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逼王(二)
鎮東侯夫人葉氏的生辰宴,江氏和陳瀾婆媳倆雖然都沒有去,但早早吩咐人送了一份厚禮。宴客的這一天,陳瀾閑著無聊,又厭煩了做針線,就找出了從江南帶回來的那厚厚一摞書,翻閱起了那些民間話本。儘管不外乎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可消磨時間卻也不錯。而午後吃完飯散了一會步,她正打算去睡午覺,外頭卻通傳進來,說是蘇婉兒求見。
對於這個意料之外的人,陳瀾蹙著眉頭淡淡地說道:「就說我身上不舒服,不見。」
來通傳的媳婦自是依言去了,可不一會兒人又回了來,就站在門外愁眉苦臉地說道:「夫人,她不肯走,還說什麼若是夫人不見她就跪在門外,等您什麼時候消了氣見她為止。」
聞聽此言,陳瀾頓時大為氣惱,把手往扶手上一按就冷冷地說道:「哥哥如此,妹妹還是如此,這蘇家人怎麼都是這樣的一丘之貉?一個不好就想在門外耍賴,她把鏡園當成了什麼地方,把我當成了什麼人?」
那媳婦被陳瀾的疾言厲色給嚇得人都呆了,好一陣子才囁嚅著問道:「夫人,那小的是不是去找幾個健壯婆子,要是她敢死賴著不走,就把人架出去?」
柳姑姑偷覷了一眼陳瀾的臉色,正要點頭答應,卻發現陳瀾擺了擺手,立時謹慎地閉口不言。果然,下一刻,陳瀾就似笑非笑地說道:「她既然連這種死皮賴臉的模樣都拿出來了,想來也是豁出去了。也罷,把人帶到小花廳去,我就在那兒見她。」
陳瀾既然這麼說,那媳婦如蒙大赦,自然是答應一聲就退了下去。倒是柳姑姑多有不解,在旁邊忍不住低聲問道:「夫人何必見她這樣的小人?門上那些人應付不了她,這不是還有我嗎?我出去打發了她走,要是她還敢撒潑,我在門前再演上一齣戲,保管讓她以後名聲徹底壞了,甭想在京城立足。」
「我知道姑姑的本事,只不過,豁出去的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與其生事還不如一次性解決了。且聽聽她都說些什麼,要是不中聽,再趕出去也罷。」嘴上這麼說,陳瀾的心裡卻已經對蘇婉兒的來意大約有數,心中自是嘆息。
因為鏡園這些時日少有來客,即使有,也大多數是陳衍這樣可以直接登堂入室的,因而小花廳很少開啟,更不要說燒暖炕地龍,此時因為陳瀾要過來,就連炭盆也不能擺,因此蘇婉兒不過是坐了一盞茶功夫,就感覺從頭到腳都是冷的。而且,她這一趟出來得匆忙,別說手爐,就連身上的披風也是舊的,等了老半晌有人送上熱茶,她才好不容易緩過氣來。
即便如此,她的心中仍是極其忐忑,生怕陳瀾剛剛答應見她,這會兒卻又突然反悔。這股子糾結的情緒也不知道在心裡轉了多久,她終於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喧嘩,不多時,門帘被一個衣著體面的丫頭打起,緊跟著曾經見過的柳姑姑就扶著陳瀾進來。
她和陳瀾已經三年不曾見過,此時一打照面,見陳瀾外披一件純白沒有一絲雜色的狐皮鶴氅,頭上戴著貂鼠暖套,裡頭的銀紅撒花大襖的邊緣在剛剛特意點上了燭火的光線下映出了一絲絲的金光,赫然是縷金的手藝,即便頭上身上少見什麼首飾,可形容氣度卻比從前更多了幾分尊榮貴氣,更不用說眉宇間的那份凜然。在對方的注視下,她幾乎是第一時間站起身來,垂下眼瞼的同時卻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心中說不清是後悔還是嫉妒。
「坐。」
見陳瀾在主位坐下之後,只是淡淡地迸出了這麼一個字,蘇婉兒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那聲表妹又吞了回去。那天大哥回來之後的大發雷霆她看在眼裡,這幾日大哥的怨天尤人她也看在眼裡,祖母陳氏陰刻的話更是讓她遍體生寒,所以哪怕面對陳瀾的這種冷淡態度,她仍是竭力整理了一下心情,面上也露出了楚楚可憐的表情。
「多謝縣主賜見。我知道今日來得唐突,可我實在是不能不來。」蘇婉兒說著就盈盈跪了下去,一瞬間便是淚流滿面,「還請縣主看在大哥素來迂腐糊塗的份上,寬宥他這一回……」
