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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鳳梨酥

  她話說的不客氣,寧清河這回卻並沒有動怒,不為所動地捋了捋自己的一把美髯,道:「老臣以為,娘娘該明白,老臣的威風不是因為老臣是當朝太師,而是因為,那小宮女還清楚的知道,她到底是從哪裡來,如今的日子又是誰給她的。」


  這番指桑罵槐的話,讓寧詩婧的眼神陡然銳利起來。


  寧清河卻彷彿根本沒有察覺,臉上重新掛上儒雅的淡笑,抬眼問道:「人不忘本是好事兒,娘娘說,是嗎?」


  「父親說的是。」定定的看了他半餉,寧詩婧突然笑了起來,揚眉道:「重情重義是美德,只可惜啊,哀家沒有。」


  寧清河:……


  他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能說著出這樣的話,手抖了下,險些沒控制住臉上的表情。


  寧詩婧卻不耐煩跟他這樣繼續互相試探下去,只冷冷的垂下眉眼,道:「父親入宮,到底有什麼事兒?」


  「老臣喝了娘娘一盞碧螺春。」寧清河也不介意她的單刀直入,垂眼看著地面,不緊不慢地道:「娘娘是不是也試試老臣帶來的鳳梨酥?」


  說著,他從闊袖中掏出一個狹長的漆黑木匣,上面鎏金的字體寫著「王記」兩個花體字。


  王記的點心宿京聞名,原身在閨中時候最愛他家的鳳梨酥。


  只可惜王記的點心向來都是限量出售,每日準點售賣,總是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就算是王公貴族也沒有插隊的特權。


  原身即使再怎麼喜歡,也不能日日叫人前去採買,只偶爾才能派下人去早早排了隊買一盒回來嘗嘗。


  就算這樣,也經常會有買不到的時候。


  寧清河對待原身,跟這個時代的大部分男人對待自己不怎麼受寵的女兒沒什麼差別。


  會請人來教導原身禮儀詩書,只要原身的要求合理也都會滿足,給原身提供優渥的生活,除此之外,卻也並無更多的關懷和體貼。


  他會給足夠的銀子,讓寧夫人為原身購買想要的衣裙首飾、書本吃食、胭脂水粉,卻並不會在乎原身到底喜歡什麼顏色的衣服,哪家店的首飾,什麼口味的吃食。


  說來可笑,這大概是這具身體從記事以來,第一次收到他這個做父親對她投其所好,送來的這樣貼心的小東西。


  即使只是一盒點心而已。


  寧詩婧的心口莫名湧上了幾分壓抑,垂著眼接過那個精美的小匣子,將它打開。


  一盒六個造型精巧的鳳梨酥正團團整齊地擱在盒子里,散發出香甜卻又絲毫不顯膩味的氣息,引誘著別人來品嘗。


  「娘娘嘗一嘗,這多年不曾用過,可還是娘娘在閨中時候喜歡的口味?」


  寧詩婧沒有說話,伸手捏起一個小巧的鳳梨酥,輕輕地咬了一口,酥軟的表皮才接觸到舌頭就彷彿要化開,在齒間斷裂,柔軟的內餡甜而不膩,濃郁的梨子清香瀰漫開來。


  她靜靜的吃完了一整個鳳梨酥,才重新將匣子合上,垂眼看了那木匣半餉,忽然短促地笑了笑。


  「父親。」她叫了他一聲,喉頭梗了梗,心口上壓著沉重的情緒,不知道到底是這個身體殘留的一點執念,還是為原身感覺到酸澀。


  她抬起眼,有點諷刺,想勾起唇角卻又艱難,只能面無表情地道:「父親大概不曾知曉,女兒年紀小的時候貪甜,最愛這王記的鳳梨酥。可惜等到女兒十三歲之後,口味漸漸偏好清淡,早就不再叫人去王記排隊了。」


  「這鳳梨酥……」她將木匣放到了桌子上,食指微微曲起,往前推了一下:「對於現在的女兒來說,實在是有些甜了。」


  他到底,有多久沒有關注過原身這個女兒了呢?

  早在原身還沒出嫁之前,就已經不再喜歡這樣的吃食了。


  寧清河的臉有一瞬間的僵硬,手指猛地捏緊了鬍鬚,險些扯下來兩根。


  看著他神情變幻,寧詩婧忍不住嘲諷的笑了一聲,為原身和寧夫人不值。


  她們母女兩個,濡慕信任的男人啊,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利欲熏心,為了權力不惜一切,涼薄到了叫人心驚的地步。


  寧清河或許並不是個十足的壞人,心中還有著對百姓的抱負,也曾真的想要成為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可是他對他的妻女,卻是十足的冷漠和無情。


  「哀家曾經以為,父親當初喝那盞碧螺春的時候,應當是有不舍的。」她笑了笑,捏著桌角的手指節有些發白,嗓音卻平靜地道:「沒想到這麼快,父親就還了一盒鳳梨酥回來。」


  她畢竟跟原身是不一樣的,就算再怎麼熟悉,一個人也不可能完全的扮演另一個人毫無破綻。


  更何況,不管是生長環境、人生經歷還是三觀性格,她跟原身都是完全迥異的兩個人。


  她能在一心伺候主子、忠心耿耿的瑞珠面前,用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性情大變糊弄過去,卻無法也用這樣的理由去叫聰明人也相信。


  畢竟性情大變,總不可能叫一個人完全改了習慣,連帶著思維和行事也都完全不一樣。


  連鍾玉珩都能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難道說寧清河這個做父親的,真的就一無所覺嗎?


  不過是利益相干,即使察覺了,他也願意不去追究罷了。


  她之前請他幫忙為京郊的百姓發動天下的讀書人,是拿著過去那點未盡的父女情分,請寧清河為了那點少得可憐的慈父心腸,做一點事。


  而寧清河當時的態度,分明是靠著這一盞茶斬斷了那點柔軟的情緒,表示幫忙為修建運河堤壩的事情發聲之後,兩人之間就只剩下純粹的利益相關。


  她竟然還荒唐的以為,他當時眼眶微紅,是對原身的憐惜和不舍。


  直到如今,他依法炮製,毫不猶豫地拿了一盒鳳梨酥過來,也等著她拿著那點兒女兒對待父親的濡慕,乃至是她佔了原身身體的那點情分,來為他辦事兒了。


  利用起來毫不手軟。


  這樣想想,保存完好的鳳梨酥似乎都冷漠的叫人心底里發涼,還殘留在唇齒間的那點甜意漸漸的澀得發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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