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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八年尋親

  病已外祖母王媼(ao)入京後,梁丘賀上奏道:“陛下,地方官已經把材料都呈報上來。有劉仲卿的妻子鄭華、教歌舞的歌姬蘇遂、賈長兒的妻子吳貞、廣望縣三老夏更始、盧奴故縣令宋勇等四十五人證詞,足以證明王媼正是悼後的母親。負責調查的太中大夫任宣正在殿外,是否召見?”


  病已接過細瞅,感慨不已。立刻召見王媼母子,細細聽她敘說往事。病已沒有想到母親的身世這般淒慘,甚至比自己還慘。不禁濕了眼眸,悵然若失。


  原來當年王媼生下王翁須後,由於家境貧寒,養不活三個孩子,隻能省吃儉用,又去城裏做工。恰巧王媼的丈夫王乃始在劉仲卿家打下手,劉仲卿一眼相中王翁須,笑道:“你這女兒長得不錯,把她交給我,我幫你養大。到時候你女兒攀了富貴,你們一家都跟著興旺發達!”


  劉仲卿年過五十,王翁須那時才八九歲,王乃始自然沒有多心,與王媼商議一番,於是將王翁須寄養在劉仲卿處。劉仲卿是中山靖王後裔,向來喜歡收養女孩,然後培養成歌姬,為自己賺錢。見王翁須長得容貌秀麗,於是讓她與另外十幾個女孩一起訓練舞蹈,學習彈唱、禮儀等。王媼擔心王翁須受苦,常常趕製四季衣服,讓丈夫送到劉仲卿家。


  一晃四年過去了,衛太子為了替兒子尋覓良緣,命舍人侯明前往趙國。趙王派賈長兒詢問劉仲卿,於是劉仲卿以重金賣了王翁須。正巧王媼親自來送衣物,王翁須滿臉焦急道:“娘,我聽她們說,劉仲卿要把我賣了!怎麽辦呀?”見女兒急得直掉淚,王媼咬牙道:“你跟娘走!”王媼帶著王翁須連夜逃跑,到達平鄉。


  王乃始家住涿郡廣望,而王媼家住蠡吾平鄉,擔心劉仲卿上家要人,她隻好帶著女兒回到娘家避難。劉仲卿大怒,親自趕到王乃始家。王乃始跪地道:“求求您,那孩子才十三歲,您不能就這樣賣了她啊!我們當初把孩子送到你家寄養,可不是賣了孩子。這些年您花了不少錢,需要多少我全賠!”


  劉仲卿扶起王乃始道:“老王,你還不相信我嗎?咱們共事多年,我什麽時候騙過你?相信我,沒有這樣的事,那都是謠言,有人要惡意中傷我。”王乃始無言以對,無奈派兒子去平鄉尋王媼。王媼害怕,隻好領著王翁須回家。


  王媼剛見到劉仲卿就下跪哀求:“當初我女兒住在您家,我沒有收您一分錢,您為什麽要賣了她?您說需要多少錢,我立馬湊錢為女兒贖身。”劉仲卿歎氣道:“不是這樣的,都是謠言,不信的話,你問問王乃始。”王乃始點點頭,王翁須隻好跟著劉仲卿回了家。


  幾日後,王翁須乘著賈長兒的車馬經過家門,下車拜別父母。王乃始與王媼正吃驚,隻見王翁須淚如雨下道:“女兒果然被賣了,要隨他們去中山國柳宿。”王媼大驚,握著王翁須玉手道:“娘給你告官,替你伸冤!”王翁須淚中帶笑道:“算了,民不與官鬥,告狀也沒用。反正去哪裏都一樣,爹、娘,你們保重!”


  王媼悔恨無極,哭著埋怨王乃始。王乃始咬牙道:“就算把房子賣了,也得把女兒贖回來!”王乃始疾步追上車駕,王媼在家四處籌錢。先籌到一些錢,擔心追丟了,於是先給王乃始送去。兩人跟著車駕到了望都,又到新處,再跟到中山盧奴。見王翁須與其餘歌姬住在一處時,王媼夫婦也在附近住下。兩人商議一番,王媼將錢財都留下交給王乃始,自己再回家籌錢。


  王媼前腳剛走,後腳賈長兒就領著眾人直奔趙國邯鄲。王乃始跟到了新市,既身無分文,又擔心王媼走失,隻好返回住處。待王媼捧著錢趕來時,王乃始哭喪臉道:“唉,孩子已經被帶走了,聽說要去趙國邯鄲。”王媼怒罵不止,一直埋怨。王乃始無奈道:“我沒有錢啊,怎麽跟隨?”王媼又哭又鬧,“你還我閨女,還我閨女……”王乃始唉聲歎氣,怒罵道:“這個龜孫劉仲卿,我得找他算賬!”


