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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預感

  事實證明,梁阿妹不好的預感不是無中生有的,尤其是她這種人,越是不信,便越是靈驗。


  她還沒來得及到教學樓放榜的地方看紅榜成績,這邊就看到接二連三的人往高三教學樓跑,她還在納悶,不就是去看個高考成績嗎?你走慢些成績又不會跑掉,非得用跑的,真是有病!

  前面拐個彎就到高三教學樓,她還有一百來步距離的時候,那邊就開始傳來尖叫喧囂夾雜在一起,卻並不像是為了高考成績高興應有的慶賀聲,考試沒考好也不會這般大喊大叫,倒像是······出了什麼事情······


  梁阿妹敏感的神經立馬繃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拉開步子就往教學樓那邊跑,說不清為什麼,只是心裡頭咚咚直跳,感覺很慌很急,而讓她很慌很急的原因就在拐彎的那邊,她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要再跑快一些,再快一些,心跳便會慢上一些了。


  當她走近了之後,教學樓下已經被人群包圍得死死的,根本看不出中間有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且樓下來的很多保安,把門口都攔得水泄不通的,她擠在人群的外圍,只看見她周圍的人一直往樓上望,方向正好是她們高三的那層樓的某個教室,她心裡此時並不見消停,反倒打起鼓來,她按了按胸口,拉住旁邊的一個同學問:「這是怎麼了?放榜不讓人進去看,保安把門口都攔死了,而且怎麼會有這麼多大人也堵在這門口啊?」


  「我也是才來不久,剛才聽說裡面有高三的學生要跳樓,要從裡面五樓往下跳,現在正坐在走廊的欄杆處,只有在裡面才看得到,所以才把我們所有人都堵在外頭不讓進,這不年級主任和校長都來了嘛,剛進去一會兒,說是已經聯繫上家長了,正在趕來的路上,怎麼勸都不下來,失魂落魄的,叫也叫不應,就像是沒聽到人叫他一樣。」


  「那你認識嗎?是誰啊?」


  「我哪裡知道,我是十二班的學生,聽說跳樓的是六班的一個男生,我教室在四樓,他是五樓的,我哪裡認識,不過說是一個復讀生呢。」


  梁阿妹頓時心裡更加慌了,有些焦急地去扒開人群,想要往前面鑽,她嘴裡不停地在說:「對不起,麻煩讓讓,不好意思,麻煩讓讓······」她不知道自己猜的對不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麼,但此時她要趕過去,以最短的時間趕過去。


  重重人群倒不是什麼難事,畢竟她個子不大,人也很瘦,讓出一點縫隙她就能想辦法鑽過去,可是好不容易擠到了門口,保安卻是把大鐵門都關了,死活不讓進,她說盡了好話也不讓她進去,梁阿妹第一次感受到了焦急到頭皮都要炸開的感覺。


  不一會兒,堵在後面的人紛紛讓開了路,由兩個穿警服的護送一位看起來四十來歲的婦人往大門這邊過來,梁阿妹眼睛不太好,有幾百度的近視,出門也沒有帶眼鏡,不太看得清的時候她還抱著一絲僥倖——裡面的人不是他!可是龔母匆匆趕來的樣子清晰的時候,她知道裡面的那個人除他無二!


  隨行的警察護送著龔母進門,守門的保安趁機把鐵門打開,梁阿妹在龔母要進去的瞬間一把拉住了她,龔母被突如其來的外力吃驚了片刻,梁阿妹看著這個中年婦女沒有哭出來,眼淚始終是在眼睛里打轉,就算是看向她的片刻也不見她崩潰地流下淚來,只見這個儀態端莊的女人勉強地順了順氣,憋了憋眼睛里的淚水,對前頭的保安說:「麻煩讓她也進來,她也許能幫上忙。」


  有了龔母開口,保安也沒有多說什麼,趕緊放了人進來,連忙再把門鎖上,他們的任務就是死死地把門看住,因為就這麼一會兒時間,外頭已經來了不少舉著話筒和攝像機的記者趕來了,這一不小心把人放了進去,再把這件事情登上了報紙頭條,對於他們這樣的縣重點高中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打擊,以後還有誰家敢把孩子往這裡送?!


  教學樓的五樓上,斑駁的屋頂經過風吹雨打,早已開始掉牆上粉刷的白渣,破舊的走廊,銹跡斑斑的扶欄連刷上的綠漆都已經看不見了,那個穿著白色t恤的少年正痴痴地坐在走廊外延,兩眼無神地不知道看著何處。


  梁阿妹一進了門就往樓上沖,她只想快些,在他還沒做出決定的時候,在還有時間的時候,趕到他面前,大罵他這個糊塗東西,沒出息的東西,哪裡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要鬧出這麼一茬來!


