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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大偽似善

  漢朝使者離開後,屠耆單於心裏放心許多,立刻揮軍三萬東擊車犁單於,又派左大且渠都隆奇率軍三萬攻擊烏藉單於。車犁單於、烏藉單於各自擁軍一萬,紛紛戰敗,往西北逃去,投奔呼揭單於。


  三路諸侯合兵一處擁兵四萬,但屠耆單於擁兵八萬,呼揭單於自知不敵,於是讓位於車犁單於,自願降為呼揭王。烏藉單於也效仿,自願降為烏藉王。車犁單於大喜,一邊防備屠耆單於,一邊派人聯絡呼韓邪單於,打算東西夾攻屠耆單於。


  使者還沒聯絡到呼韓邪單於,屠耆單於就親自提兵四萬直奔西北而來。車犁單於聽聞屠耆單於派左大將、都尉率四萬騎分屯東方防備呼韓邪單於,大喜道:“薄胥堂最多隻有四萬大軍,咱們也有四萬大軍,不怕他!”車犁單於立刻傾巢而出迎戰。兩軍在郅居水大戰,車犁單於大敗,不得不率殘部退往西北。


  聽聞車犁單於大敗,病已暗暗吃驚,沒想到三大單於聯手竟然如此不堪,眼下隻能指望呼韓邪單於牽製屠耆單於。


  這時禦史大夫蕭望之上書道:“陛下,微臣奉命派禦史巡查全國郡國,眼下已經查出違法之事十二件!”病已命一一報上,最後全部依法處置。蕭望之又掏出密章道:“陛下,微臣查到左馮翊韓延壽曾在東郡擔任太守期間,私放官錢上千萬,且沒有呈報。”病已大驚道:“什麽用途?”蕭望之搖頭道:“現在看來絕不是用在了正途上,否則韓延壽絕沒有理由不報。”病已思忖許久,麵色凝重道:“派人去查,不要泄露了消息。”


  不久蕭望之派禦史前往東郡詳查,不料消息泄露,期門石顯提前派人告訴了韓延壽。為了阻止蕭望之繼續追查,韓延壽派部吏召來廩犧官,冷笑道:“當初禦史大夫擔任左馮翊期間,有沒有違法犯罪之事?”


  廩犧官為丞相屬官,秩俸六百石,自然對韓延壽不屑,“下官是丞相屬官,不是左馮翊屬官,閣下沒有陛下旨意,無權審問下官!”韓延壽大笑道:“老小子,誰給你的狗膽?來人,刑具伺候!”廩犧官大駭,疾呼道:“韓延壽,你……我是朝廷命官,你竟敢胡作非為,要是陛下知道了,這可是死罪!”


  韓延壽大笑,回身離去。剛出了獄門,身後就傳來陣陣殺豬般的慘叫聲。韓延壽嘴角邪笑,邊品茶,邊吩咐道:“他什麽時候招了,你們就什麽時候稟報本官!”


  廩犧官禁不住嚴刑拷打,最後招了:“下官……下官招,全招。請尊駕吩咐!”韓延壽大喜道:“聽聞蕭望之擔任左馮翊期間,曾私自發放官錢一百餘萬,有沒有這事?”廩犧官垂頭喪氣,滿臉是血,複述道:“蕭望之曾私自發放官錢一百餘萬,下官可以作證。”韓延壽大笑,命人記錄在案,並一式兩份。又親自撰寫奏疏,望著奏疏大笑道:“想跟我鬥,我看你怎麽死的!”


  病已望著韓延壽的奏疏,又望著廩犧官的供詞,抬眼一瞥韓延壽,疑惑道:“這件事是誰檢舉的?”韓延壽忙道:“啟稟陛下,是廩犧官唐牛自己。他擔心被禦史大夫牽連,又知道丞相與禦史大夫關係交好,所以主動向微臣坦白。加之微臣兼著侍中職位,比其他人入宮更方便些。”病已歎氣道:“雙兔伴走,如何辨雌雄?既然禦史大夫有問題,那就交給你去辦,務必查清!”


