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認子
「我想過兩天帶時媛回我娘家住一段時間,孩子剛接回來,還有的事情要忙,我就不留在家裡邊添亂了。」卿爾爾沒有轉身,背對著粱于歸說的話,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也學會了把話儘可能說得漂亮。
粱于歸帶時盛回來之前,就大概揣摩過卿爾爾的態度,他們結婚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有七年的時間了,多多少少摸清了對方的性格,在他眼裡邊,卿爾爾起初懦弱膽小,跟她說話聲音稍稍大上一些,她就不敢吭聲了,柿子專挑軟的捏,她這種性子走到哪兒都是被欺負的,所以他一直都在刻意地去改變她的性格,讓她抬頭挺胸看他,讓她乾淨利落說話,默許她大著膽子在他面前開玩笑,這幾年也真的改了許多了,說話不再木訥,多了幾分圓滑,做事不再傻愣,做什麼事情都多了幾分考慮,也正因為這樣,卿爾爾的態度對他而言變得不甚分明了,要是擱在以前她自然是把苦處都憋在心裡邊,可這下摸不清楚到讓他心裡不太安穩。
「現在還不能,你要想回娘家,想去看叔叔嬸嬸和侄子侄女,過些時候我陪你一起回去,只是現下時盛回來,家裡會有一堆事情要忙。」粱于歸說的雲淡風輕,像是只是在說今天天氣多雨轉晴一樣。
「你是要讓我留下來帶著時媛看著老爺子為你的兒子如何風風光光進梁家的大門?」卿爾爾說話間笑容滿是嘲諷,她的牙齒咬著口腔里的嫩肉,早已出了血絲,她一忍再忍,卻忍無可忍,可她還是不明白,怎麼能夠把這樣的事情說的這般理直氣壯?
她知曉梁老爺子盼曾孫盼了多年,這下得償所願了,必然會大擺筵席,這她都可以不去在意,也儘可能把自己裝成啞巴和瞎子,可是因為家裡一堆事情要忙,所以她不能夠走?這是哪門子的道理?難道還要她留下來幫著自己丈夫的私生子張羅認祖歸宗的事情?難道就因為她在婆家人微言輕,所以就這般好欺負?什麼事情都沒得商量,就算是打了她的臉,她也要笑著受著?
身後的人沒有應聲,她也不願再去等他說什麼糟她心的話,抱著時媛抬腳就走,剛走了兩步,就聽見身後暗啞的聲音傳來:「無論如何,你都會是時盛的母親。」
什麼?卿爾爾幾乎是難以置信地轉過身來看著粱于歸,她死死地盯著粱于歸,等著粱于歸壓在喉嚨處沒說出口的解釋。
粱于歸見過卿爾爾現在的神情,那眼神和高帥結婚那天她回家被他逼著抬頭看他的時候的眼神一模一樣,死死地,牢牢地,像是要把人看穿一樣,他還記得當年他是怎樣警告她「以後都不許用這種眼神看她」的,可如今再一次被她這樣看著卻是在這樣的形勢下。
他上前了幾步,走到她面前,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我說過,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欠你的我以後會還給你,只是現在還不能夠,過兩日家裡就會辦酒席招待上門來的親戚,家裡人一律會向外頭說四年前你生的是龍鳳胎,男孩就是時盛,只是因為身體不好,後來被我帶到外地去治病,直到今日才真正著家。」
這是全家人都把她當成不會反抗的啞巴了,往死里給她黃蓮吃,也得逼著她和著血吞進肚子里去呀!
粱于歸說的這話誰聽了都知道只是個說頭,相信的人什麼話都會信,不信的人一聽就知曉裡邊的蹊蹺,這到最後,落得尷尬又沒臉的還是卿爾爾一個人,在有心人眼裡她就成了個十足的傻子,生了個賠錢貨的女兒,被家裡人冷落不說,現在還要落得貼了笑臉幫自己的丈夫養私生子,真真是個腦子缺的!
「你是在跟我說笑嗎?你怎麼能夠這樣做?你的兒子要認祖歸宗,我已經認了,你梁家全家上下到底還要我怎麼樣?你怎麼能夠在我面前說出這些話來?讓我替你養兒子,你要我以後怎麼辦?你要我們時媛以後怎麼辦?我的時媛以後怎麼辦呀?」
卿爾爾沒有推開粱于歸擋在她眼睛上的手,這時候的她已經淚水決堤,淚水早已浸潤了粱于歸的掌心,此時此刻她再也沒辦法死憋著不吭聲了,她認了那孩子當兒子,那她的時媛以後怎麼辦?她的時媛以後會怎麼想她的這個做母親,難道讓她的時媛以後知事了,也認為連自己的母親也討厭自己是個女孩子討厭到連她阿爹的私生子都肯養嗎?
「青兒······」
「你不要這樣叫我,以後都不要這樣叫我!」她從低泣變成了毫無顧忌的哭泣,她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朝粱于歸大吼道。
這曾經是最讓她歡喜,最讓她動情的名字,現如今除了厭惡,已不剩其他感情!
