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九章 吃魚
門開了,並不算很大的廳堂,看起來應該是餐廳,很西式的長條桌,桌上擺著精緻的幾碟小菜。讓朔銘略感意外的是沒什麼山珍海味。一碟魚擺在中間,個頭不大很小的碟子。周圍就是幾碟青菜,就是最為普通的家常菜。
桌子的盡頭,一個很儒雅的光頭坐在那,格子襯衫,很健壯的身軀,扣子敞開一粒露出一點紋身。曾經朔銘簡直難以想象儒雅這個詞怎麼能與一個地痞流氓畫上等號。
「朔總,我可是久聞大名,今天咱是第一次見吧?」薛勇站起身,面含和煦的笑容迎接朔銘的到來。
回頭看了眼,壯漢已經不知什麼時候退出去了,朔銘說:「薛總,我哪有什麼名氣,還是你的大名如雷貫耳。」
說著客氣話,薛勇示意朔銘可以隨便做。朔銘隨手拖出身前的椅子,打算坐到長條桌的這一頭。
薛勇示意自己身邊:「那麼遠怎麼說說知心話,坐這。」
朔銘笑笑,很大方的過去,拖出椅子與薛勇同時坐下。薛勇的做派不是裝出來的,是真有儒雅之風,朔銘就琢磨,一個開小區便利超市的小老闆,怎麼就養出這等兒子。要說薛勇是流氓那絕對沒錯,豐城上下也就那麼幾個人不服薛勇最大流氓頭子的這個稱呼。更多人還是把薛勇這個人描述成凶神惡煞。
示意桌上簡單的飯菜,薛勇說:「我平時就這麼吃,多少年了改不了,學不來你們年輕人的鋪張習慣,飯夠吃就行了。你如果有什麼愛吃的可以說,我這有廚子一會就好。」
薛勇不算老,四十歲左右,二十多歲便在豐城嶄露頭角,發跡很快,朔銘聽說薛勇這個名字的時候人家已經名副其實的流氓頭子了。但以薛勇的閱歷以及歲數,在朔銘面前裝個老大哥還是沒問題。
薛勇說話親切,而且只有他們兩人,完全沒有以勢欺人的意思,話又說回來了,以薛勇的名氣,還用不著擺排場嚇唬人,單單薛勇這兩個字就夠唬人了。
朔銘看了眼一桌子的青菜,笑著說:「我農民工出身,只要能吃飽就行。也上過幾天學,知道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的道理。」
薛勇笑,很和煦的笑:「我可沒讀那麼多書,這輩子就被五講四美耽誤了。」
幾句玩笑兩人的距離拉進不少,薛勇拿起筷子示意朔銘隨意,隨即就夾起面前的青菜用手在下面接著緩緩放進嘴裡。
本以為薛勇上來會一邊吃一邊談,現在看來是要等吃飽喝足之後才會談正事。
薛勇把嘴裡的菜咽下去,拿起饅頭伸到朔銘面前:「別拘謹,就像在自己家一樣。」
朔銘點點頭,既來之則安之,乾脆放開肚皮吃。朔銘的吃相可不比薛勇那般慢條斯理,也沒必要在薛勇面前裝文明人,本來就餓了,一塊小饅頭手裡一握捏成一團,這樣吃起來比較快,在部隊時養成的習慣。
「當過兵?」薛勇看了眼被朔銘握小之後兩口塞進嘴裡的饅頭。
朔銘點頭:「嗯,炮兵。」
「我也當過兵。」薛勇給朔銘的感覺不像是要談事,倒是兩個老戰友多年後重逢拉家常一般。普通的飯菜,普通的交流,似乎一會要談的也是一件極為普通的事。
朔銘問:「什麼兵種?」
「兵種就不說了,你們是期限滿了復原回家,我呢,呵呵……算了,不說了。」看錶情,薛勇似乎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原本就對薛勇的過往沒什麼興趣,薛勇不想說朔銘也不多問,只留下吸吸嗦嗦吃飯喝湯的聲音。
「吃魚。」薛勇說:「今天運氣不錯,可能知道你要來,剛上鉤。下鍋的時候還會動呢。」
朔銘看了眼唯一的一盤葷菜,自始至終薛勇都沒動一筷子。朔銘問:「薛總,你吃素?」
薛勇點點頭:「多少年了。」
原以為薛勇不會談事了,一定會等著吃過飯。這時薛勇很感慨的說:「這人啊,就像這條魚。燉好上了飯桌就是他最後的歸宿,人畢竟是站在食物鏈的頂端。」
這他么的是沒讀過書的人說出口的話?明顯含有威脅的話從薛勇嘴裡噴出來立即就變得好有哲理的樣子。說這句話的時候薛勇看著朔銘,那意思明顯就是說我是人你就是這條魚。
「是這條魚貪嘴,你鉤上如果沒有餌他也上不了飯桌。不過嘛,能上薛總的飯桌也好早日讓他投胎。」朔銘順著薛勇的話說,同樣看著對方,四目相對朔銘卻沒有任何膽怯,隨即話鋒一轉:「水庫這麼大,肯定不止這一條魚。還是有很多魚對陷阱一般的餌料不感興趣,或者那點零星的吃食太少,不值得動嘴。薛總,雖然我不懂釣魚,但想釣大魚應該放更好更大的餌料是不是?」
