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不配

  「娘這些日子不知道過的有多舒心,怎麼可能會清減。」


  兩個人說著說著,對視了一眼,忽而忍不住笑了起來,脈脈溫情在其中流淌。


  母女兩相攜坐下敘了會兒話,寧夫人本家姓何,閨中名諱如蘭,如今離了寧清河,索性就叫人改稱了何夫人。


  寧家已經倒了,她總算能過幾天鬆快日子,卻並沒有選擇真的留在宮裡,而是索性將平安和喜樂帶到了自己的身邊,住在宮外。


  寧詩婧尊重她的選擇,給了她可以自由出入宮廷的腰牌。


  寧夫人雖然出身商戶之家,卻也是學過當家的,至少看一看賬本沒什麼問題,這段時間寧詩婧忙得像是陀螺,她索性在宮裡住了幾日,幫忙處理些簡單的事情。


  朝堂上因為肅清了賢王的黨羽,倒是很是安靜了一陣兒。


  寧清河倒了,柳承恩緊跟著也入了大牢,連帶著許多他們的門人也牽連其中,朝堂上文官這邊一時沒了領頭羊,百官人人自危,辦事兒都利落了不少。


  可是宿京戒嚴多日,仍舊沒能找到賢王的蹤跡,讓人忍不住懷疑是不是他真的就心裡脆弱到了那種地步,在宮變當天一把火燒死了自己。


  大牢里的柳承恩卻算不上是塊硬骨頭,熬了沒幾日就什麼都招了。


  他早先還想著能扶持柳笙笙所出的六皇子陳敏禎上位,可惜鍾玉珩執掌大權,卻並沒有扶持的意思,他才在不知道怎麼跟賢王搭上線的柳笙笙的遊說下倒向了賢王。


  為了表示誠意,賢王將當年的事情倒是跟他和盤托出。


  原來當年賢王就不滿先帝登上皇位,一心想要謀奪大權。


  可惜當時的先帝春秋鼎盛,又有太后在一旁協助,加上陵安王是忠心耿耿的保皇一派,戰神之名威震四海,更是讓他無從下手。


  恰好當時先帝決定將幾個王爺送到封地,他心有不甘之下,乾脆跟望月國勾連,趁著陵安王入宿京的機會,跟買通的人裡應外合,製造了那場血案。


  陵安王當時勢大,又深得先帝信任,要算計他自然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可惜權力財帛動人心,在許多內賊的配合下,一代戰神沒能倒在沙場上馬革裹屍,反而最後死在了朝堂爭鬥、小人算計下。


  就連陵安王本人,也並不是死於什麼氣急攻心,而是在夜宴上中了毒。


  而當年參與這件事兒的人,陵安府本地的官吏隱姓埋名,高升到其他地方,諸如寧清河等人則是獲得了飛黃騰達的機會,一步登天。


  聽完了始末,寧詩婧仍舊有些回不過神來,半餉才忍不住道:「賢王這是瘋了嗎?身為皇族,竟然里通外賊,這……」


  這難道不是與虎謀皮?

  若是真的靠這樣的陰謀詭計登上了皇位,他作為一朝皇帝,有著這樣的把柄在敵國手中,他想過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嗎?


  真是糊塗。


  「他這是被皇位沖昏了頭腦。」鍾玉珩的眉目間透著冷徹的寒意,嗤笑一聲:「將士們在外流血,靠著拚命保衛的國家,他們作為皇族,倒是比誰都不珍惜。」


  寧詩婧知道他的心中有怨恨,她也同樣在不可思議之餘滿是憤怒,頓了片刻才拉著他的手,帶著幾分安慰低聲道:「這筆賬,我們慢慢跟他們算。」


  眸中閃過深沉的殺意,鍾玉珩反手握住她的手,沒有說話。


  「對了……」寧詩婧忽然想起來,問道:「如今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你要不要考慮將當年的事情公之於眾,順便宣告自己的身份?你……原來叫什麼名字?」


  看得出她是不想讓他沉浸在仇恨之中,鍾玉珩的眉宇間染上了溫和,捏了捏她的指尖,停了片刻才道:「臣原本姓褚,家父給臣起名行舟。」


  「褚行舟。」她念了一遍,彎了彎眼睛:「陵安王一定對你寄予了厚望。」


  鍾玉珩心底里發軟,揉了揉她的發頂:「是,父親說人生在世都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希望我能警醒自己,不要輕易懈怠,虛度一生。」


  「那你要不要恢復這個名字?」寧詩婧慢慢的問:「而且現在,你是陵安王唯一的後人,按照規制也該繼承爵位才對。」


  「不必了。」


  出乎意料的,他搖頭拒絕了,並沒有猶豫。


  寧詩婧有些詫異,抬眼卻察覺到他濃黑的眼眸中有著某種化不開的情緒,深沉的叫人心驚。


  鍾玉珩垂下眼,眸光晦暗難名,慢慢的笑了一下,道:「臣如今這副模樣……何必再去糟蹋那個姓氏。就叫陵安王府消失在十八年前吧。」


  他這雙手上,沾了太多的鮮血。


  在他不夠強大的時候,在他一路往上爬,心狠手辣不顧一切的時候。


  他自己也無法想象,如果沒有碰到她,如今的他到底會是什麼樣子,大約會因為過於偏激狠戾,被朝廷萬民所唾罵。


  對於曾經的他來說,這個世界很黑也很寂寥,他獨自一個人在這片寒冷漆黑中行走,背負著血海深仇,不是被逼瘋,就是滅亡。


  是她成為了那一束光,讓他對生活有了更多的期待,進而得以面對這個世界,有了更多的善意和溫和。


  陵安王,褚家,世代忠良、征戰沙場,為國為民,萬死不惜。


  而他呢?

  一個奸佞小人,弄權賊子。


  他不配。


  「況且,臣這樣才能陪在娘娘的身邊。」他笑著抱緊她,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低聲道:「臣才不稀罕封王拜相的出宮建府,臣這輩子註定胸無大志,只想在宮中守在娘娘身邊,跟娘娘做一對尋常夫妻。」


  寧詩婧的心尖有些發疼。


  他的面色平靜,眼神里甚至帶著點淺淺的笑意,似乎並沒有剛才的話放在心上。


  可是她的心裡卻壓抑得像是有千鈞重擔,又似乎被生生抓撓著,泛起了一陣陣的疼。


  她只能把自己揉進他的胸口,沉默了片刻,也跟著笑了一聲:「好,既然你要做鍾玉珩,那你就是鍾玉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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