  兩人來到劉仲卿處,上門大鬧。劉仲卿歎氣道:“你們放心,你們的女兒已經嫁入富貴之家,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等你們的女兒有了出息,自會派人來接你們,你們放寬心吧!”


  王媼怒罵道:“你就是黑了心的人販子,你還我閨女,不然我們就報官!”劉仲卿大笑道:“報官?哈哈,我告訴你們,就算是你們報了官也無濟於事。實話告訴你們,你們的女兒去了皇宮,要富貴了,將來生了龍子龍孫,你們三代不愁吃喝。要是以後她成了皇後,王乃始,你就是國丈,你的兩個兒子就不用趴在地裏種田了。你說說,我是賣了你的女兒嗎?我是給她找了一個好去處。我自己親孫女都沒有這待遇,我對你不薄吧?你也不想想,這樣的好事哪裏去找?有多少人夢寐以求要嫁入皇室,你知道嗎?”


  王乃始大駭,不敢再糾纏,忙拉著王媼回家。從此以後,再也沒有王翁須的消息。直到後來王翁須生下劉病已,被冊封為皇孫妃,也沒有再與家裏聯係過。再後來衛太子“謀反”,史皇孫與王翁須都在巫蠱之亂中被殺,葬在了城東廣明苑。


  聽著外祖母說起往事,病已忍不住幾次落淚。琴棋忙掏出手巾輕輕擦拭,寬慰道:“哥哥,群臣都在外麵等著入席呢!”病已淚中笑道:“我知道了,讓皇後先招待著。外祖母,您的姓氏是?”王媼慢悠悠道:“其實我叫王妄人。幾年前你外祖父病死了,也就沒人記得我原來的名字了,都叫我王媼。這是你舅父,一個叫王無故,一個叫王武,都是你母親的弟弟。”


  病已領著琴棋一一拜見,王無故、王武忙起身還禮。二人年近四十,都長得一表人才。病已喜不自勝,下詔賜外祖母為博平君,以博平、蠡吾兩縣一萬二千戶為湯沐邑。又封舅父王無故、王武為列侯,賞賜巨厚。又追封外祖父為思成侯,下詔在涿郡建立塚室,設置園邑四百家,命長丞按法律奉守。


  幾日後,病已領著外祖母一家和琴棋前往城東廣明苑看望母親王翁須。原本女子不能下墳地,但病已思來想去,是該讓外祖母和琴棋來拜見母親了。望著女兒墳墓,王妄人捶胸痛哭,難以自抑。琴棋上前寬慰,王妄人才稍稍緩口氣。為寬慰外祖母,病已又加封王無故為平昌侯,王武為樂昌侯,各食邑六千戶。


  見病已如此重視王家,霍禹暗暗嫉妒,歎氣道:“如今陛下翅膀越來越硬,隻怕不久將來,就可以不用我霍家輔佐了。”期門仆射霍雲冷笑道:“叔父不必擔心,您手握兵馬,我大哥領尚書事,咱們文武兼備,豈是王無故兄弟區區白丁能比的?咱們可是手握著兩宮兵馬,叔父不必擔心。”


  翌日上朝,霍雲再度請病假,並派倉頭奴代替自己上朝。病已大怒,宗正劉德察覺異常,上奏道:“陛下,期門仆射再度缺席朝議,此為歪風邪氣,絕不能寬縱,否則人人必然效仿。”


  未央衛尉霍山不屑一顧道:“宗正這是公報私仇,霍雲早已請了病假,陛下也恩準了,宗正何必揪著不放?”劉德冷笑道:“陛下準了期門仆射病假,但沒讓他派個倉頭奴來丟人現眼,你們把朝堂當什麽地方了?微臣請陛下治霍雲不敬之罪!”眾人或附議劉德,或附議霍山。


  見雙方僵持不下,給事中梁丘賀上奏道:“陛下,聖人常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此為聖賢之道。近日陛下尋回外祖母,盡責盡孝,當推己及人,為天下為人父母者謀福。”


  病已明白梁丘賀心思,淡然一笑道:“這個提議不錯,朕打算讓天下人都盡責盡孝,你們有什麽好的建議,不妨直說。”話音剛落,丞相魏相應聲道:“陛下,孝之大者,為君為國;孝之小者,為父為母。微臣以為應該讓天下盡職盡孝者為國盡忠,每逢父母或大父母喪事,當使其盡人子之道。”


  病已深有感慨,“要使天下吏民盡職盡孝,當樹立百善孝為先的意識。自今日起,凡盡職盡孝者,優先擢拔。另外,若家中有父母、祖父母喪事,應延遲論罪,死刑當緩期,徭役當免除,升遷當保留並延後,使其盡人子之道。”


  群臣紛紛大喜,齊呼英明。丞相魏相趁機上奏道:“陛下,既然百姓盡職盡孝,當初那些為國盡忠的人是否該恢複宗廟祭祀?”


