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就中自有痴兒女
此言一出,童黛的臉上頓失血色,她忙不迭地道:「師妹休要胡說,什麼水靈根師兄?!」
紅箋詫異地望了她一眼:「口是心非,明明是你自己說的,什麼『師兄,八年來我朝也盼暮也盼,就盼著進了秘境能再和你說上幾句話,誰知道上次宗門秘境你們赤輪峰總共進去了九個人,根本就沒有你。』『師兄,雖然你成功結丹是件大喜事,可我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在秘境里見到你了。我該怎麼辦?』」
紅箋「噼里啪啦」一連說出這麼多來,童黛目露驚慌,伸手就要去捂她的嘴,顫聲道:「你胡說,我什麼時間說過這樣的話?你,你,蕭蕭,這事可不能拿來開玩笑!」
許是想到這些話傳揚出去的後果,童黛不施脂粉的臉看上去和紅箋一樣煞白煞白的。
紅箋避開童黛的手,笑了一聲:「真沒勁,你這麼喜歡他就大大方方去和他說,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弄得像做賊一樣。算了,不逗你了,是你那天睡著了說夢話給我聽到的。怎麼,連做夢都是人家,還要跟我裝模作樣?」
說夢話……童黛登時想起前幾天有回早上她一睜開眼睛,發現蕭蕭正坐在她床邊,當時真將她嚇了一大跳。
不過那天是她主動提出來要陪著蕭蕭出去逛的,蕭蕭沒有丟下她不理,她當時還鬆了口氣,只是暗自慨嘆了一番和師妹修為上的差距。
誰知自己竟會在夢裡吐露了心事。童黛一點兒也沒有懷疑其它,立時便相信了紅箋的話。
她想到師妹新加入丹崖宗,又是水靈根,對宗門水木兩系對立的情況怕是一無所知,又是這樣一副為所欲為的性子,若是不滿足她的好奇心,她說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
童黛淚水在眼眶裡滾來滾去,沒有鬆開紅箋的手,猶豫半晌,長嘆了一口氣,輕聲細語說起了自己的心事。
其實紅箋早以《大難經》查探得明白,這童黛看得比天還重的事,在紅箋眼裡不過是小事一樁。
童黛出身於修真世家,家族長輩才是真正的與費承吉有舊,拜師的時候童黛已是築基中期,到有大半是沖著丹崖宗的宗門秘境來的。
紅箋算一算,童黛第一次進入宗門秘境的時間正好是自己被抓去了煉魔大牢的第四年。
在秘境里童黛遇見了一隻難對付的同階妖獸,那妖獸不但兇狠,模樣也極度噁心,恰逢赤輪峰已故元嬰文垂楊的弟子衛以蓮經過,施了一下援手。
短短半日接觸,對童黛而言如夢如幻,等出了秘境之後她再也無法忘記那位水靈根師兄。
當時香積、赤輪二峰關係正萬分緊張,童黛人輕言微,想再和衛以蓮說上話竟比登天還難,唯一的希望只有四年一次的宗門秘境。
可衛以蓮已是築基圓滿,隨時可能結丹,童黛就在這種煎熬中挨過了八年的時間,兩次秘境無緣相見,直到五年前衛以蓮成功結丹,童黛的希望也就此破滅。
這些年,童黛遠遠見到衛以蓮的次數加起來也不過十幾回,眾目睽睽之下話也不能說一句,越是這樣,童黛越是覺著刻骨銘心,不可自拔。
童黛講完,淚濕滿臉,她掏出帕子擦拭乾凈,紅著眼睛求道:「蕭蕭,這件事我本該叫它爛在心裡頭,現在告訴了你,你可千萬不要對別人說,衛師兄的日子並不好過,若是因為我受到影響,那我真是萬死莫贖了。」
紅箋眨巴了一下眼睛,道:「你都沒有同他說過話,更沒有上赤輪峰去見他,怎麼知道他日子難過?走吧,咱們這就瞧瞧去。」
童黛只得又將宗門水木兩系的矛盾由頭至尾給紅箋講敘了一番,講到後來,她自己情不自禁流露出了痛苦之色,道:「好蕭蕭,咱們去別的地方吧,你我這樣的修為,不等上到赤輪峰就會被人發現,萬一給師父知道了,責罰還好,就怕他叫了家裡人來接我回去。」
「沒事,有我呢。」紅箋大包大攬,她見童黛如此膽小,誘惑道:「放心吧,被人發現就說是我要去的,我還沒到近處看過寰華殿是什麼模樣呢,再說咱們只是遠遠看一眼,哪裡就會那麼倒霉?童師姐,你不想知道衛師兄現在在做什麼嗎,說不定他也正在想著你。」
童黛聞言臉上不可遏制透出緋色來,若叫她自己絕不會有這麼膽大包天的想法,不過有紅箋這麼一個人在耳朵旁不停地鼓動,她真的有些管不住自己的腳,一時不知所措,被紅箋強拉著向赤輪峰而去。
