭顱,低聲道:「您還不曉得,福康安臭小子,一個月里至少早退了八回!唉,不肖子啊!」
「咳咳!」乾隆陛下乾咳了兩聲,「這個,朕略知一二!」做御前侍衛,本就有些枯燥,福康安這個年紀的少年,正是喜歡走馬射獵的年歲,所以乾隆陛下一直都是睜一隻閉一隻眼的。
傅恆恨恨道:「這個臭小子,偷偷摸摸早退出來也就罷了,竟還大張旗鼓,帶著姬妾出征打獵,鬧得郊外雞飛狗跳!簡直沒有一日消停!」
傅恆老臉陰沉沉的,一副恨不得動粗的樣子,「皇上,他自出了孝,便沒有一日安生!這小子必須管教一下,要不然——」
乾隆陛下急忙抬了抬手,「好了春和,你也別太過嚴厲了。年少喜獵,本就是尋常之事,總比提籠架鳥好些吧?」
傅恆正色道:「皇上,他身為御前侍衛,不好好當差,整日跑出城打獵!實在是瀆職!還請皇上下旨,革了福康安御前侍衛之職!」
乾隆陛下嘆著氣搖頭,「春和啊春和,你怎麼處處看這個兒子不順眼呢?」
傅恆一板一眼道:「那是太沒規矩了!奴才不能縱容!皇上也不該縱容!」
「好了好了!你是越說越來勁了!」乾隆擺了擺手,「你少跟朕顧左右而言他,明明說的是魏家的事兒,怎麼就扯到福康安頭上了?」
傅恆一愣,彷彿是這才回過神來一般,老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至於這魏氏兄弟的事兒,皇上若實在不願處死,而又要堵住眾臣悠悠之口,只怕這活罪就得從重了。」
乾隆陛下捋著鬍鬚,神色凝重,「那你覺得這活罪該如何定呢?」
傅恆微微一忖,道:「流放寧古塔就足夠重了!唔……」傅恆又不由搖頭了,「那些個御史們,只怕會擔心,皇上過不了一年半載就下旨赦免……」
乾隆老臉一黑,朕還不至於這麼快就忘了僭越大逆之罪,「那就再加上一條:永不得赦!」
傅恆低著頭,嘴角終於揚起了一抹冷笑,他道:「這樣一來,群臣應該也無話可說了!」
乾隆一拍桌子道:「就這麼定了!」
「皇上聖明!」傅恆忙揚聲道。
做出這個決定之後,乾隆終於鬆了一口氣,於是擺手道:「那就傳膳吧,朕也餓了!」
皇帝用膳,規矩禮儀上自然是相當繁瑣的,這一頓飯就足足吃了一個時辰。乾隆陛下又飲了幾杯酒,多少有些上頭,便去養心殿後殿歇息了。
傅恆跪了安,便退出了養心殿,卻赫然見,令貴妃魏氏還跪在那兒呢!
傅恆臉上微微含笑,幾步走上前,拱了供手:「貴妃怎麼還沒回後宮?」
一雙通紅的怨毒的眸子直瞪了過來,令貴妃兀自壓低聲音,唯恐驚擾聖駕,「皇上要如何處置本宮的兄弟?!」
傅恆淡淡道:「貴妃請放心,我已經向皇上求了情,皇上已經答允,寬恕死罪。」
聽到「寬恕死罪」四字,令貴妃心中綳著的一根弦兒驟然鬆了下來,然後傅恆接下來的話,讓令貴妃如墜深淵!
「但是——」傅恆面色一絲不苟噙著冷意,「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皇上決意,將魏吉慶、魏德馨兄弟發配寧古塔,予披甲人為奴,且——永不得赦免!!」
聽到這樣冰冷的字眼兒,令貴妃渾身一僵,旋即噗通軟在了地上,下一面她哀嚎出聲:「不!!不可能的!皇上不會這樣的絕情!!」
令貴妃火速爬了起來,雙腿卻早已跪麻,身子一個踉蹌,便倒在了王進保身上!
「娘娘您別激動!」王進保急忙勸道。
令貴妃靠著王進保的攙扶才勉強站直了身子,她狠狠瞪著傅恆:「是你!都是你!」
傅恆眯了眯眼睛,他低聲道:「不錯,都是因為我。」
傅恆爽快的承認,大大出乎了令貴妃的意料,愕然片刻后,令貴妃幾乎要瘋魔了,「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傅恆依舊輕聲呢喃:「因為……我傅恆的女兒,不是誰都能欺負的。」
令貴妃瞳仁一縮,居然是為了一個出嫁的女兒,為了十一福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