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斷她生路
老謝頭點點頭,嘆了口氣,「今兒辛苦你們了,大伙兒的情義,我們心領了,時候也不早了,大家就先回去休息,改天我讓你們二嫂子三嫂子弄點好菜,再請大家過來吃酒。」
說著從枕頭底下摸出幾串銅板,「這點小錢,大家拿去買點消腫化瘀的藥膏來塗,省得讓家裡人擔心。」
眾人紛紛道:「大伯客氣了,咱們都是一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嘛。」
話雖如此,錢還是收下了。
畢竟這一趟大家挨了打是事實,要是老謝頭連這幾個辛苦錢都捨不得出,大家肯定會有意見。
老謝頭吩咐道:「花氏,送送幾位兄弟。」
眾人客套了兩句,便都走了。
花氏送完人插上門閂回來,跟老謝頭報備:「爹,人都送走了。」
老謝頭吸了口旱煙,淡淡道:「嗯,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屋去吧,跟老二說聲,叫他別擔心。」
「哎。」花氏應聲,怏怏地回屋了。
臨走前看了一眼謝保玉,後者坐在床上,臉色蒼白,眼神獃滯,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頭娃娃。
跟剛出嫁那會相比,如今她整個人都瘦得皮包骨頭,像紙片人似的,好似一陣風都能把她給吹倒。
花氏想安慰幾句,又頓住了,最終只是在心裡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屋子裡很安靜,仇氏上半夜清醒了些時候,便又陷入了昏睡當中,剛才這麼大的動靜,都沒能吵醒她。
看看時日無多的老妻,再看看枯瘦如柴的閨女,還有癱瘓在床的二兒子,被打破了頭的小兒子,老謝頭的心沉甸甸的。
這個家,如今真是風雨飄搖,就像搖搖欲墜的朽木,一不注意就能散架。
他很後悔,今兒這步棋走錯了,不該一時衝動,帶人去霍家村討公道,將閨女陷入眼下這種兩難的境地。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老謝頭吧嗒吧嗒抽了一袋旱煙,這才抬頭,對謝保玉道:「玉兒,先回你那屋去睡吧。屋子一直給你留著,你兩個嫂嫂也打掃得很乾凈。你放心去睡。」
謝保玉獃滯的眼珠子轉了轉,望向了老謝頭,聲音沙啞地開口:「爹……」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老謝頭打斷她,道:「是爹對不起你,事已至此,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謝保玉張了張嘴,想再說什麼,又頹然放棄。
老謝頭嘆了口氣,道:「明日一早,你就收拾收拾,回家去吧。我讓你二嫂多幫你準備點吃的用的,家裡前陣子剛賣了地,得了點銀子,我給你拿上點,你拿回家,跟公爹婆母認個錯,爭取他們的原諒。不管怎樣,這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的。」
謝保玉絕望了,「爹,我不能自請下堂嗎?」
就是被休了回娘家,當一輩子的老姑婆,也比困在霍家那個火坑裡強啊。
再不濟,鉸了頭髮去做姑子,也是一條活路。
如果繼續留在霍家,她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老謝頭狠狠地抹了一把臉,眼神黯淡,聲音哽咽:「你還是死了自請下堂這份心吧,你那婆婆發話了,你生是他們霍家的人,死是他們霍家的鬼,除非死,否則,他們不會給你休書。」
也就是說,那老虔婆是鐵了心要她在霍家當一輩子的下人,把她當一輩子的免費丫頭使喚是吧?
這是要斷她生路啊!
這一刻,謝保玉的心拔涼拔涼,筆直地墜了下去,墜入了無邊的深淵和黑暗當中。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當姑娘家時住的屋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上床的。
她抱著被子坐在那裡,渾身冰冷,宛如墮入寒潭,感受不到一絲絲的溫暖。
一燈如豆,窗紙上倒映著她瘦削單薄的身影,孤孤單單,凄凄慘慘。
這是她的家!
她曾經以為,可以給她一輩子依靠的家!
冷了,給她溫暖;渴了,給她水源的家!
卻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幻的。
在這個家裡,除了娘,其他人,沒有一個是真正對她好的。
二哥貪懶二嫂饞,兩口子都膽小怕事,從來就指望不上。
出了事,只會當縮頭烏龜,更別提替自己出氣了。
三哥和三嫂,一個頭腦簡單,一個懦弱膽怯,除了幫倒忙,也沒別的本事。
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爹爹,可偏生,當初就是他把自己推入霍家這個火坑的。
如果不是他執意要將自己嫁給霍屠夫,自己又怎會落到今日這種凄慘的境地?
當初她就說了不嫁,可他非逼著自己嫁!
要不是他,自己又怎會受這麼苦,這樣的罪?
不不,不是爹爹,不是他!
他也是被逼的,被謝大丫給逼著答應這門親事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謝大丫造成的!
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若不是她,自己或許已經嫁給了韓墨辭,又怎會再入霍屠夫這個坑?
怎麼一步步的,被逼著走到了絕境?
都是她!
謝大丫!
昏黃的燈火里,謝保玉獃滯的雙眸陡地睜大,眼裡射出仇恨的光芒來。
她如今過得這麼凄慘,她謝大丫卻春風得意,不但和韓墨辭定了親,還在城裡開了鋪子,如今又大張旗鼓地建新房子,簡直就是活生生在打她的臉。
這讓她的心理如何平衡?
謝大丫,此仇不報,我謝保玉誓不為人!
視線如毒蛇一般地投向後院的方向,謝保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面色忽然猙獰起來。
謝大丫,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
她一夜未睡,坐等天明。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心也越來越緊張,精神也越來越興奮。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急切地盼著天亮。
終於,她聽到了一聲公雞的打鳴。
隨後,曙光漸漸染白了窗戶紙。
天,終於亮了。
她也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她並沒有急著起床,也並沒有聽老謝頭的,早早收拾了包裹回霍家。
而是插了門閂,誰也不讓進,誰敲門也不開,只側著耳朵,聽著後院的動靜。
她聽到他們起床洗漱的聲音,聽到他們做早飯吃早飯,聽到大哥去了建新房那裡,再聽到謝大丫謝二丫跟家裡說她們進城了。
直到所有的喧囂過去,後院終於恢復了平靜,她一顆緊繃著的心,才終於放鬆了下來。
然後,她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