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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決裂(五)

  「你說什麼?」


  朱氏和陳衍幾乎異口同聲地喝了這麼一句。只不過,朱氏是又驚又怒,陳衍卻是面帶譏誚。然而,說話的武陵伯世子朱方鋒卻沒有注意這麼多,他只覺得自己的話終於戳到了這祖孫倆的痛處,一時間免不了得意了起來。他看了看面帶讚賞的父親,向朱氏做了個手勢,隨即不緊不慢地說:「祖姑姑何妨坐下再說?」


  陳衍見朱氏只站著不動,知道祖母是動了真怒,當即攙扶了她的胳膊,又緊挨著朱氏的耳朵低聲說道:「老太太不用著急,不過是他們危言聳聽亂您的心罷了。您要是願意聽就坐下聽聽,不願意聽我這就陪您回家。」


  這話雖是低聲,但卻足以讓旁邊的人都聽得清楚,因而朱方鋒當即冷笑道:「是不是危言聳聽,表弟你應該自己清楚。皇貴妃送給祖姑姑的兩個宮女,如今一個死一個囚,難道不是因為這人命案大有蹊蹺,所以你們要藏著掖著?海寧縣主一心想著老太太,所以指示了紅檐自盡,然後栽贓給陽寧侯,也好趁機在分家的時候鬧騰出來,讓陽寧侯就此得罪,甚至奪爵,於是表弟就能承襲爵位。這等如意算盤若是傳揚出去……」


  「若是世子要傳揚出去,悉聽尊便。」陳衍似笑非笑地打斷了朱方鋒的話,繼而便一一打量了其他人一眼,這才嗤笑道,「小爺不是嚇大的,老太太更是風裡雨里過來了這幾十年,你們就指量自己的小伎倆真是很高明?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紅檐是死了,可翠樓卻是貪生怕死,她什麼都說了!要是你們打算賊喊捉賊,那也就休怪小爺我不客氣了!」


  朱氏雖是不明白這一段隱情,但此時陳衍這麼一說,她頓時恍然醒悟。見武陵伯世子朱方鋒那得意洋洋的神情一下子僵在了臉上,心中豁然貫通的她緊緊抓住了陳衍的手,好半晌才笑了起來:「好,好,果然是好極了!老婆子照應了你們這許多年,可當初家裡鬧騰的時候,你們就躲得遠遠的,如今好容易才消停了一陣子,卻是自家人又跳出來算計!算老婆子我養了你們這一堆白眼狼,衍哥兒,我們走!」


  眼看陳衍依言攙扶著朱氏就要走,武陵伯朱洪頓時急了,慌忙上前勸阻:「姑母恕罪,都是鋒兒這孩子不懂事,您別聽他的胡言亂語。至於衍哥兒的話,也不過是自己的臆測,咱們武陵伯府怎麼會做這種事?想當初陽寧侯易主,咱們家不是有意避開,是根本沒有辦法,更何況之後東昌侯鬧出那樣的大案,誰敢攪和進去?至於紅檐,人都死了,再追究那些也沒用,還不如想想如何最好地利用這件事達成咱們兩家的目的,如此豈不是兩全其美?」


  他一面說一面上前攙扶了朱氏的另一邊胳膊,又言辭懇切地說:「我知道姑母如今最操心的就是衍哥兒的事。他雖說文武上頭都得了名師教導,但終究時日還短,況且又年輕,哪怕得了勛衛的名頭,可那才幾品,那俸祿才有幾個錢?要真是按部就班地往上升遷,多少年才能夠出頭,姑母您真能熬到那時候?他若是拿到陽寧侯的爵位,此次娶親必然更加風光,姑母這一輩子的夙願也就成了,難道那樣不好?」


  這類似的話之前武陵伯世子上家裡拜訪的時候,朱氏也已經聽過一次,正因為這個,她方才應了邀約上了這裡來。只不過此時再聽到,她卻覺得說不出的嫌惡氣惱,冷冷瞥了朱洪一眼,她就沉聲說道:「我已經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等看了衍哥兒成婚生子,這剩下的心愿確實也就只有那個爵位。只不過,你若是以為我把位子看的比人更要緊,那就太小看我了!從今往後,你們朱家走你們的陽關道,和我陳朱氏無關!」


  覺察到手上被朱氏重重握了一把,陳衍也就再不遲疑,伸手上去把武陵伯朱洪撥在了一邊。他整日里習武,手勁頗大,朱洪雖還要相抗,可哪裡能攔得住他?而世子朱方鋒惹出了這麼一番事情,此時更不好上前,武陵伯夫人展氏忖度自己進門還是朱氏牽線搭橋,不免厚顏上前,話還沒出口,就被朱氏一眼瞪了回去。


  「我從前看你是姑娘的時候懂事能幹,所以才促成了你們的婚事,沒想到你如今竟然這麼糊塗!明知道自己的男人和兒子做的是讓朱家萬劫不復的勾當,非但不勸還幫著,你是豬油蒙了心么?好了,給我讓開,否則這最後一點情分也就沒了!」


