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想開
這個時代,明明也算得上是法治嚴明,卻也依舊存在著人命如草芥的漠然。
她之前為了自保,在中了葯的情況下用金簪捅死了想要對她動手的那個浪蕩子,也曾屢次看到過屍橫遍野的情景。
可是……不一樣的。
陳敏哲是身邊人,曾經靦腆乖巧地沖著她笑,濡慕地叫她一聲聲「母后」,恨不能掏出一顆心來遞到她的面前。
殺死這樣一個人,對她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衝擊?
她並不是一個聖母的人,早些時候第一次親手殺人,就算夜裡做了回噩夢,也很快調整了過來,並沒有為這樣的事情留下陰影,這次卻很難讓自己一樣的坦然。
可是她又真的自私,這才第二天,她就開始努力地避免回想起這件事兒,乃至決定調整好心情,從容的面對。
如今被四個人又一次提起,寧詩婧的心口悶悶的疼,嘆口氣看著她們無措又自責的模樣,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管是你們,還是我自己,都是頭一遭碰到這樣的事情。」
「我自己尚且沒有什麼應對經驗,自然也無法強求你們去洞徹一切,及時做出反應。好在沒有釀成什麼難以挽回的後果,吃一塹長一智,我們都記住這個教訓,以後多長長記性就是了。」
瑞珠一直跟在小太后的身邊,尚且沒經歷什麼風雨,何況是被家人疼寵著長大,前世又習慣了太平生活的藺婉晴?
至於木槿,跟在鍾玉珩身邊更多也是習慣了出去執行任務,這樣的陰謀詭計未免太為難她一些。
陳靈珺閨閣中也是大家小姐,出了閣在寧王府里,作為寧王妃也不至於遭遇這樣的情況。
這次她們確實都有疏漏,但是又有誰規定作為宮女的她們,就要周全到一點錯都不犯呢?
藺婉晴等人的臉上露出猶豫。
寧詩婧疲憊地低聲道:「既然你們覺得自己做的不好,那就每個罰一個月的月例吧。再有下次,就不會這樣輕巧放過了。」
見她顯然是累了,幾個人都不敢再繼續糾纏下去,忙紛紛應了聲,起了身。
昨天夜裡同樣紛紛擾擾一夜未眠,寧詩婧這會兒只覺得頭部隱隱作痛,實在是沒有心力多跟她們說什麼,只輕皺著眉頭道:「我乏了,回去睡一會兒。」
又想到鍾玉珩早膳只顧著她,並沒有多吃什麼,叫人另備了一份烏雞湯,這才提了起身回了寢殿。
她推開殿門進去,見到面前景象的時候卻忍不住放輕了腳步,小心的靠近到床榻邊,靜靜的垂眼看過去。
小皇帝依舊是小臉紅撲撲的睡得很香,無知無覺的樣子叫人羨慕。
而過來探望他的鐘玉珩大概實在是累的很了,坐在床前的踏板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伏在床邊睡了過去,濃黑纖長的長睫在英俊的臉上打下了一小片扇形的陰影,呼吸清淺。
他向來戒心十分重,這會兒她靠過來卻沒有半分反應,不知道實在是累壞了,還是早就習慣了她的腳步聲和氣息,對她毫無防備。
潑墨般的長發垂在他的身後,他紅色長袍的邊角鋪散開來,整個人安靜的猶如一副畫。
跟平日里氣勢冷冽、運籌帷幄的九千歲完全不一樣。
看著他們兩個睡的安穩的樣子,寧詩婧一直躁動煩悶的心裡突然安靜了下來,她突然之間意識到,面前睡著的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就是她想要保護的人。
不管是動手殺人,還是費盡心機地謀算,哪怕沾染上了滿手的血腥,被千夫所指,她都不在乎。
當人有了愛的時候,那份沉重的感情就化成了軟肋,也化成了無堅不摧的鎧甲。
只要看到他們能夠好好地生活,她的心臟哪怕是一片荒漠,也會高興地開出花來。
寧詩婧突然釋然了。
她也在旁邊坐了下來,抬起手用指尖輕輕蹭了蹭鍾玉珩纖長的睫毛,他大約覺得癢了,長睫抖動兩下,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大約習慣了戒備身邊的一切,分明才剛醒,眸底就充斥著冷靜的警惕,下意識地掃了四周一圈,脊背的曲線綳起,蓄勢待發的觀察著環境。
直到看到坐在他身側的寧詩婧的那一刻,他眼中的戒備散去,幽深的眼底漸漸地漾上了柔軟的溫和,伸手拉住她的手,輕輕地喊了一聲:「娘娘?」
嗓音有些沙啞,帶著初睡醒的朦朧,意外的有些可愛。
「臣竟然不小心睡著了。」他皺了皺眉,又道:「娘娘怎麼坐在地上?仔細著涼。」
說著,又關心的摸了摸她的手,察覺到她的手掌還溫熱,這才微微鬆了口氣,不贊同地道:「娘娘身體弱,平日要注意些,不然受了寒還要喝苦藥。」
「知道了。」
聽著在旁人面前疏遠高冷的男人不厭其煩地絮叨著關心她,寧詩婧的心軟成了一團,嘴角也跟著溢出點笑容,道:「別忙了,你剛才早膳也沒用多少東西,我叫人盛了烏雞湯,你喝一點。」
說著,她微微躬了躬身子,將面前的食盒往前推了推。
因為這個動作,她離他更近了一些,身上的宮裝伴隨著她脊背的曲線拱起一些,垂下頭時候露出雪白修長的脖頸,沿著露出一點點玉白凝滑的背部一路向下,這一部分的衣料都空蕩蕩的被拱起一塊。
鍾玉珩微微低頭,就能看到那片白皙往更深處的黑暗中蔓延,於是他的心裡也升起幾分難言的難耐滋味。
他敏銳地覺察到她跟早膳時候情緒的變化,濃黑的眼底亮起了一點欣喜的星芒,抓住她的手腕,欲言又止地問:「娘娘?」
像是有些高興,又害怕自己會錯了意,努力抿住了唇角。
見他這副模樣,寧詩婧的心裡莫名酸了一下,忙揚起一個溫柔的笑,疑惑地偏偏頭:「怎麼呢?」
於是那點星芒漸漸地擴大,變成了滿目的欣喜,他高興的搓了搓她腕上的皮膚,忙不迭道:「沒什麼,沒什麼!臣只是,有點高興。」
陳敏哲選了這樣一條路,如今人都已經沒了,他自然也無法再多計較什麼。
可是讓娘娘為了保護他而手染鮮血已經是他的不是,如果再叫她坐立不安地沉浸在難過的情緒里,他只會更加痛恨自己的大意和無能。
幸好……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終歸是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