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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我叔的心裡有個人】

  坊間有一句俗話是這麼說的:只需望君一眼,便覺霉運即來。 

  這就是我此刻最直接的念頭,因為傅東樓也正看著我,視線穩穩噹噹地相匯了,他的樣貌一絲不漏,全部掉進我的眼裡。 

  這樣的夜,熱鬧的街,漾情的定情橋上曖昧流轉,而傅東樓單憑眉峰微蹙的樣子,就足矣斷了天下所有少女的相思腸。 

  我一向認為,做帝王重要的是氣場而不是長相,但無疑,傅東樓長得也相當的負責,那稜角分明的臉龐透著絲絲冷峻,上至朝堂可以震懾群臣,下至後宮可以瞬秒群芳。 

  別個再劍眉星目的眼,都遠不及他那能撕風裂霧的凜凜眉目。所以我總說,我叔多看誰一眼,誰就能折壽兩年;若是現下這般長久地盯著誰看,那誰就得永眠了。 

  也許是我的眼神太赤裸直白,他的唇畔劃過了一抹冷笑,「你這陣子不老實在王府里呆著,是因為在外頭可以看到這樣的戲碼嗎?好不好看?嗯?」 

  那一聲「嗯?」特意從鼻腔哼出,然後拐了個彎飄飄蕩蕩,讓聽者心魄一抖。他究竟是何出此言? 

  我突然覺著,傅東樓就是我一生的不明白。 

  不知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我才將唇角揚了揚,「呵呵。」 ——

  風中傳來了不尋常的氣息,脂粉飄香,喧沸狂歡,是城中最富盛名的畫舫緩慢而穩健地靠向堤岸。 

  傅東樓望了一眼呼朋引伴上船夜遊的幾個紈絝公子哥,然後便抬起自己的腳,作勢也要登船。 

  我一時瞠目結舌,可那是「夜夜笙歌船」啊叔!顧名思義,就是上了船就一夜不得靠岸啊叔! 

  傅東樓未登基前,鮮少光臨這樣的去處,必然是不太懂得。我咬了咬后槽牙,立馬伸開雙臂擋住他的路,「那個……叔,咱們還是換別的地方視察吧,這畫舫里的氣氛不太符合你的氣質。」 

  我叔的眼眸一暗,便將我的肉體無情地撥到一旁,「你阻撓的,便一定是我有興趣視察的。」我叔簡直太叛逆了! 

  他硬要去,那就是天子之意,我也沒轍,就只好懷抱一種「無非一死」的心情陪他上了船。 

  夜風襲來,赫赫有名的「夜夜笙歌船」開動了。我最後留戀地看了一眼岸邊,彷彿是在對我今晚的睡眠,揮手告別。 

  艙簾掀起,我們穩步邁入,這裡頭是別有洞天,熱鬧非凡,舞姬柔美衣衫薄,絲竹管樂吹拉彈,坐在四周的男女一齊飲酒嬉鬧著,快活賽過神仙。 

  總之這氣氛吧,是輕佻中帶著點蕩漾,蕩漾中又帶著幾分**。 

  在我叔一亮相的那一刻,所有從事特殊職業的姑娘,全部都忽略了身旁的主顧,臉上統一飛起兩抹丹赤,就那般含情脈脈秋波漾漾地望著我叔。 

  很明顯,這空氣中隱形的桃花,正一朵一朵噼噼啪啪地怒放了…… 

  我冷眼旁觀,卻在內心裡喊破了嗓:姑娘們專業點兒行嗎,把那些個懷春的心都好好收拾一下吧!!不過我可真是人生贏家無疑!我竟帶著當今聖上通宵嫖妓來了……能偷偷抹幾把眼淚抒情一下嗎? 

  有些紈絝公子不羈地瞧了一眼我叔,三三倆倆調笑起來———「真有意思,這年頭怎麼逛妓院還自帶姑娘啊?」 

  「你懂什麼,想必人家追求的是一種氛圍,這樣才能更加來感。」 

  「哈哈哈,來感?夜夜笙歌春整夜,這船一夜都這麼漂著,豈不是爽翻他了?」 

  …… 

  不怪百姓眼拙認不得皇上,著實是人靠衣裝和氣場。 

  要是穿上皇袍,那自然便是天子的盛氣;這回穿著便服的傅東樓,發上插著一根普通的玉簪,指尖還捏著一塊超慫的心形石頭……所以在群眾眼裡,他只能算是一個雖俊得天怒人怨但品味卻不甚好的公子。 

  我實在不想承認,在別人眼裡拉低他品味的是那塊石頭,還有我…… 

  我叔終於察覺到自己的處境,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帶著一絲猶豫和埋怨,低聲對我道:「你怎麼不早說?」 

  我的臉誠懇地天地可鑒,「你回憶一下,我絕對說了,真的……」 

  「罷了,來都來了。」他拂袖入席,找了個靠窗的軟墊坐下。 

  有了他的這句話,我的心緒一下子便開闊起來,也去他身邊坐下,當然中間隔了一人之遠。 

  一個喜歡挑戰高難度的煙花女子,端著一杯酒,身子幾乎不著寸縷地湊到了我叔面前,「這位爺,奴家好像在哪裡見過你,好生熟悉呢~」 

  雖然這女子的臉長得不是十分開,但身材已經是絕代了,特別是胸前的那兩個一顫一顫的…… 

  我低頭看了一下自己,不由得有些憂愁,哎,別人太美我太慫,此時此夜難為情啊。 

  我叔眼神刻薄地接過那女子遞來的酒,但刻薄得極美,彷彿就像是遞酒的人想騙他國庫里的千萬兩黃金一般,他給予的反應委實犀利難敵。 

  就在我以為接過那杯酒是我叔發怒的前兆時,我叔卻突然饒有趣味地笑了,他把酒遞給我,「你喝。」 

  「……」我的三綱五常模式瞬間全開,「不,叔你是長輩,長輩不先飲,吾輩怎敢逾越。」 

  「今夜,你儘管逾越我。」 

  他的話,本意應該是想逼我為他擋酒,可不知道那姿態婀娜的煙花女子想到哪裡去了,竟對我們流露出一絲嫌棄地目光,「嘖嘖,真亂。」說完就走了。 

  愚蠢的眾生啊,我都叫他叔了,我和他的關係如此簡單,你們為什麼參不透啊?! 

  「怎麼不喝?你這陣子不是在外頭喝得挺歡嗎?」他固執得一點都不可愛,揪著我『常日不著家』這條小辮子,不停猛拽。 

  拒絕的話,會傷了我叔的感情;可是接受的話,會傷了我的心靈。 

  但是很明顯,我的心靈不那麼重要,我得照顧我叔的感情,「我先干為敬啊叔。」 

  燒喉的烈酒流進我空空如也的胃,我喝畢便執起酒壺給他也斟滿一杯…… 

  傅東樓的眼眸中藏著深不見底的墨池,他飲了我斟得酒,眼中那墨池便微微一盪,讓人看不分明。 

  若說酒壯慫人膽,這話絕對不假。 

  我覺著自己已經和傅東樓進步成同飲同游的關係了,便想要把我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疑問翻出來曬一曬。 

  「為什麼不立后?」 

  傅東樓忽然一怔,接著便不再看我,也不回答。 

  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叔的心裡有個人。不同於他的後宮美眷,那是一個讓他甘願不立皇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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