  病已一掃蕭望之,突然明白魏相的意思。自從蕭何四世孫蕭壽成在酬金奪爵事件中失了爵位,蕭何的後人再也無人有爵位。其中就數蕭望之最有出息,也隻是擔任謁者,沒有侯爵。病已扭頭問:“長倩,你是蕭相國的幾世孫?”蕭望之小聲道:“稟告陛下,七世孫。”病已又問:“如今蕭相國的後人中輩分較高,又有賢名的是誰?”蕭望之恭敬道:“是微臣的族曾祖父,字建世。”


  群臣一頭霧水,唯獨宗正劉德笑道:“陛下,微臣知道此人,酂侯蕭慶的族子蕭建世,頗有賢名。當初孝昭帝曾命臣尋訪蕭相國後人,可惜後來先帝過世,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病已感歎道:“蕭相國為大漢貢獻傑出,是漢初三傑之一,如今朕不能讓他後繼無人!擬旨,封蕭建世為酆侯,使其承繼祖業。”


  回到後宮,病已直接前往鴛鴦殿。皇後成君見病已多日不來,派婢女塗春燕前往鴛鴦殿請病已移駕。病已正教五歲的劉欽識數,聽到侍女香兒稟報,暗暗皺眉,一言不發。琴棋擺擺手,侍女忙退去。她接過劉欽,柔聲寬慰道:“哥哥,皇後執掌後宮,不能怠慢了。她派人來請,必是大事。”


  病已長舒一口氣道:“心累,暫時不想去。再說,我了解她,她能有什麽大事?都是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我今日煩得很,不想聽。”琴棋耐心勸慰道:“皇後外仗兄侄,內靠太皇太後,就算再小的事,那也是大事。古人說牽一發而動全身,皇後殿下就是哥哥的結發啊!”病已突然覺得心裏暢快淋漓,笑道:“那你就我的心肝!”忍不住環腰摟著琴棋,你儂我儂。


  移駕長秋宮,成君埋怨道:“陛下,您都多日不來了,臣妾好想陛下。”病已苦笑道:“你想朕?說吧,是不是又想讓朕陪你回娘家?”成君眼眸一轉,嗔道:“哪有的事?臣妾做了一些小吃,正要請陛下品嚐。”成君命人端上小吃,又斟上葡萄酒,與病已邊品邊聊。病已逐漸明白她的心思,原來還是為了霍雲的事,擔心自己會遷怒霍家。


  吃著成君做得點心,品著霍家釀得美酒,某一瞬間病已感動不已,忍不住歎氣。成君眉頭微皺,故意笑問,病已幽幽道:“霍家對朕有厚恩,所以朕對霍家十分寬縱,既是看在故大將軍的麵子上,也是看在你我夫妻情分上。隻要他們做得不要太過分,朕絕不會動霍家。你有空多勸勸他們,天下子民不全是朕的,也是他們的,水能載舟,也能覆舟,讓他們好自為之吧!”


  成君錯愕良久,早已意識到是病已在暗示霍雲的事。她正打算解釋,病已早已起身離去。望著滿桌小吃,成君低頭歎息。召來婢女塗春燕,成君細細囑咐道:“你回去一趟,告訴母親,讓兄長他們不要太過分。陛下畢竟是一國之君,要治理整個國家,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希望他們能夠收斂。如果他們非要作孽,到時候我也保不住他們!”


  塗春燕一驚,一字不漏說給了太夫人胡顯聽。胡顯大怒,斥罵道:“這個死丫頭,胳膊肘往外拐,我真是白養了她!你去告訴她,霍家不倒,她這個皇後就能永遠做下去;霍家要是倒了,她連陛下的麵都見不到!”塗春燕不敢傳,小聲寬慰:“太夫人,殿下說得也是理,聽說霍雲幾次派倉頭奴上殿,這……這遲早出事啊!”


  胡顯大駭,“竟有這事?這個霍雲,烏龜王八蛋,他自己作死,還要連累咱們!去把你主人喊來,我倒要問問是怎麽回事!”不久霍禹疾步而來,恭敬站在一旁。胡顯怒道:“我最近忙著新宅,沒空過問你們,你們竟捅出這麽簍子?霍雲不上朝的事,你知不知道?他派倉頭奴上朝的事,你又知不知道?”


  霍禹不敢搭話,胡顯氣不打一處來,厲聲責罵道:“你們就作孽吧!咱們霍家有皇後罩著,自然不懼,他霍雲是個什麽東西?憑他也敢派倉頭奴上朝,什麽東西!他這是在給咱們霍家掘墳,你知不知?”霍禹大駭,慌忙請罪。胡顯氣得摔杯道:“讓那個混賬東西去給陛下賠罪,今後不準肆意妄為!”霍禹忙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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