  朱氏一語喝退了展氏,隨即穿過了碧紗櫥旁邊的珠簾,快走幾步,又自己親自打起了外間厚厚的棉帘子跨過門檻出屋。呼吸了一口外頭清冷乾燥的空氣,她只覺得滿肚子的陰鬱總算是減退了幾分,當即對旁邊的陳衍說道:「以後若再有這種事,不許瞞著我!雖說我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可還不是什麼都受不得的人!」


  「是是是,孫兒知道了!」陳衍今天跟過來,原本是擔心朱家以朱氏出身和舊日親情相逼,只沒想到武陵伯世子朱方鋒這麼愚蠢,而自己把話頭一揭,老太太不負舊日名聲,竟是乾乾淨淨和朱家劃清了界限,這乾脆利落的一招果然是大出武陵伯府意料。此時此刻,他眉開眼笑地一面扶著人往外走,一面沖著院子里的人吩咐去叫鄭媽媽等人過來,嘴裡又說道,「老太太您就放心好了,不但是我,以後箏兒妹妹進門,也一定會好好孝順您。」


  「有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


  鄭媽媽等一眾隨行的婢僕尚未出來,朱洪和展氏朱方鋒等人已經是追了出來。院子里雖大多都是武陵伯府的人,但剛剛那些事卻是不足為外人道,因而他們都只是一味賠禮說情,可卻是怎麼也勸不回鐵了心的朱氏。直到那一行人上馬車揚長而去,朱洪方才氣得狠狠在垂花門的門框上捶了一拳,又沖著朱方鋒喝道:「你做的好事!」


  展氏心疼兒子,當即擋在了朱方鋒身前:「老爺,這陽寧侯太夫人是吃了稱砣鐵了心,和鋒兒有什麼相干?哪怕他是說得急躁了些,可直截了當也是說,拐彎抹角也是說,誰知道陽寧侯太夫人會這麼絕情?她既然是要和咱們一刀兩斷,咱們也索性……」


  朱洪見妻子聚掌做了個下斬的姿勢,不禁眉頭大皺,往身旁看了一眼,見跟出來的那些丫頭媳婦個個低頭垂手,一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架勢,他方才低喝道:「婦道人家胡說什麼,還得從長計議!這就要過小年了,銳兒也快回來了,他年紀老大不小,你與其摻和這些,還不如好好給他張羅張羅,定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


  「爹!」朱方鋒頓時急了,「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工夫想這些雞毛蒜皮的勾當!」


  「我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朱洪狠狠瞪了兒子一眼,隨即二話不說拂袖而去。眼看這一幕,朱方鋒不禁氣急敗壞,也顧不上母親的勸阻,當即下了台階往外走。這父子倆一走,留在原地的展氏不禁滿臉陰霾,回頭掃了一眼四周的婢僕,就冷冷吩咐道:「今天的事情誰若是泄露半個字出去,即刻打死!」


  京城西北角楓橋衚衕的一處小茶館二樓,幾個彪形大漢正守著樓梯口,最裡頭的一間包廂里,兩個衣著樸素的人正面對面坐著,彼此看了好一會兒,那個年輕的方才冷笑一聲道:「到這個時候了,陽寧侯還想和我談什麼交換條件?你說令千金被羅貴妃接到宮裡,你不知情,羅淑人先是被接到宜園,接著又被接到了宮裡,你也不知情……那想來令千金的李代桃僵之計,你也不知情?」


  儘管陽寧侯陳瑛身著布衣,但那股久居高位的頤指氣使卻難以掩蓋。哪怕他此時極力按下自己的不快和惱怒,可當聽到晉王這話的時候,他仍然是忍不住了,當即直截了當地問道:「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敢問我是什麼意思!」


  晉王突然拍案而起,瞪著陳瑛惡狠狠地說道:「要不是令千金,外頭會有關於費氏女那樣的傳聞:要不是令千金,我會不得不大動干戈到禮部活動,自己給自己添了個沒用的夫人?要不是令千金,我用得著看蕭家……」


  總算是忍住了按下破口大罵的衝動,晉王指著陳瑛的鼻子就厲聲斥道:「連女兒和小老婆都看不住,你還說什麼要做大事?之前咱們說的事情,從今往後一筆勾銷!」


  「殿下!」眼看晉王就這麼徑直往外走,陳瑛只覺得腦際轟然巨響,原本就已經焦頭爛額的他再也沒了往日的冷靜,竟是脫口而出道,「殿下以為我陳瑛是那等召之即來,揮之則去的人?若是此前的事情泄露出去,殿下你……」


  「我怎麼樣?就憑你空口白話,能動得本王分毫?」晉王站在門口冷冷一笑,繼而頭也不回地說,「從今往後,本王和你兩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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