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審訊
不,不是這樣的。
寧詩婧張了張嘴,卻發現辯解如此的無力,她咬緊了牙根,心沉了下去。
鍾玉珩深深地看她一眼,沒再說一句話,越過她徑直出了殿門。
寧詩婧扭頭看過去,他烈烈的紅色衣袍刺穿了陰雨之前的灰霾,一路灼燒著消失在重重宮門之外。
她閉了閉眼,心頭慢慢的湧上了似是後悔,又似是失望的複雜情緒。
如果不是這樣,你到底是為了什麼這樣做呢?
天下百姓,朝廷百官,在你的眼裡到底算是什麼呢?
瑞珠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身邊,覷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娘娘?」
寧詩婧回神,垂下眼瞼遮掩住所有的情緒,輕聲道:「咱們出宮。」
黑暗的地牢內,插在牆邊的火炬伴隨著大門被推開搖曳不定,晃動的光影伴隨著牢中若隱若現的慘叫和呻-吟營造出猶如地獄般恐怖的景象。
鍾玉珩解下披風,殷紅的長袍伴隨著他的步伐一路翻卷,所過之處留下冰寒凜冽的迅猛殺氣。
他走到最裡面的一間刑房,侍衛們很有眼色的上前打開門。
手裡正揮舞著蘸了辣椒水的皮鞭的孫丙,聞聲轉過頭來,露出一張遍布了斑駁疤痕的可怖面容,單膝跪地行禮:「公子。」
長長的睫毛下壓,鍾玉珩淡淡的應了一聲,在上好的金絲楠木打磨拋光做出的八仙椅上坐了下來,平靜的問道:「怎麼樣了?」
孫丙聽到這話,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越發顯得那張可怕的臉猶如惡魔,陰惻惻道:「已經打了半個時辰了,有李丁盯著,不會讓他沒命的。」
被吊起來行刑,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的高文昌,昏昏沉沉地醒過神來,眼角捕捉到那一抹鮮紅的身影,頓時急切地呼喊出聲:「九千歲,九千歲饒命啊!九千歲您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別再,別再打了……臣什麼都說……」
今天一早他被人帶來牢里,從頭到尾沒一個人問他哪怕一句話,帶來就綁起來上刑。
偏偏那個叫李丁的一手醫術出神入化,他連暈倒都不能,更別提想死了。
沒有人告訴他為什麼要受刑,也沒人在乎他說什麼,不間斷的各種酷刑上身,如今還是因為他才被活生生的疼暈了兩次,孫丙才換了蘸辣椒水的皮鞭打發時間似的抽著。
他受夠了。
見到他這副痛哭流涕的慫樣,孫丙滿臉不屑,吐了口唾沫:「這老小子是個軟骨頭,才用了不過三次刑就尿了褲子,這會兒還屎尿一齊兜著,沒人問就把他做的齷齪事說的七七八八了。」
也怪不得這間牢房裡隱隱傳出幾分莫可名狀的臭味。
鍾玉珩臉色很冷,聞言遞出一隻手,便有人識趣地將記錄好的罪狀呈了上來。
看到上面滿滿的欺男霸女、欺壓百姓,乃至前些年山賊入城殺燒搶掠,為了貪功不惜屠了個村子砍頭冒充賊匪的首級等等罪行,鍾玉珩驀得捏緊了紙。
這就是她說的清正方直?這就是她想要護住的清官?
她既然敢那樣逼問他,為什麼不去睜開眼睛好好看看,這天底下的黎民百姓,在這些清官忠臣的手底下到底是過得什麼日子?
孫丙敏銳地察覺到自家公子的情緒彷彿不對,頂著那駭人的殺氣和冷銳的氣勢,忍不住低聲問了一聲:「公子?」
鍾玉珩陡然回神,將罪狀遞迴去,冷淡的道:「放他下來畫押。」
那高文昌早就被打的沒了筋骨,只要能不再受刑哪裡還管別的什麼,忙不迭的老老實實簽字畫押。
畫完之後也顧不得渾身的疼,像條斷了腿的老狗爬到鍾玉珩的腳下,顫巍巍地哭道:「九千歲,九千歲,我都認罪!求您放我一馬……不,給我個痛快,給我個痛快吧!」
「給你個痛快?」鍾玉珩的眼底滿是血腥,抬起黑色的皂靴一把將他踹開,冷聲道:「本官給你一個痛快,誰給你手下的那些亡魂和無辜受到牽連的百姓一個痛快?!」
這些人,怎麼敢!
想到入宮之前,他在路上看到遍地屍山血海、餓殍遍野以至於易子而食的景象,他強壓著怒氣閉了閉眼。
這哪裡是清平的人間,這分明是煉獄!
「九千歲,臣罪該萬死……臣不敢狡辯,求求九千歲給臣一個痛快……」高文昌精神已經瀕臨崩潰,彷彿根本聽不到他的拒絕,重新爬起來嘶吼著哭求。
孫丙不屑地看著他這副模樣,冷笑一聲:「這些個蠹蟲,個個都是豬狗不如沒有骨頭的東西。」
鍾玉珩垂下眼瞼,沒有說話。
他想,若是讓小太后看到這幅景象,她會怎麼樣?
大驚失色指責他殘忍冷血,還是從此懼怕他見之如遇蛇蠍,避之唯恐不及?
他猛地皺起眉,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被牽扯了太多的心神,豁然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如同一團會叩頭的爛肉的高文昌,沉聲道:「高大人。」
高文昌渾身的血肉一抖,頓了一下磕頭更凶,道:「九千歲請吩咐……」
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鍾玉珩壓低了嗓音,重新換了個叫法兒:「高參政。」
高文昌的動作猛地停了,身上的傷口崩裂,血液濃稠地滴落在骯髒的地面上,彷彿他這個人也是如此的污穢不堪。
他遲遲沒有動作,鍾玉珩卻並不著急,而是緩緩地抬起腳。
皂靴黑色的背面貼在高文昌的下巴上,將他那張被民脂民膏養的肥白又布滿血跡的大臉抬起來。
鍾玉珩短促地笑了一聲,又換了個稱呼:「高昌盛。」
高文昌,不,高昌盛的眯縫眼裡頓時露出莫可名狀的驚駭恐懼,渾身肥肉抖得快要飛出去,張著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個人,到底是誰?他怎麼會知道,怎麼會……
「高參政,理當猜得到本官要問什麼。」鍾玉珩淺淺的笑開,一時之間整個昏暗的囚室都被他的笑容照亮:「本官耐心很少,高參政可要好好思量。」
高昌盛卻只覺如墜冰窖,整個人心肺冷透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是誰……你為什麼,為什麼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