  她以前就知道,想要做一個真真正正的人來活著真的很不容易,事事都不容易,日子也過得苦,可是她偏不服輸,她不相信有什麼是咬牙也過不來的,日子過得再難再苦,只要沒有完,那就不算什麼,都還有機會,什麼事情都可以得到解決,可是那個笨蛋,那個蠢貨,他居然要跳樓,用這種了結自己的方式來解決,這是她梁阿妹一輩子最看不起的人的做法!


  梁阿妹上了四樓步子就開始慢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走上了五樓,躲在走廊盡頭的欄杆處,她仔細看了看,再往走廊中間走就沒地方可以躲了,想要再接近他很容易就會被發現,可是一直這樣躲在這裡也不行,總不能就這樣站在旁邊一直盯著他啊。


  她輕輕地試著挪了挪步子,龔越沒有回頭,她再往前走兩步,龔越還是沒有反應,很好,梁阿妹繼續往中間走······


  等她馬上就要拉住龔越的時候,龔越突然回過頭,一看見是梁阿妹趁還沒被抓住的時候就立馬往另一邊走開,他看著梁阿妹翻過欄杆走到走廊邊緣,隔他兩三米開外,兩眼眨都不眨地盯著他,他心裡突然有些發寒,說:「你不要用這樣質問的眼神看著我,我告訴過你,我讀高五的可能性很大,你看那邊,那大門口的紅榜今天宣告了我的死亡,我還得再讀一個高三。」


  「再讀一個高三又怎樣?就因為這樣你就要從這兒跳下去?你不要讓我瞧不起你!」


  「你知道什麼,你能體會一個都要二十歲了的人還在讀高三嗎?每天對著那堆看著都要吐了的書,聽家裡的人在耳邊嘮嘮叨叨,沒考好還要看我爸的臉色,你知道那是種怎樣生不如死的感覺嗎?而我還要再來一年?那我下次還是沒上一本,是不是還要繼續讀下去?你不覺得都成了周圍人的笑柄了嗎?」


  梁阿妹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她不是往屆生,但是她看多了往屆生的遭遇,多數都是頂著家裡的壓力跑到學校來再讀一個高三,一不是自願來複讀的,二每天都要承受比應屆生多兩倍的心理壓力,真的不好受,可是······


  「你混蛋!早知道你是這幅鬼樣子我還跑過來坐在這裡幹什麼?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你自己乖乖下樓去,要麼你就試試看是你比我先跳下去還是我比你先跳下去。」


  「梁阿妹,你不要逼我,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那天晚上你開玩笑一樣說你可能去讀高五,但我說『去哪兒,我陪你』卻是認真的,要不我們兩個賭一下,看是你不敢跳還是我不敢跳。」


  高中的愛情在家長們眼裡總是過早的,他們絲毫都不會相信正當在叛逆期的孩子談得上什麼感情、什麼責任感,這些不過是孩子們叛逆的一種表達方式,或者是年少輕狂的衝動而已,歸咎起來也僅僅只是荷爾蒙在作祟,根本不值一提,作為學生現在要做的就只是學習,好好學習,考上理想的大學,成功地拿到通往成人道路的火車票罷了,其他的都只會影響他們,都應該被及時地遏制住。


  梁阿妹想起很久以前,那天下午下了課她被安排做掃除,走的很晚,路過五樓的一個教室,一個男生倚在桌子邊,看著窗外好的出奇的藍天,夕陽把天邊染得似火,她一眼就認出那個男生——租房子的男生,看出來他在發獃,教室裡面早就沒有其他人了,空蕩蕩的教室,幽靜,空靈,連呼吸都似乎能夠聽到回聲一樣,她不喜歡過於詭異的安靜,這讓她心裡發毛,也是她的惡趣味,突然想要嚇一嚇裡面的人,便放大了嗓門朝裡面喊:「喂,你不回去嗎?」


  這天,天氣也是好的出奇,淡藍色的天空飄著濃厚的白雲,隨著高空的風慢慢浮動,就連鳥兒似乎都比平時多一些,嘰嘰喳喳地在枝頭叫個不停,外面無論多少人堵著,議論,叫喊,都與他們隔絕,毫不相關。


  高考放榜這天,急救車的聲音響徹天際,某縣重點高中一片混亂,尖叫聲、吵鬧聲、哭喊聲幾乎都要將這個學校淹沒,從沒有人想過這教育出人才的地方,也可能是葬送了兩個孩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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