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你再動他一根頭發試試
風大了。馬車減了速。然而,吹笛子的人越吹越快,好像是趕著去催命的黑白無常鬼。拉車的黑駿馬在怪異的笛聲作用下,整齊的步子開始淩亂。
它的四個馬蹄好像是踏在燒紅的烙鐵上,淩亂地跳來跳去。鬃毛和汗水黏在一起,不停地甩脖子。
邪性的曲調像夏天的瓢潑大雨,劈頭蓋臉地落下。一聲未完,又起一聲,逼得人喘不過氣。車身顛簸得越來越狠。
馬的鼻孔裏噴著一股股白氣,嘴裏發出陣陣痛苦的嘶叫。它在死命地掙紮,像擺脫束縛,逃離這可怕的曲調。
啟江好不容易才把大太太哄睡。車子晃動得厲害,他很怕母親會磕碰受傷,將車內所有的毯子和墊子都鋪在了她的周圍。
“師傅,這馬是受驚了麽?這曲子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牲口了!”
“唉,趕了半輩子的車,大半夜的也不知跑了多少回。頭一回撞見了鬼!”
車夫神色由淡定轉為恐慌。他急急地吐掉口中吸了一半的煙卷,使出全身的勁來拖住快要失控的馬車。
隨著笛聲達到了最高的一個調子,黑駿馬紅著雙眼拚死掙斷了韁繩。它逃跑的時候後蹄子猛地往回踢。若不是車夫拚命趴下,躲過一劫,差點把頭給馬兒踢爆了。
整個馬車失去了重心,像給無形的手掌給擊中了一樣,由前往後急促地翻滾。車夫絕望地往路邊一跳:“先生,車要翻了!!!”
笛聲終於停了。馬車打了幾個趔趄,依然在雪地上亂滾。
“轟隆!”一聲巨響,它撞上路邊大樹,整個車側翻在路邊。車輪撞碎了一個,掉了一個。車夫忍著痛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車前。
“裏麵的人怎麽可能還活著?”他悲傷地歎氣,喃喃自語著,雙手顫抖地拉開了厚厚的車簾子——
裏頭的那位太太渾身包裹著厚厚的毯子和軟墊子,睡得昏昏沉沉,隻是因為一路的晃動而披頭散發。
她腳邊,年輕小夥子的頭被撞破了一道口子,鮮血滴滴地往下流。整個白色的襯衣領子都染紅了。除了頭部的傷,還有臉上和脖子上好幾處擦傷。
在馬車側翻之際,他以雙腿死死勾住車頂的一根堅實的木條,才不至於被甩出車外。整個人奮不顧身地護住了蜷縮在一角的母親。
車夫哽咽著把他扶起來,:“先生,您和太太真是……命大!”
啟江的眼睛給血糊住了,在劇痛中頭腦一片空白。聽見車夫鑽進來和他說話,才明白自己還沒死。唯一的欣慰是母親沒有受傷。
他摸出口袋裏的錢包,用力塞到車夫手裏:“請幫忙……送我媽.……去醫院--”
“我送完太太,再來接您,保重!”
車夫不肯接他的錢包,彎下腰去把大太太背了起來,小心翼翼地下了車。他料得走大路會有危險,揀了一條偏僻的小路,往醫院的方向去了。
啟江有氣無力地依靠著馬車。耳邊又響起了笛聲。這次,換上了一曲極慢,又傷感的的調子。好像是喪禮上用的挽歌。
這個吹笛人,如同鬼魅一般沿路跟蹤過來了。不歇氣地吹了快一宿,目的何在呢?
他隱隱約約地猜到,半夜的這場事故大概是一個蓄謀已久的陰謀。馬車的方向改變,馬兒的發瘋,都是因為吹笛人演奏了一種致幻的曲調。
頭上的傷太重了,還在流血。如果不及時送醫院,都撐不到一天。好在天無絕人之路。車夫至少還活著,也還講良心,可以替他把母親送到醫院去。
他閉上了眼睛,等著吹笛人來索命。笛聲越來越近,一直在離他不到十米的地方,才停了下來。啟江聽到踏雪的沙沙聲,費勁地看,視野裏卻是個模糊的人形。
“馬跑了,車翻了。真妙。”
居然是個女人!聲音和語調還十分耳熟。
啟江的心理咯噔一下:難道是三太太房裏的丫鬟蘭珠嗎?她在顧公館裏住了整整十年,每日負責端茶倒水種花,怎麽還會弄江湖上的歪門邪道了?
他苦笑,肯定是自己發昏,聽錯了。
來人不善。拉開簾子看見裏邊空空的,大為驚訝:“車裏的人呢?難道是跑了?”
啟江喘著氣,不理睬。蘭珠眉毛一橫,抬起玄色衣裙下的高跟皮靴,用力踩在他的肩膀上:
“不想死就告訴我,你親媽和趕車的去哪裏了?!”
雖沒有力氣反抗,他卻並不跪地求饒。隻是低著頭不動。蘭珠很是惱火,舉起手來準備要狠狠地扇一通耳光——
“哎呦!”蘭珠捂住臉大叫起來。一個鐵鏢把她的臉頰劃了個口子。
啟江困惑地抬起頭來。這耳光明明是真的,卻沒打在他的臉上。準確地說,是打在了氣勢洶洶的蘭珠臉頰上了。難道她自己打了自己,和那匹馬一樣瘋了?
身邊一陣冷風夾帶著淡淡的藥香氣飄過。啟江恍惚地記起,這是在白老先生的醫館裏熟悉的氣味。
在那個地方,每個夜晚,小金在燈下,努力地埋頭搗藥,下了決心要和前塵往事一刀兩斷。
在那一瞬間,他知道是誰來了。心裏緊張起來,“我不能連累她的……”
一個敏捷的身影飛快地掠過。少女厲聲罵道:“狼心狗肺的奴才!我先送你上路,再殺了你主子!”
一把明晃晃的短劍,猝不及防地架在了蘭珠的脖子上。脖子上掛著一串翡翠珠子,是三太太給的今晚暗殺任務的酬勞。
小金稍用了點力,劍身一挑,碧綠的珠子就四散開來。一顆顆滾落在地,埋入雪裏,好像打翻了一籮筐豌豆子。
蘭珠嚇得雙腿瑟瑟發抖:“金兒!大路通天各走一邊,你何苦要管閑事!”
小金的眼睛盯著她,“你再動他一根頭發試試!”
“不敢了!不敢了!”
又是兩枚鐵鏢飛出,紮中她的膝蓋。蘭珠“撲通”一聲,僵硬地跪倒在雪地裏。脖子上的短劍並沒有收。
她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金兒,你看在我們從小無父無母,一起長大的份上,饒了我好嗎?……”
“還記得你剛來殺手團的時候,年齡最小,個頭也最矮。每次開飯都搶不到吃的。我是不是也分過幾次飯菜到你碗裏呢.……”