  韓延壽臨走時囑咐期門石顯道:“派人把守宮門,不要讓蕭望之入宮!”後又囑咐城門校尉道:“陛下有令,命我全權追查禦史大夫貪贓枉法之事。這期間不準蕭望之入宮,以免危害陛下。如果誰放他入宮,陛下要是怪罪下來,這可是滅族大罪!”城門校尉大駭,不敢不遵命。


  蕭望之還不知道韓延壽正在追查自己,立刻整理韓延壽的材料入宮,打算覲見病已。來到城門前,城門校尉派人攔住去路,揚聲道:“閣下請回,陛下正忙,不見任何人!”蕭望之大驚,隻好隔一日再入宮。一連三日,始終無法入宮。蕭望之急得亂磨,隻好將奏疏呈報丞相丙吉。


  丙吉大駭,忙入宮奏報。病已大怒,立刻召來蕭望之詢問。蕭望之上奏道:“啟稟陛下,微臣身為禦史大夫,替陛下外察天下官吏,內督朝堂百官,職責所在,發現問題,不敢不問!經過一番明察暗訪,已經查清韓延壽在東郡的違法之事。如今韓延壽狗急跳牆,不僅捏造證詞汙蔑微臣,而且假傳陛下旨意,發文要求宮門禁衛不許微臣入宮。”


  病已望著奏疏,怒道:“韓延壽人麵獸心,朕錯信了他!傳旨,命廷尉府牽頭,丞相府、禦史府、光祿勳府、太仆府一起會同辦案!”


  廷尉於定國領旨,領著丞相長史、禦史丞、太中大夫、太仆丞一起分查兩案。由於蕭望之案在左馮翊,且牽涉之人正是丞相屬官廩犧官,於是於定國先審理蕭望之案。為防止有人幹預司法,於定國命人將所有證人全部安置在廷尉府,親自審問。


  廩犧官聽聞朝廷要重審此案,擔心朝廷追究作偽證之罪,始終不敢透露詳情。於定國見他滿身傷痕,早瞧出蹊蹺,命人記錄廩犧官唐牛的體貌特征。又召來當日配合韓延壽審案的決曹掾史宋煬,指著唐牛道:“他身上的傷痕是怎麽回事?”


  宋煬恭敬道:“稟廷尉,此人冥頑不靈,當日左馮翊隻好用刑。”於定國笑道:“那就是刑訊逼供了?”宋煬一驚,忙辯解道:“並非刑訊逼供,他是自願招供!閣下如果不信,可以自行詢問。”於定國嘿嘿一笑道:“這麽說左馮翊無罪,你也無罪,全是唐牛栽贓陷害嘍?唐牛,你為何要陷害禦史大夫?”


  唐牛大駭,“下官沒有陷害任何人,禦史大夫私放官錢的證據都在府庫,請廷尉調閱!”於定國冷笑道:“當日禦史大夫擔任左馮翊期間,所有賬冊都備錄在案。可偏偏最近左馮翊的存案不翼而飛,而你府庫的賬冊又無故重新謄錄,你們真以為本官會相信嗎?陛下有旨,如果你肯招供,免你死罪。”唐牛又驚又喜,忙招供。


  宋煬大懼,忙跪地求饒。於定國冷笑道:“看來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宋煬,你既然說是左馮翊指使,可有證據?”宋煬驚駭道:“下官有人證!”


  於定國領著丞相長史、禦史丞、太中大夫、太仆丞等人入宮奏報。病已大怒,“好個韓延壽,簡直膽大包天!立刻去東郡查查那一千餘萬錢到底花在什麽地方了!”於定國欣然領旨。


  到了東郡,百姓個個稱讚韓延壽,各級官吏也齊齊盛讚。於定國思忖這樣下去查不出所以然,於是暗中命人弄來東郡官吏名冊。見名冊上好幾個被廢黜的官吏,於定國心中已經有數。又命人調來東郡死刑名冊,也尋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一日於定國召來當初被韓延壽廢除的官員,仔細詢問韓延壽的過失,眾人個個咬牙切齒,十分痛恨。於定國一邊命眾人細細道來,一邊命人記錄在冊。


  其中一人道:“這個韓延壽,當初在東郡越俎代庖,奪了都尉的權力,事無巨細,全部一個人總覽。當時都尉鬱悶難當,幾次請了病假,後來幹脆辭職。此人叫王世衛,草民當時就是在他屬下做事,因為犯了小錯,被韓延壽辭退,還挨了幾十板子。”


  另一人道:“不光如此,他還僭越。多次效仿陛下檢閱騎兵,治兵車,畫龍虎朱爵。自己穿著黃紈方領衣,駕四馬,植羽葆,用鼓車歌車。又讓功曹引車,也都駕四馬。接著讓軍假司馬、千人持幢在側迎接,一旦韓延壽到,立刻鼓噪;然後讓歌女先在射室靜候,如果望見韓延壽,立即起舞。當初草民多次勸諫,可惜韓延壽不僅不聽,還借故要治我的罪。在下沒辦法,隻好托人求情,這才保住一命。”


  還一人接著道:“還有還有,韓延壽隻要往射室一坐,兩邊騎吏立刻持戟夾陛站立,宛如陛下親臨。他還用官銅物製造刀劍,尤其是多次在天狗食月時製作鉤鐔。”於定國驚道:“那可是宮裏才能用的!”


