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個來自遠方的屁
回到丹崖宗,曲長河收起曳雲舟在學徒們的恭送下揚長而去。
這會兒其實天色尚早,剩下的時間便是留給大夥自修的,姚真習以為常,招呼紅箋同行。丹崖宗地盤很大,修練水靈根的學徒都住在靠近無盡海一側的山坡上,只是曲長河沒那麼好心,從下舟的地方走去住處需要兜一個很大的圈子。
半路經過春生林,隱隱有喧嘩聲自林子里傳出來。
因為木靈根的學徒們常在春生林修鍊,姚真好奇地向那邊張望了一下,紅箋卻擔心地站定,左右瞧瞧再沒旁人,道:「姚師姐,你先回去。」
姚真知道她要去做什麼,叮囑道:「小心點兒,能忍就忍了吧,反正也出不了什麼大事。」
紅箋點了點頭示意明白,躡手躡腳往春生林過去細看究竟。姚真嘆了口氣獨自回住處,她已經夠倒霉的了,紅箋比自己還不如,不但沒有爹媽照應,還有一個木靈根的弟弟也跟來了丹崖宗。那個小累贅今年九歲,姚真見過幾回,按說九歲之齡練氣二層,修鍊的速度還說得過去,姚真卻並不看好他的將來,三歲看老,這個叫方崢的孩子生性老實,一點防人之心也沒有,照這樣子十九會長成個傻大個兒。
紅箋的確是不放心弟弟,春生林這麼吵鬧,怕是沒有師長在場,弟弟是那幫木靈根學徒里年紀最小的,修為也是最低的,若依舊是個小不點,或許別人看他是個孩子不好意思欺負,偏偏這一年來不知吃了什麼,個子飛竄,眼看著都比自己高了,她很怕一幫半大孩子嬉鬧起來沒有輕重。
此時春生林里正劍拔弩張,爭執的一方是丹崖宗的木靈根學徒,另一方卻是幾個躚雲宗的練氣期少年。
躚雲宗是與丹崖宗齊名的大宗門,今日躚雲宗的元嬰長老朱顯前來拜會丹崖宗宗主,順便帶了本宗的幾個小輩跟著開闊眼界,能跟隨元嬰長老出門的自然都不是平庸之輩,紅箋等人出海修鍊之時,他們已同丹崖宗的木靈根學徒們打了不少交道,不知是功法的差異,還是這一代丹崖宗木靈根學徒中沒有出色的人才,躚雲宗幾個發現丹崖宗這幫人與己方年紀相若,修為卻差著一大截,言行舉止中便帶出了散慢輕視的意味。
躚雲宗藏在深山之中,這幾個少年都是初次見到煙波浩淼的無盡海,目眩神迷之際突聽不知是誰罵了一聲「鄉巴佬」,登時兩下便起了衝突。
紅箋到時,一個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正沖著丹崖宗眾人冷嘲熱諷:「誰要是沒種去叫師長,那就是還沒斷奶的軟蛋。也別說我是金靈根欺負你們,石師弟和你們一樣,也是木靈根。不敢動手就老老實實地認慫道歉,把那罵人的小子交出來讓我們好好認識一下。」
丹崖宗這邊十幾個少年被對方如此挑釁臉色都不怎麼好看,方崢也在其中,站的位置稍微靠後。這些人中為首的少年紅箋見過幾回,知道他名叫張鈺,同陳載之一樣,也是被卡在了練氣期六層。
張鈺這會兒心中頗有些後悔,不管怎麼說對方遠來是客,打輸了丟人,打贏了在師長面前肯定也討不了好,他仔細打量著對方這位「石師弟」,見他五官眉眼生得極俊,大約是木靈根的關係,少年一襲青衫,身若修竹,看上去英挺又溫和。
張鈺估計著這人肯定比那穿白衣的少年好說話,便沖他一抱拳,道:「在下姓張名鈺,還沒有請教這位兄弟怎麼稱呼?」
那「石師弟」還未開口,躚雲宗其他幾個已七嘴八舌叫道:「套什麼近乎,誰和他是兄弟?」「就是,清響哥,揍他!」
「石師弟」等眾人罵完了,方好脾氣地笑了一笑,向張鈺道:「我叫石清響,不知張兄有何見教?」
張鈺臉色已有些發青,見這姓石的還算客氣這才勉強道:「這架我們是不會打的,貴宗朱前輩大老遠來見我們宗主,必是有要緊事商量,我們這些練氣期弟子雖幫不上忙,可也不能添亂。咱們走!」