赤輪峰拔地千尺,突入雲宵。
山峰南面向陽,由半山腰觀景台至峰頂寰華殿玉階萬級,視線無遮無擋。北坡臨海,修建了幾座大的修士洞府,怪石磷峋,樹木繁茂,其間住著將近兩百餘位水靈根修士。
寰華殿前童黛還去過幾次,這赤輪峰北坡她從來沒有涉足。
不遠處傳來無盡海海浪的喧囂聲,海風一吹,四處樹木沙沙地響,就像置身於許多人的目光之下,童黛如此一想,不免心驚膽顫,兩腿發軟。
不知是否感受到這巨大的壓力,方才還挺有主意的蕭師妹話也少了,童黛有些後悔,站住道:「會被發現的,蕭蕭,咱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已經到了這裡,紅箋哪能再叫她縮回去,道:「別啊,都走到一半了,師姐你錯過了這次,以後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機會見到衛師兄。」
赤輪后峰草木如此茂密,極適合隱蔽行蹤,她一路握著童黛的手,真元運轉「仙霓霞光」。童黛並不知道此時即使有元嬰將神識布滿整座赤輪峰,也不會發現二人,枉自跟著紅箋一路像只小兔子一樣戰戰兢兢。
其實這赤輪后峰紅箋比童黛要熟悉得多,二十餘年對修士而言只是生命中的小一段旅程,這宗門主峰洞府間布局雖有變化,絕算不上面目全非,紅箋走至半路便漸漸拾起了舊時的記憶。
寰華殿的後殿本來直通曆代宗主的洞府,不過自凌虛子殞落之後,現任宗主穆逢山破天荒是個木靈根,他依舊呆在自己的香積峰,沒有搬到赤輪來,那洞府就一直空著。
符圖宗的長老齊天寶賴在赤輪峰不走,到底也沒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住到後殿,而是緊挨著凌虛子的洞府以土系法術新堆起了個住處。
這個情況叫紅箋暗暗揣測,戴明池等人已經掌握了上古靈泉的大致所在,只是苦於沒有溝通之法,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先令齊天寶在此看守。
而齊天寶近來顯是有些懈怠,頻頻跑去歲寒峰。
究其根源,都是因為石清響的怪病引得他對煉丹產生了興趣。
紅箋已經向張鈺打聽清楚,石清響自魔域歸來之時病情嚴重,到丹崖宗來得十分倉促,他本人對洞府又沒有特別的要求,只要安靜就好,住的是原先景勵的洞府。
景勵當日在寰華殿被紅箋刺死,又當眾揭穿了惡行,那件轟動道修大陸的公案雖以紅箋被關入煉魔大牢壓了下去,但很多人只是忌憚戴明池嘴上不說,心裡卻覺著能逼得一個剛剛築基的小女修以這麼激烈的手段報復,必是真有其事。
他的弟子們受此影響,大多以歷練為由避得遠遠的,以免同門之間相見尷尬,還留在赤輪峰的屈指可數。
由此可見景勵的住處確實足夠安靜,十分符合石清響的要求。
紅箋今日帶著童黛前來,並不是要急著探看石清響的虛實,當然也不是為了一解童師姐的相思之苦。
赤輪峰這邊的情況不能單純地聽張鈺敘說,也不能只靠《大難經》查看身邊人的記憶,總要親自來看一看,最好能尋找到一個突破口,以求更深的了解。
修士們日常留在洞府中打坐修鍊的時間總是多過其它,紅箋拉著童黛幾乎將半個後山轉遍,也只見到幾個負責洒掃的練氣期門人。
紅箋貓著腰停在了樹叢里,悄聲道:「師姐,這附近應該就是文師伯弟子們的住處。」
童黛挺翹的鼻尖上都是細細的汗珠,她這半天只覺腦袋裡暈乎乎的,也不問紅箋如何知道便信以為真,怔怔望著那片星羅棋布的洞府,過了片刻悵然道:「回去吧,我知道師兄住著什麼樣的地方就好了,以後想起來不用胡亂猜測。」
紅箋聽到這樣的痴話,心裡不由「嘖嘖」兩聲,暗道:「真不知道這位衛師兄長得什麼模樣,說不定等見了面還認識,能叫姑娘家愛成這樣,有機會可得好好見識見識。」
她不為所動:「別急,還沒見著人呢。等等看。」
童黛擔心地道:「小心被洪師伯逮到。」二十年前那場劫難中丹崖宗水修人才凋零,只餘下赤輪峰的洪夜汐和晚潮峰霍傳星兩位元嬰,在穆逢山接任宗主之後,兩人齊齊閉關不出。
話音未落,卻見無盡海方向一道黑影凌空飛來,越來越近,竟是要往這片區域降落。來人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