在聲音剛落下的瞬間,她的手腳就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氣,直接要往地上倒下去,粱于歸眼疾手快,立馬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扶住她的同時也護住了她懷裡的孩子。
這一幕對卿爾爾而言莫名的熟悉,就像是二嬸趙鳳和阿妹的歷史在她和她女兒的身上重演了一樣,二嬸為了阿妹不知道在老家哭倒在地上多少次,始終還是落得不得老家人歡喜的下場,她心裡越發恐懼,她親眼看著阿妹一步一步走上偏激和怨恨的道路,阿妹那麼小的時候就把家裡人如何對待她的記得一清二楚,在心裡頭埋下了根,她扭頭掙開了粱于歸的手,低頭看著懷裡的不知煩惱為何物正睡得香甜的小時媛,隱約看見了阿妹的影子,恐懼一點一點揪住了她的心臟,不能,不能讓她的女兒過阿妹那樣的日子!
卿爾爾不去看粱于歸的臉,低垂著眼睛任由他扶著她,粱于歸盯著她的臉,艱難地出聲:「你這又是何苦呢!現在我要是有一丁點辦法,也萬不至於選擇這樣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你可以恨我,可以怨我,我跟你保證,這這輩子你都會是我粱于歸的妻子,時媛永遠是我最疼愛的女兒。」粱于歸眼裡一片堅決,就像是在對自己最愛的人說著此生不棄的甜美誓言一樣,可在卿爾爾眼裡卻是個十足的笑話,他的承諾如此動人,前提卻是她要答應成為他兒子的母親!
罷了,罷了,她還有得選擇嗎?不離婚,善待小時媛,他已經給了她最想要的代價,不是嗎?
「是誰?」卿爾爾低語問到。
「什麼?」
「時盛。」卿爾爾說到,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是葉蕾的嗎?」
粱于歸沒有應她,而沉默已經是她得到最好的回答,她似有似無地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之後,便抱著女兒轉身走了。
她這句知道了既是說她知曉了時盛的親生母親是誰,也是告訴粱于歸她會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以前的卿爾爾什麼都能忍是因為性格上的懦弱膽怯,但是對於很多事情她心裡邊都是知曉的,可現在的卿爾爾早已不是從前那個任人宰割的卿爾爾了,卻變得比以前傻了很多,很多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卻選擇了裝聾作啞過日子。就像是五年前遇到葉蕾的時候一樣,她知道粱于歸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她也不強求,就算是她親眼看見廁所裡邊的葉蕾脫了衣服,就算葉蕾找她說話明擺著是挑釁的時候他沒幫她說一句話,就算晚上回去粱于歸一句解釋都沒有就把白天的事情忽悠過去了,她也願意去相信他那句「以前的事情算了就是算了,以後都不要再提」的鬼話。
可現在,每一件事情都在向她印證,她真的是個十足的傻子!
晚上,王冬梅進屋子裡叫了卿爾爾出去吃飯,她只推諉了幾句,說沒胃口也不餓,因著梁老爺子喜歡全家人每天的晚飯聚在一起吃,所以卿爾爾每次晚飯都會在場,而今天晚上是從她嫁進這個家裡邊開始,第一次沒有出去吃飯跟全家人吃飯。
不為其他,她的態度必須要先擺在那裡,就算是她要服軟要讓步,也不能這麼簡單地就了事了,不然以後她和時媛的日子只會更加難過。
她下午回屋子之後就把小時媛放在床上睡覺,小孩子覺多,睡到這晚上也不見要醒,卿爾爾見這孩子白天哭的多了,自然也就累的很,這一覺睡到第二天天亮也好,便沒有去弄醒她,她靠在床頭,一直看著小時媛,這個孩子會是她以後所有的寄託,她現在只要看著她,就會心安很多,她現在別無他求,只求這孩子以後能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長大,卿爾爾一直看著小時媛,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等到她再醒過來的時候,看了眼窗外,天還未亮,她看了看床頭的鬧鐘,凌晨三點多鐘,她把床頭的小橘燈點亮,卻不見本應該睡在她身邊的時媛,難道是去尿尿去了?
她隨手拿了件薄外套披在身上,拿了手電筒照亮,隨即下了床往屋外走去,試探著叫了兩聲「時媛」,廁所在離她住的房間不遠的後院,她便打著燈往後院走,剛進了後院,就聽見驚天般的哭聲,孩子的哭聲,而且還是兩個孩子的哭聲!
聲音是從廚房那邊傳過來的,她頓時慌亂了,頓時六神無主,轉身拔腿就往屋子裡邊跑,猛然地轉身,連腳上的拖鞋掉了都來不及理會,她的時媛,她可憐的女兒,你千萬不能有事,你千萬不能有事,媽媽來了,別哭,別哭,媽媽來了,媽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