「這就是你今天的來意?」陳瀾不等蘇婉兒說完,就不耐煩地打斷了她,「若是專為此事,那你可以回去了。他不當自己是陽寧侯府的女婿,我也就不會當他是我的妹夫;如果他懂得做人處事,我哪有那許多功夫難為他?言盡於此,蘇大小姐請回吧!」
眼看陳瀾起身要走,蘇婉兒幾乎是一下子撲上前去,猛地抱住了陳瀾的雙腿:「縣主,縣主你就發發慈悲,可憐可憐我這個苦命人吧!」
這一幕把一旁侍立的柳姑姑和芸兒嚇了一跳,一個慌忙上前拉開蘇婉兒,一個趕緊挺身擋在陳瀾面前。反倒是身為當事者的陳瀾紋絲不動,見蘇婉兒順著柳姑姑的勁頭被拖開了幾步,可仍是眼眶通紅滿臉哀求,她不禁在心裡冷笑了一聲。
「放開她。」
由於柳姑姑剛剛一時急怒,握著蘇婉兒的手腕時不知不覺就用上了大力,此時此刻被人放開,蘇婉兒只覺得右腕痛得簡直彷彿斷了一般,不用再裝就已經是淚盈於睫。儘管地上的陰冷之氣彷彿是跗骨之蛆一般爬了上來,但她還是就勢磕了兩個頭,滿臉凄然地說:「縣主是知道的,我雖是祖母的嫡親孫女,可她對我從來就沒有半點憐惜。自從那訊息……自從那訊息傳揚出來之後,她就看著我好似仇人,成天非打即罵……」
「當初回去的時候,你自己也是心甘情願的。」
被陳瀾這一句話打斷,蘇婉兒只覺得心中悔恨交加,當即帶著哭腔說:「這都是祖母和大哥做的主,我一個弱質女流,哪裡有什麼辦法?縣主給我指一條明路吧,祖母為了大哥的前程,已經預備把我許給吏部許侍郎的次子做續弦,聽說他的元配就是被他踢落了胎這才去世的!縣主,我求求您了,若是您能發發慈悲,我這輩子願意做牛做馬……」
看著涕淚交加的蘇婉兒,陳瀾原以為自己會為生出惋惜可憐之類的情緒,可無論蘇婉兒哭得如何傷心求得如何可憐,她更多的卻是不耐煩。自嘲自己的心越來越硬了,她便搖了搖頭說:「想當初老太太雖說改了初衷,可也不是沒有為你尋過門當戶對的親事,可那時候你做了什麼?你讓丫頭遞了信出去,讓你大哥和你祖母上門硬是把你接了走,既然如此,如今你再來哭訴又有什麼用?」
「我……」
蘇婉兒被陳瀾說得幾乎咬碎了銀牙。朱氏當初原是準備把她送進晉王府,又允了她一個夫人的名分,可沒想到後來突然就改了主意,尋了一個六品小官就想打發了她。她遞了信給祖母和大哥,回家之後又想方設法讓祖母生出了那念頭,而大哥熱心仕途,又從中不知道想了多少辦法,眼看她離那榮華富貴就只有一步之遙,可竟是轉瞬間重重跌了下來,她怎麼甘心?無論是品貌、詩文、性子……她自信都不輸給任何人,憑什麼她就要屈就一個凡夫俗子?
「縣主,只要您幫我一把,我可以告訴您一件極其要緊的隱秘事!」眼看不能打動陳瀾,蘇婉兒終於把心一橫,拿出了自己最後的殺手鐧,「我知道縣主聰敏多智,可大哥那個人也不像從前那麼只知道莽撞,哪怕是上了定府大街的陳府賠禮,也不是把所有事情都和盤托出。這事情除了他,就連我那嫂嫂也不知道,只有我聽他說過。縣主想來也應該知道事情輕重,若是錯過了這一次,興許您如今的富貴榮華便是不保!」
陳瀾心中一動,見柳姑姑和芸兒都是怒色盡顯,她轉念一想就冷笑了起來:「那麼蘇大小姐,你想讓我幫什麼忙?」見蘇婉兒不說話,只是看著柳姑姑和芸兒,她便擺了擺手吩咐兩人出去守在門口。果然,等到柳姑姑拽著芸兒出去,蘇婉兒就扶著膝蓋艱難站起身來。
「我希望縣主為我指一條明路,讓我見上晉王一面。」
「你說什麼?」陳瀾只覺得異常荒謬,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蘇婉兒看不得陳瀾那譏誚的表情,咬著嘴唇說,「我只想用一個消息,換縣主的一個消息,這樁買賣縣主絕不會吃虧!我不求你想辦法促成當初的事,也不求你從中牽線,只求你給我一個確切的消息,剩下的事我自己會設法!我知道你一言九鼎,只要你答應我,我的那個消息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看著那個滿臉理所當然,絲毫沒有什麼羞愧後悔之類表情的人,陳瀾忍不住長長吐出一口氣,只覺得心裡彷彿是被毒氣沁滿了似的。從前的蘇婉兒雖說貪慕虛榮,雖說心眼算計極多,但總算是一個身世可憐還能相處的姑娘,可現如今……
「蘇婉兒,你真不後悔?」見蘇婉兒死硬地搖了搖頭,陳瀾在心裡最後嘆了一口氣,隨即冷冷地說,「也罷,我答應你,你說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