這幾句話說得義正言辭,紅箋聽著忍不住暗自喝了聲彩,因為弟弟方崢的關係,她知道張鈺等人同自己一樣,只專註於修鍊靈根,也沒有學到什麼武技,張鈺這話意指躚雲宗幾個給師門添亂,丹崖宗宗主凌虛子雖然也是元嬰,但宗門裡還有一位化神期的大長老金東樓,整個大陸的化神期大能,紅箋他們也只聽說了這麼一位,可惜金長老這幾十年一直閉關,宗門的大小事概不參與,他們這些年輕人也就無緣一睹真容。
那邊張鈺幾個要走,石清響卻笑道:「張兄言重了,不過切磋一下而已。」話音未落,他猛地招了下手,張鈺等人腳下的泥土裡隨之冒出來數十根青藤,如同長了眼睛般向著眾人雙腿纏去。
木系武技!張鈺臉色變了,大叫一聲:「都閃開!」他一躍而起,隨即意識到這種群攻的武技想要施展是何等耗費真元,這姓石的年紀看上去沒有自己大,卻必已突破了練氣六層的瓶頸。
事起突然,前面的弟子還好,後面幾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倉促之下有的便撞到了一處,登時便有兩個被那青藤牢牢捆住,青藤上寸許長的倒刺直接便刺入了皮肉中。
紅箋聽著弟弟「哎呀」一聲慘呼心猛然便縮成了一團,耳聽那石清響還似笑非笑地嘲道:「細皮嫩肉,這麼點兒小傷就受不了了么?告訴我,是誰口出不遜,我便放了你倆。」登時便覺一股急火湧上心頭,一時氣得聲音都有些發抖,大聲道:「躚雲宗的人真是好不要臉,欺負個九歲的孩子算什麼本事?」
她聲音清脆,還帶著童音,一聽便知是個小姑娘,林中衝突的雙方一齊停住,循聲向她望過來。
方崢本來還大睜著兩眼緊咬牙關忍著疼,一見來的是姐姐,他再也忍不住了,癟癟嘴委屈地叫了聲「姐」,便放聲大哭。
他這一哭,躚雲宗幾個面面相覷,場面到是詭異得安靜下來。
石清響便像吃到了什麼壞東西,臉上露出尷尬之色,「嗖」的一聲便將那青藤收了回去,乾脆連另一個捆住的也放了。
紅箋蹲下身將方崢扶起來,方崢的褲腿碎得一綹一綹的,腳踝有幾處還出了血,弟弟受了欺負,她心裡很不好受,提起方崢的褲角看了看,還好都是些皮肉傷,她掏出帕子給方崢擦了擦臉,又給他擼了下鼻涕,方崢長得高大,低著頭乖乖任紅箋拾掇。
紅箋輕輕拍了拍弟弟的後背,柔聲道:「崢兒是男子漢,不哭了,這點痛都挨不了,將來還怎麼做大英雄?」方崢「嗯」了一聲,抬起胳膊緊緊攬住了紅箋的脖頸,抽泣兩聲漸漸平靜下來。
紅箋見狀站起身,護住方崢,目光冷冷向躚雲宗的幾個望過去。她不是個寬宏大量的人,現在不是這幾個壞胚子的對手,也要將他們的樣子記下來,以後有機會再算賬。
石清響深感頭疼,這小丫頭看著不過十二三,她弟弟說是才九歲,九歲你長這麼高幹什麼,奶奶的,他石大少竟用「伏魔藤」將一個九歲的奶娃娃打得嚎啕大哭,傳出去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他見紅箋黑白分明的眼睛帶著怒意望過來,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開口解釋:「一場誤會,是我下手重了,我不知道令弟年紀這麼小。那個,對不住。」
紅箋將頭扭開,拉了方崢的手,道:「姐姐帶你上藥去。」她走出幾步,突然回過頭來明知故問:「還未請教這位高手尊姓大名。」
石清響只道她來得晚,沒聽到先前自己介紹,難得這小姑娘要息事寧人,他連忙抱拳道:「不敢,在下躚雲宗弟子石清響。」
紅箋聞言點了點頭,又問:「不知是哪個清,哪個響?」
石清響向來覺著自己的名字極為風雅,給這小姑娘問到,口角含笑回答:「便是『竹露滴清響』的那個清響。」
紅箋皺眉想了半天,口裡好似自言自語:「石……清響,那不就是一個屁嗎?」說罷拉著方崢轉身而去。
走不幾步,紅箋便聽見身後一陣肆無忌憚地鬨笑,石清響的那些同伴大聲怪叫:「清響哥,哎呀,不行了,可笑死我了。」「你快改名字去吧。哈哈。」
她不去看那石清響的反應,拉著方崢快步走出了春生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