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舊時友

  林一堂事後並不記得她,而她卻執著地喜歡上了他,默默地關注著他的生活。男孩子似乎比女孩子要粗心得多,尤其是年少無知的時候,更不會懂得她內心的想法。


  他當時摘花隻是為了哄她別哭。然而這隨意摘下的玫瑰花,悄然闖入少女的心扉,讓她永遠記住了這位小哥哥。


  後來他上了中學,有一回去同學家踢球,發現庭院裏有個女孩兒深情地盯著自己看,隱約覺得她麵熟。


  “小姐,我們見過麵麽?”


  “一堂哥哥,我兩年前在你家玩過秋千,你還給過我一束花。”


  他抱著足球看著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哦,好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忘了呢……”


  那個下午,他很驚詫,那點小事早已在記憶裏褪色,她卻準確無誤地說出了他的名字,還大方地介紹自己:“我叫黎采薇,是黎建華的妹妹。哥哥總是誇你。所以我讓他喊你來家裏。”


  林一堂讀過《詩經》,喜歡裏麵的《小雅?采薇》這篇。難得聽到這般詩意的名字,他破例同意了和她做朋友,唯一的異性朋友。


  當異地的秋思迎麵撲來,心中的愁緒無法排遣,他撥打了黎建華家的電話。他不能確定她在不在家,萬一是同學接的,也不至於難為情。


  然而讓他納悶的是,電話一直占線,等待得心煩至極。好比是內急了去廁所,卻發現無一處位置是可用的。究竟有什麽事情,需要煲電話粥?

  黎采薇這一天身子有些不舒服,沒有起床。黎建華在客廳沙發上坐著讀報。黎先生打算把手頭的一批金條存銀行,一大早就給業內的老朋友打電話,想挑選個最合適的……


  林一堂原本以為溜出來打個電話頂多十分鍾搞定,沒想到都半個多小時了,電話還打不進去。


  “就打這最後一次,如果還占線,就不打了!”他不想放棄,找了個理由,又一次撥號。


  這次總算是通了,那邊的人卻絲毫不急,鈴聲響了整整三輪,才有人來接。


  黎先生結束電話煲,徑直回房查看財物,讓兒子去接來電。


  黎建華看報紙正在興頭上,哪裏願意被打斷這種快感,任憑電話催了半晌,才慵懶地拎起聽筒:“喂,請問找誰?”


  林一堂聽出是老同學的聲音,大喜:“建華,是我啊,總算是打進來了。”


  黎建華激動起來:“一堂,你這一走都快三個月了,真是鐵石心腸,半點信也沒有,害得我妹妹惦記你都得病了。”


  他聽完自然很過意不去,因為他臨走前沒有告訴黎采薇去北平的真實目的。她對他的感情,他十分清楚,但也明白自己愛的人是表妹,與她就是純粹的友情。


  他複習考試的那段漫長的日子裏,黎采薇幫他買書,做筆記,有時還會和他一起討論考試的內容。由於今年政府派給女留學生的名額有限,而且全部是去日本,她打算明年再參加留學考試,想和他去同一個國家……


  “建華,采薇她……現在在家嗎?”林一堂猶豫了片刻,沒有直接流露對她的關心,裝著不經意的語氣問。


  “在床上休息,女孩子麽,每個月都有幾天,肚子比較難受,嗯,你懂的?”


  “可以讓她和我說兩句話麽?我隻說很短的時間,好嗎?”


  “你愛說多久說多久,從現在談到天黑我也管不著,哈哈。我什麽時候可以喊你‘妹夫’?”


  黎建華以為他是牽掛妹妹,調侃起他倆來,弄得他麵紅耳赤,好在對方看不到這副窘態。


  “建華,我找采薇真的有重要的事情。麻煩你去請她出來吧。我待會就沒空了。”


  “好啦,我直接把她從臥室請出來,你耐心等等。”


  黎建華奔著樓梯噔噔地跑,來到樓上妹妹的臥室門口,欣喜地拍門:“采薇,你猜猜是誰打電話來了?方便下床嗎?”


  黎采薇因為痛經的折磨,捂著肚子蜷縮在被窩裏,床頭擺放著一盒烏雞白鳳丸和水杯。聽到哥哥的喊聲,猜到是林一堂的電話,忍著疼彎腰下了床。她連外套都沒想起要披,僅僅穿著件緞麵睡裙,光腳套了拖鞋就來開門。


  “哥哥,一堂他在等我接電話?”


  “是的,親愛的小傻瓜。下樓吧。”


  黎建華是心疼妹妹的,他見她精神狀態不佳,就把她抱了起來,脫下外套給她蓋在肚子上。


  她早已忘記了小腹的疼痛,一看到茶幾上的電話就掙紮著下到地板上,撲過去把聽筒緊緊抓在手裏。


  “一堂哥哥,你還好麽?”


  林一堂聽到她的聲音,點頭應道:“采薇,你多注意身體才是,我在北平好著呢……”


  兩人隔了這麽久沒見麵,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麽合適。她不由自主地沉默了,期待對方多說幾句。


  林一堂溜出來的時間已經夠長,足足過了五十分鍾。他因電話占線在值班室停留,完全忘記了叔母和林覓返回病房見不到他會四處尋找。


  林太太打完電話,李炎就開車帶著一隊警衛火速趕到醫院。由於原來的警衛隊長在天津車站殉職,林先生出於對他的信任和起重,破格提拔他為新隊長。從此他不再是隊伍裏任人欺負的小警衛,而是手裏管著幾十號人的長官了。那些早些時候捉弄過他的隊友,個個都對他畢恭畢敬。而李炎並不會因此滿足,他的目標是要逆襲,女人和權力都不能少。


  當他輕推開病房的門,看到林覓站在窗前吹風,心疼地提醒道:“小姐,深秋了,你今天怎麽隻穿了一件這麽薄的衣裳?”


  林太太聽了,才發覺女兒穿的確實單薄,旗袍上連披肩都沒圍上。


  母親把自己的披肩取下來,正要給她披上,卻看到李炎還拿著件衣服。他昨夜離開,一路開車回去,感到風冷得像冰塊一樣直鑽脖子。林覓把張小法的外套托他保存,他惦記著她的冷暖,去了她臥室取了件罩衣,和旗袍的顏色很搭。林太太暗自佩服他的心細,也慶幸丈夫挑人的眼光不錯,這小子既聰明又忠心,從南方到北平,一直都令人省心。


  “小姐,我拿了件你的衣服來,先穿好了,我們再一起去找少爺。”


  林覓回頭接過他手裏的衣服,飛快地穿上,“謝謝你。氣溫下降得還挺快。表哥他到底會去哪兒呢?都半天了還沒見影子,真急人。趕緊走吧。”


  林太太見他倆出門,也不想獨自在房裏耗。畢竟才嚐了苦等章文軒的滋味,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再獨自等待了。於是母女倆都跟著李炎去找林一堂。餘下的警衛分頭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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