本以為薛勇會生氣,最不濟也會對朔銘針鋒相對的話厭煩,沒想到薛勇卻笑了:「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會仔細考慮。不過,其他魚會不會是搶不到?正因為這條魚搶先咬了鉤,好處讓他佔了,能不付出點代價?」
朔銘尋思一下,要不要這樣一直與薛勇對著說,一旦把關係談崩了對自己有什麼好處。撕破臉?對朔銘可沒一點好處,在豐城,若是薛勇想要修理誰簡單的很,只要一句話無數人會與你對著干。土生土長的豐城人,朔銘還真不能與薛勇撕破臉,老話說寧可得罪官不要沾上匪,句句警心。但此時話鋒落了下風一會開門見山的談肯定輸了陣勢。舔舔嘴唇,朔銘心意已定,既然薛勇有吃掉自己的意思,那何必伸頸待戮。表情不變,依舊是淡淡的笑容,朔銘說:「我聽說釣魚是一項很講究的事,釣什麼魚用什麼餌,當然也要用什麼鉤。釣這條魚的魚鉤一定不大,如果是一條大魚上了鉤沒準連魚竿都能給你拖走了。魚在水裡的勁頭可真不小。」
「難道還會有其他魚幫忙拽鉤?」薛勇笑出聲,就如同朔銘說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在薛勇眼裡,朔銘就是一個不怕虎的初生牛犢,薛勇盤踞豐城這麼多年,無論從人脈還是能力都毋庸置疑,對付朔銘這種小蝦米輕鬆愉快。把朔銘比作一條魚也肯定不是什麼大魚,就像桌上這條,而且早晚要上薛勇的飯桌。薛勇吃素,就算一筷子不動也是薛勇的菜,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
朔銘說:「這魚啊跟人一樣,自私自利,不會無緣無故的去幫別人。但總有特殊情況不是,沒準這條魚就有什麼好親戚好朋友,又或者與水底的哪根水草關係不錯,魚線纏到繩上不僅釣不上魚反而會丟了鉤。」
「一條魚而已,難道還成精了?」薛勇不笑了,但卻沒露出不快的表情。已經很久沒人與他這麼說話了,有時候恭維話聽多了反而覺得無趣,朔銘的話也算委婉,既與薛勇針鋒相對還不得罪,在薛勇看來,朔銘算是會說話的那一類人,這種人一般也都會辦事。不過有一點讓薛勇心下狐疑,這也是保持一貫微笑突然變臉的原因。好親戚好朋友什麼意思,水底的水草又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個朔銘有很強的背景?
在安排人給朔銘發那條消息的時候薛勇就找人問過,朔銘祖籍便是豐樓村的人,朔宏德幹了半輩子小包工頭,歲數大了退休也沒掙出什麼家業,只是這個朔銘,幾年的時間接連接了幾個大工程。不過這幾個工程薛勇只是粗略的看了幾眼,卻沒怎麼在意。
引黃工程是重點項目不假,薛勇也聽說朔銘是直接從中標公司手裡拿到的工程量,從這一點只能說明朔銘有一定的公關能力,什麼通天關係薛勇還沒放在眼裡。如果引黃工程薛勇想要插上一腳朔銘也得不到那麼多工程量。
薛勇這個層面很多信息都能得到。季王莊港口,三甲醫院,一個是權力鬥爭白熱化的地方,要不是上面叫停無畏的內耗工程款還指不定猴年馬月才能下放。季王莊那朔銘幹了,能很快拿到錢也算是運氣。三甲醫院就是個爛尾工程,還是讓朔銘趕上了,接手之後工程款竟然也很快就到位。不得不說,朔銘的運氣非常不錯。很多人沒這個魄力卻接爛尾工程,錢不到位能跑第一家也就能把第二家坑的當褲子。
水廠工程是個急活,工期擺在那,很多大公司雖然眼熱這個工程掙錢卻擔心不能按時完工,這才落到朔銘頭上。朔銘還真有兩把刷子,竟然按期交工了。
安置房就坐落在豐樓村,朔銘作為村長,得天獨厚的條件,也算是地頭蛇了,拿下大部分工程也順理成章。
別墅區薛勇沒調查出朔銘是通過什麼方式得到的工程量,想來背後靠著一個龐宏達贈與的建築公司拿到這種工程也不奇怪。
一直以來,薛勇很奇怪孟文景為什麼堅持要把那片地給朔銘,難道朔銘又什麼通天的背景?可薛勇打聽市裡的關係,沒聽說過朔銘這個人。朔銘畢竟只是一個小人物,即便童老拍過朔銘的肩膀火了一時,用不了多久,也就把朔銘給忘了。
從得到的信息來看,朔銘應該沒什麼了不起的關係才對,可朔銘表達的意思分明是你薛勇在豐城能量大,但我朔銘也不是好欺負的,上面可是有人罩著我。薛勇放下筷子,喝了口茶,再次微笑,示意朔銘自己吃飽了,讓朔銘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