  “還有呢!”又一人道,“韓延壽還用官府的錢私自招募百姓,打著徭役的名號,其實是為官府治兵車。前後花了三百萬錢,當初草民掌管著錢賦,多次苦勸,生怕被牽連。沒想到韓延壽記恨草民,借故罷黜了我。”


  於定國聽眾人細細說來,這才知道韓延壽那一千萬錢到底是怎麽花的。又追問道:“你們說得可有證據?”眾人齊齊道:“有,當然有!”眾人領著於定國前往郡府,果然既有人證,也有物證。


  回報病已,病已歎氣道:“水至清則無魚,朕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因為韓延壽治理地方政績突出,多次位列全國第一,既讓百姓滿意,又讓官吏滿意。沒想到他竟然在拿朕的錢為他自己收買人心,還妄圖成為百姓心中的神,肆意僭越,就差謀反了!兵車百乘,養兵數千,韓延壽到底想幹什麽?衛戍效仿天子,還有歌舞迎接,朕都不敢這麽做,他比朕還牛啊?還有什麽?”


  於定國恭敬道:“還有鑄造製作鉤鐔,護衛護送,僭越禮製。又私自花費上千萬錢,私募兵丁,為自己立威。其餘打壓異己,假傳聖旨,妄圖脫罪和誹謗聖躬的話,微臣都寫在奏疏了。”


  病已感慨道:“不怕豪強作威作福,朕自有辦法治理他們;最怕像故京兆尹趙廣漢、左馮翊韓延壽這樣的人,要挾民意,肆意妄為,讓朕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如果不殺,人人效仿,朕早晚被他們弑了!如果殺了,必然被百姓斥罵為昏君。唉,難呀!”


  於定國也皺眉道:“陛下,您可以召集群臣詢問,讓眾人拿主意。”病已欣然點頭,笑道:“廷尉聰明!召集群臣,大殿議事!”


  大殿上,禦史大夫蕭望之和左馮翊韓延壽齊齊跪在大殿。病已命尚書令史高宣讀韓延壽罪名,韓延壽不敢抬頭,額頭觸地,悔恨無極。群臣紛紛痛心疾首,無不惋惜。蕭望之抬頭道:“陛下,之前韓延壽曾參奏微臣,如今微臣又參奏韓延壽,百姓必然以為微臣心懷怨恨,在設計冤枉韓延壽。微臣請陛下召集丞相、中二千石和眾博士一起討論!”


  病已於是命丞相丙吉在公車門召集眾中二千石、博士一起商議韓延壽的罪名。丙吉率先道:“現在大家都看過奏疏了,你們討論下吧,韓延壽有沒有罪?什麽罪?該怎麽判?”


  太仆戴長樂急切道:“韓延壽有罪,妄圖阻攔禦史大夫查案,且假傳聖旨命宮門護衛阻攔禦史大夫進宮,僅這一樁事就足以誅殺!”光祿勳楊惲閉目不語,暗暗歎氣。


  太常蘇昌接著道:“還有捏造罪名汙蔑禦史大夫,又無故對朝廷命官用刑,實在是可惡至極!”京兆尹張敞歎氣道:“在東郡僭越禮儀,從違規招募兵丁,征伐徭役,到違規製造兵車,畫龍虎;從四馬駕車,諸曹引道,到執戟夾陛,歌舞迎送;從打擊異己,唯我獨尊,到私放千萬錢,陰謀不軌。下官以為,無論哪一樁哪一件,韓延壽都是僭越大罪,罪不容赦!”群臣紛紛附議。


  丙吉與眾人一起上奏病已,病已歎氣道:“既然公議如此,就賜死吧!”少府梁丘賀補充道:“陛下,賜死之前,應該昭示天下。韓延壽無論是在東郡,還是在左馮翊,非常得民望。聽聞百姓以為韓延壽清廉,常常給他送吃喝,連州郡官員都沾了光。這樣的人如果貿然殺了,必然激起百姓不滿。”


  病已頭疼道:“韓延壽拿朕的錢收買百姓,百姓卻感念韓延壽,責備朕,朕圖什麽?有人搶走朕的妃妾,贈給別人,然後生了孩子再讓朕撫養,朕這是吃了大虧了!昭告天下,明示韓延壽所有罪狀,判棄市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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